秦元嘉看见眼前这场面,也有些受不住。
他的性子如风,惯来不受拘束,又像是脱缰了的野马,一放出去,就被打算回来。
他知道这样的性子不好,会惹来父母亲长的担心,但向往大好河山和自由的心总是蠢蠢欲动,让他不能安静的呆在秦王府。
小时候还好些,即便有心也无力,可是,自从满了十五岁后,手上有权有财,要人有人,要物有物,他那颗被压抑许久的狂躁之心,也终于挣破牢笼了。
担心父母不同意他远行,便顾自偷偷跑出去,借口游玩出海,事后不是不后悔,不是不担心母亲能不能承受随时会死掉一个儿子的打击,不过,母亲身边不是还有父亲么——他身边的人,虽然多半都是他的心腹,被他收拾的服服贴贴,但他们归根结底是秦王府的家生子,或是秦王府家将门的子嗣,这些人的生死、前程,全系在秦王府身上,换句话说,都系在他父亲身上,肯定有人会偷偷向父亲打小报告的,而父亲掌控能力简直不能说,他就不相信,他私下里的一系列动作,父亲会不知道?
既然知道了,却不加阻拦,反而只是旁观,可想而知父亲对他们兄妹几人长期和他“争宠”也是不喜的,如今好不容易这二儿子也要跑出去闯天下了,不管从哪方面考虑,父亲都只有同意的份儿。
而既然父亲都同意了,他就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所以,整体来说,秦元嘉这一趟出海,还是比较放心的。
只是,却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这一走竟然就是三年半——他原以为顶多一两年,出去晃晃就行了,先回来给母亲报平安,让母亲对此事放心,那么接下来,无论出海多少年,想来只要不太过分,母亲都不会太生气。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秦元嘉在阔别三年见到母亲后,那心酸的滋味,简直别提了。
尤其母亲此刻泪眼汪汪的,一不留神,眼泪珠子就唰唰留下来,这可真是要他命啊。
他父亲都不敢惹母亲生气,看见母亲动怒,就担心她气着了身子不舒服,母亲可是家里一顶一的宝贝,他十几年了,就没见母亲哭过,而每次母亲流眼泪后,想想父亲的表现,秦元嘉虎躯一震,觉得这一顿棒棍,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了。
不过,眼下也当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间就是了。
秦元嘉眼眶也红的厉害,快走几步,噗通一声跪在母亲跟前,“娘,不孝子元嘉回来了。”
池玲珑那个泪啊。儿子走时还稚嫩的跟个发育期的青少年一样呢,虽然模样帅爆了一点,但那也是个小可爱啊,可看看眼前这汉子是谁?皮肤黑了不止一个色调,那个粗糙的感觉,她都嫌辣眼睛。还有这身高,比元辰还要高上一些,比她这个母亲……还能不能好好的做母子了?
池玲珑扁着嘴巴哭,最后,满腔的愤怒、担忧全都化作心疼和怜惜,忍不住上前几步,把儿子搂在怀里。
眸中的泪流个不止,池玲珑的态度却很“高冷”,在元嘉肩背上狠拍了几下,“打死你哥臭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出门这么久,竟连封信儿都不来,你是想担心死娘啊。”
秦元嘉怨的眼角也浸出了泪,什么叫信也不来一封,他不是有传信么,一有空就往家里来信的啊,有时候是十几二十封的一起送回来,难道他的信都被人私吞了?
秦元嘉心里愤愤,动作却很给力,一把抱住母亲,“娘,娘,您打轻点,可别伤着您的手,不然父亲又该家法伺候儿子了。”
这母子两在这边搞笑,喵喵却看得有些无语了。
这是闹哪出呢?
要打您倒是真打啊亲娘诶,您这高高举起,低低落下,那力道都不一定能拍死只蚊子,更别说是您这吊儿郎当,皮糙肉厚的二儿子了,您这次不把他收拾的脱一层皮,信不信他回头再次给您留书出海,真到了那地步,想来您再想见您二儿子,没个十年八年,怕是见不上了。
不过,想来这会儿功夫,娘也想不到这么深远。
喵喵只能无语的低叹一口气,对着蔚蓝的天空,露出个无语凝噎的苦闷表情。
琉璃见状,心中的愁绪顿时去了大半,一把拉过这姑娘,点了下她的额头,“好好的世家千金,做的那是什么表情,规矩都学到肚子里去了?”
喵喵顿时整了整仪态,瞬间又恢复成那个笑不露齿,高高在上,尊贵优雅的皎月郡主,让琉璃看得也是好笑,忍不住又点了她一下,“坏丫头,心都玩野了吧。”
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琉璃忍无可忍,又轻轻揪起她的耳朵,“衣服是谁的?又偷跑出去了?还换成男装,还是家仆的衣裳,秦元娇你出息了啊?”
高贵冷艳一笑,“堂堂秦王府的郡主,出个桃溪谷,谁还能管着你不让你出不成,看看你这模样,你的教养呢?规矩呢?去去去,换了衣服给我去书房先抄两遍家规去。”
喵喵:“……”早知道就不跟二哥回来了,如今可好,太兴奋了,以至于忘了身上的小厮服,这可真伤姨母的眼睛了,看姨母这嫌弃的不能再嫌弃的模样,喵喵自知犯了大错,连忙冲姨母笑笑,又对母亲行了个礼,便匆匆忙忙换衣服去了。
喵喵换了衣服出来,问过贴身侍候的丫鬟,得知母亲和姨母、兄长他们,现在正在庭芳阁叙话,便也不疾不徐的赶了过去。
庭芳阁是桃溪谷中一处景色非常不错的院落。原只是待客用的,后因母亲和姨母喜欢新添的精致,舅舅便把这里定做是家人们相聚吃茶、用膳或闲聊之所。
喵喵过去时,便见父亲和舅舅也已经到了,正坐着吃茶,边听二哥叙话。
而二哥的表情,太浮夸了,正兴致盎然的讲述在海外的见闻,以及自己经历过的趣事。喵喵走近时听了几耳朵,便听见什么“遍地黄金,女王当政,女子的地位比男子还高,他差点被召为王夫……”
喵喵:“……”突然觉得二哥本就厚的脸皮,现在更厚了。哼哼,得要是怎样没眼光的女王,才会看上他二哥这样不着调的人当王夫啊。虽然二哥的皮相确实不错,但是,按母亲的话来说,皮相再好也不能当饭吃不是?
何况,他二哥还非常爱附庸风雅,又是个不爱佩戴笼头的野马,也当真不是一般人能驯服得了的。让二哥当王夫,说不定他动个歪心眼,就能篡位当个国王玩玩。
喵喵心里继续吐槽,再说,这险些被人捕捉了,被霸王硬上弓,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吧,怎么听二哥的语气,好像这事儿很光荣一样。
二哥的节操啊,果真就和母亲说过的那样,比那碎了的饺子馅儿还碎!!
喵喵走进去,秦元嘉的话语顿住,兴高采烈的冲妹妹招手,“喵喵快过来。哎呦,当年的小猫崽,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刚才穿男装哥哥还没看出来,没想到现在喵喵都成大美人了。”
喵喵:“……”气死她了,她果然不能对秦元嘉这厮抱有一点幻想。这人那里知道好哥哥应该怎么当,他就是个坑妹的货。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货什么心思,不久担心母亲又不舒坦,父亲收拾他么。所以,这就把她刚才女扮男装出去游玩的事情说出来了,这是想要祸水东引,让父亲和舅舅说教她,好转移话题呢。
这个坑妹货,她竟然还心心念念惦记他三年,为此食不下咽,夜不安眠的,就恐他有个万一。结果他就是这么回报她的?果真是个坑妹的货。
喵喵怒瞪了秦元嘉几眼,看他讪讪的摸鼻子,心里好受一点。哼,看在这货还有点羞耻新的份儿上,她就不和他一般见识了,不过,之后要是不带着重礼来道歉,她还是不会原谅他的。
喵喵无视了哥哥求饶的视线,也不搭理他的问话,而是从从容容的向几位长辈行了礼,随后便在最下首的位置落了座。
颛孙无极看了看外甥女,笑问,“出去玩了?”
琉璃不满的看哥哥一眼,“这几日谷里人多,害的喵喵连出来散步都要受拘束。她还小的,想出去玩儿没什么不妥,只要有人跟着就是。”
玲珑虽说管女儿比较严,此刻也担心表哥说教喵喵,也忙点头声援表姐,“就是,喵喵还小呢。”
秦承嗣也一副“所见略同”的架势,还微微点了点头冲女儿颔首。
颛孙无极和秦元嘉面上同时挂上黑线。
尤其是秦元嘉,对比妹妹的待遇,再想想他刚才受到的冷待,简直天上地下的差别,所以,他真是亲儿子么?真的是么?
秦元嘉有些无奈,他们兄弟几个在家里就是这么的没地位!
心里郁闷的想挠墙,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秦元嘉的心也忍不住流血。父亲亲长的心都偏到天边去了,他要怎么办啊啊啊啊!!
颛孙无极失笑,看了看一脸护犊子模样的妹妹和表妹,再看看旁边的秦承嗣,面上笑意更重,“不小了,喵喵十八了,转眼就该成亲了。”
制止住妹妹要起身反驳的架势,颛孙无极又轻笑出声,“不过桃溪谷毕竟不是京畿重地,规矩也没那么严格,喵喵若是想出去玩,只管告知你母亲、姨母,多带些人手出去便是。只要不让人冲撞了,不受委屈,舅舅就不会拘束你,不会一直让你呆在谷里。”
喵喵瞬间兴奋了,“知道了,舅舅你最好了。”
秦承嗣的脸瞬间有些黑。
堂内其乐融融,不过片刻功夫,元辰也回来了。
自从从清风处,得知二哥归来的消息,元辰就有些坐不住了。
但今日毕竟是好友同聚,他即便是想归来,也不好怠慢了诸位好友。索性,众人从他的神色中看出异常,问询后,也都催他来面见兄长,至于聚会,以后有的是时间,总能见到。
元辰告别了众人,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但因为在酒楼耽搁了不少时间,回来时还是玩了一步。
这一日,因为秦元嘉到来,桃溪谷很是热闹一番。晚上摆了家宴,众人都饮了薄酒,面上笑意不断,花厅内传来阵阵快慰的笑声。
散席后,喵喵扶着母亲,送她和父亲回居所,两个兄长则跟在后边。
喵喵意犹未尽的叹息一声,“可惜大哥和大嫂不在,要不然咱们全家人都全聚了。”
“担心你大哥了?”池玲珑含笑着问。
喵喵说,“不担心,就是想他了。”
秦承嗣便道:“再等等,你大哥领了皇明,近些时日应该回来甘州一趟。”
喵喵瞬间变得高兴,眉飞色舞起来,本就明媚的容颜,在此时更艳丽了几分,“那大嫂呢,大嫂也来么?”
“皇上额外开恩,应该会跟来。”
喵喵闻言高兴不已,对于父亲口中所谓“皇上”,倒是没有多注意。
秦元嘉和元辰走在后边,忍不住撞了撞弟弟的胳膊肘,轻声示意,“那厮还没娶亲呢?”
元辰无语,“好歹是当今陛下,二哥你说话要有分寸。”
秦元嘉冷哼,“他都惦记我妹妹了,我还要对他恭敬,他怎么那么大脸呢。”
元辰愈发无奈了,哭笑不得说,“好歹那也是长辈。”
“怎么没见他记起过自己长辈的身份?长辈?呵呵,长辈能对喵喵动心思,还能至今不娶?”
“现在说这些无益,总之,父亲现在不是把喵喵带出京了么?”
“我就是有些气不愤。只知道他对喵喵起了那种心思,当初我就不走了,不把这事儿解决了,我安得了心么?如今喵喵都十八了,呵,都是让他给耽搁的。”
元辰拍拍二哥胳膊,“小声些,母亲回头看你呢。”
元嘉瞬间安生了,不过,神色还有些郁郁,眉头也皱了起来。他大拇指摩挲着食指,速度越来越快,显见是憋着坏,又琢磨着怎么折腾人呢。
元辰无语,不过,也无意阻止二哥的作为。毕竟话说回来,他对那位当今耽搁了妹妹至今没有定亲,也有几分怨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