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此镇百姓和乐,惬意安然,商贾往来频繁,贸易繁荣,可见为官者倒也清明。”
又有,“镇上的酒楼一家独大,前往贩售野物、蔬粮的百姓,多被其压价。小二、掌柜以貌取人,衣衫奢华昂贵者,便被殷勤请入,贫困者则被赶出。且肆意打压周围酒楼,使用种种手段逼其停业,甚至家破人亡,委实无法无天。甥儿还闻那酒楼在京里有靠山,这乃是吏部侍郎夫人的产业,可见吏部侍郎管家不严,致使其妇人行事猖狂;再来,镇上有此大毙,而不见清除,可见官员虽还算清廉,却到底不敢得罪权贵,更有甚者,指不定便是与那吏部侍郎有些关系……”
元辰虽说年纪尚小,但到底出生在京都的秦王府,也算是见多识广,对于政治中的黑暗与猫腻,也知道不少。
但平时知道归知道,不过过一过耳朵,当个趣事儿听,却不及亲眼所见来的震撼大。因而,现在便气的小脸红红,义愤填膺的恨不能将那棒打百姓的小二、言语讽刺的掌柜暴打一顿。
将这些事情都一一说给舅舅听后,元辰目含期待的看着舅舅,期望得到舅舅的认同。
颛孙无极面色不变,眸中含着浅笑招过小儿,让他在下首椅子上落座,“辰儿待要如何处理?”
元辰闻言陷入思考中,涨红的面色一点点平静下来,良久后,小儿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再不复先前的愤怒。斟酌了片刻后,元辰便道:“可着人详细查知此事真伪,证据、证人确凿后,才可遣人回京,或是将此地景况告知吏部侍郎,由其管束其夫人,对排挤打压镇上其余酒楼一事给出赔偿,致使其家破人亡者,便要受牢狱之灾。”
“若是吏部侍郎对此事没有作为,放任不管呢?”
元辰挺胸,“那便将此事告予诸位御史,若是御史生恐得罪吏部侍郎,致使升迁无望,将此事压下,佯作不知,可见其品行不佳,不可重用,甥儿将会将此事告知父亲及小叔叔,由他们处理。吏部侍郎以及诸位御史,是升是贬,且看他们的选择和运道了。”
“此间县令又该如何?”
元辰便说,“治下有方,爱民如子,为人清贫,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官。只是,在酒楼一事上,到底有失偏颇,且过分敬畏权贵,不欲管束便是大开方便之门,等同同伙儿。不过,鉴于其这些年来也算兢兢业业,便可给予改正机会,可使其将以往酒楼犯下的罪过重新查处,从重处理,此乃其一;且在官员考评上,要将以往几年的考评降等,以观后效如何,再来斟酌其仕途升降……”
元辰侃侃而谈,颛孙无极也耐心听着,目光中含着浅笑,隐有鼓励,让元辰更自信了,不知不觉,便将心中所想全部吐露出来,且斟酌过后,又给出后续方案,直到再无言可说,方才停下来,有些忐忑的问舅舅,“舅舅觉得如何,甥儿考虑的可还算得当?”
“可。”颛孙无极含笑道。清俊无匹的面容上一派尊贵优雅,似天上的玉人一般,好像随时可化风而去,然而,他只是也只是个疼爱后辈的长辈。
“且去处理吧,有了后续再来告诉舅舅。”
元辰兴致勃勃的应了是,随后亲眼看着舅舅喝了药,才下去处理事情。
因为此事耽搁了时间,便又在镇上留了六、七日,期间元辰间或出去与友人相聚,多半的时间,则依旧留在别院中,接受舅舅的教导,学习琴棋书画、通史文吏、奇门遁甲、岐黄医术,星象机关,零零种种,庞大的知识让元辰沉浸在其中不得自拔,欢喜的恨不能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他好将每分每秒的时间都花在这上面。
在镇上停留的第五天,元辰的友人前来拜访,便是那位憨厚多义的李姓友人,除此外还带了两个好友,只是并没有那吴子清。
此时元辰正和舅舅学习兵法之术,兴许是他血脉中到底留着秦家血的原因,元辰虽是喜好史书古籍,可对这些打打杀杀的兵法,也颇为感兴趣,听得如痴如醉,深深为历史人物的智慧折服。
听了属下来禀报有友人前来,元辰还有些讶异,好笑的和舅舅说,“这李大郎倒是真憨厚,他不欺甥儿年幼,对我以真心相待,我便也要如此待他。舅舅且休息吧,甥儿要出去见客了。”
元辰素来安静,在家中岁岁和喵喵捣蛋的时候,他却安安静静的旁观,现在出来了,性子倒是越来越活泼了。颛孙无极心喜与元辰的改变,便也欣然应了,“去吧……可需舅舅见一见你那友人?”
元辰眼睛霎时间亮了,“甥儿求之不得。”
那几个友人与他倒是性情相投,不过到底是长在镇上的缘故,见识并不广博,并不能与他以往交往的世家贵子相比。
舅舅要见他们,可见真是把他们当晚辈看待,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看重他的友人,也未免没有考察之意,可不管怎么说,这对于他和其余人来说,都是好事儿。不仅可让舅舅观察他交友和看人的眼光如何,也可让其余几位好友受教,都是好事儿。
李大郎和另外两位好友,一路被迎了进来。
他们三人在这镇上都属于“大户人家”的子弟,譬如李大郎,他祖上曾出过三个举人,十多个秀才。到他父亲那一辈,家里人丁日渐稀少,父亲也只是考取了秀才功名,便再也没有深进,由此,已呈没落之相。
不过,由于家族底蕴深厚,这一代又出了个会读书的李大郎,兴许还可以出一个举人。
这样的家世身份,在这镇上绝对是很好的了。甚至称他们一句书香门第,都是可以的。
与李大郎相比,另外两人出身也不差多少,一人是这镇上学院院长的嫡长子,一人是县衙师爷的小儿子,三人性情相投,又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倒是很合得来。
至于他们和元辰交好,一来自然也有看出元辰身份贵重的缘故,也多结交一份善缘,可这样的心思,在交往时日渐长,对元辰的学识有了更多的认识后,就渐渐消淡了,反倒更看重他的学识与见识来。
今日,便前来拜访,几日还各自携带了些礼物,以示看重。
只是,这别院难道不是元辰临时租用的别院么?怎么临时租用的宅子竟这般秀丽精致,甚至远远胜过他们家传的祖宅?
三人细细回忆这有关这宅子的消息,好似从他们记事起,就没见过这宅子的主人。家里长辈们倒是说起过,他们也只见过一对看护门房的老夫妻,至于这修建精致的宅子,仅只是其主人休闲度假之地。
……莫非,原来这宅子,其实便是元辰家的?不,亦或是元辰的舅舅才是这宅子的主人?
三人面色有异,不过也很快便恢复如常。垂首看了看手中的礼物,家里长辈让他们给元辰舅舅带了些古墨为礼,想来不会失礼。
元辰亲自迎接出去的时候,见到三人,面上布满笑意。将三人迎进来后,径直往花厅而去,“舅舅今日也在家,我领你们先去见过舅舅可好。”
“应该的。”李大郎憨笑,“自然是要先见过长辈,才为知礼。”
三人对元辰的舅舅很是好奇,抱了浓浓的狐疑心思,不知是何等样的长辈,才能教养出元辰这样的子嗣,想来那舅舅,必定也非一般人。
虽然知道元辰的舅舅必定非比寻常,可当真见到那花厅中的无双公子后,三人还是怔愣住了。
都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他们以往只为先贤祖辈的凤仪折服,如今见到眼前人,方知何为真正的公子世无双。
这样的仪态姿容,尊贵优雅,温润清华,怕是世上再没有人能及,便是那世家贵胄,想来也是多有不及其气度风华。
三人瞬间屏住气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颛孙无极看过三人,也含笑请了三人入座喝茶,随后一人给了一方砚台做见面礼,便让他们下去了。
李大郎手脚粗鲁,不经心便把那砚台露出来。他家中积藏丰厚,见识还算广博,可这砚台……
李大郎瑟瑟发抖,“这,这可是颛孙砚……”
颛孙氏惯出风雅之士,而风雅之士又素来视笔墨纸砚、诗书琴棋为心头宝,但有那有天分的,就要亲手制作些狼毫、墨锭,或是打造些砚台,琴棋取乐,视为风雅。
而颛孙氏人才辈出,祖辈有些善于制墨、砚台和琴棋的并不稀罕,事实上,颛孙氏的族人可说是在各行各业都有精英人士。祖祖辈的一个叔伯祖,还善制紫砂壶,虽然只送了友人三个,但那名声也是非常响亮的。
而这砚台,也算是颛孙氏的一宝,乃是百年前的一个长辈留下的遗物,当然,这遗物很多,毕竟那老祖宗晚年以制砚为乐,险些为此挖空了一座山的泥土,由此可见,当时制造出的砚台,足有多少万方。
当然,尽管砚台很多,随着这些年颛孙氏族人的使用、陪葬,也去了不少,眼下剩的也是有数了,又因为是长辈遗物,所以,很是珍贵。
元辰便说,“是颛孙砚,既是舅舅所赠,大郎兄便收下吧。”
“收,收……”李大郎说话都抖索,这砚台,拿回去都要被父亲供起来当传家宝,他要敢说不收,回头父亲知道了,肯定拿棒槌抽他。
其余两位友人也点头不止,若是其余贵重物品,他们还可推辞,可这颛孙砚台,他们实在推不出去。若是没见过这古物还好,真见到了,还曾到过自己手里,若是再推出去,那真是跟割他们心头肉一样疼。
三人占了这便宜,心里也决定,回头定要再送些贵重物品为礼。
毕竟,他们和元辰相交,可不是图他的东西。有来有往,那才是友人长久相处之道。
四人便随元辰去了他书房闲聊,期间听闻元辰说,或许后日就要离去,三人震动不已,颇有不舍,甚至齐齐劝慰元辰再多留些时日。
倒是元辰神态洒然,“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以后可书信往来,互叙见闻,众兄可万万莫做女儿之态。”
那三人闻言倒是忍俊不禁笑起来。他们竟还比不得元辰这七八岁的孩儿看得开,实在是赧然啊。
也因为是后日将离去,元辰索性便留下三日在家中用饭,权作离别宴了。
那三人心中有数,心知元辰不会再停留此地,也不多做劝说,反倒抓紧时间叙起别情。
到了隔日,那三人都派了家中管家,又来送离别礼,倒是都很贵重,或是老山参,或是家中古籍,亦或是古画的摹本,东西在元辰看来都是一般,但也是他们穷尽心力可得最好的了,元辰领他们心意,回头与舅舅说起来,愈发感慨万千,“这些友人性情多醇厚,倒是比京中的友人,更得元辰的心意。”
如此这天中午时,元辰一直等待的时间终于发生了。
那一家独大的酒楼按要求停业,掌柜以及众小儿被县衙的衙役拘捕进了牢房,说是不日就要审讯。
镇上众人知晓这些人作恶多端,可县令大人不是也对他们的后台没法么?这次倒是为何,竟将他们统统下了大狱。
虽然不知到底出了何事,不过,这到底是件好事儿。酒楼一霸将除,不知多少人兴奋的垂泪。
到了晚间,有一辆马车停在别院外,元辰一听乃是县令亲自来拜访了,不由好笑,回了舅舅后,也没见人,便让县令离去了。
如今魏释锦登基,秦王府中元绍封了世子,元嘉也被封了侯,按照魏释锦之意,元辰自然也是要封侯的,可惜,元辰是过继给了颛孙氏的,而颛孙氏,最是不屑于朝廷、皇室沾上关系。
若是别人,魏释锦还可肆意妄为一把,直接把圣旨宣出去,可是,元辰过继的颛孙氏不是一般人,他舅舅更是他老师,魏释锦胆子再大,权势再大,哪怕是如今做了皇帝,他也是丝毫不敢惹怒恩师颛孙无极不痛快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