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无论是延平侯府还是长乐长公主府的喜事都结束了，但是，由着这两桩亲事，所在京城造成的舆论洪波，也是非常大的。
第一点就是这两对新人的颜值之高，引起了京城许许多多民众的艳羡；另一点也是出嫁的两位姑娘出身之高，陪嫁之丰厚，着实又让京都的民众们大开了一回眼界。
无论是安泰郡主还是顾明月，出身都不凡，想来也知，无论是惠郡王还是右相，都不可能委屈了自家姑娘，肯定都给她们准备很丰厚的嫁妆。
而这两位新嫁娘的嫁妆，也确实引来了无数人的追捧和羡慕嫉妒恨。
可现在京都人说起这两桩天赐良缘，却也不得不提一声，有关秦王当日娶亲的事情。
池玲珑作为秦王妃，虽说出身不高，可当日她出阁时，那妥妥的十里红妆，也震惊的京都百姓们，连嘴巴都合拢不上。
京都的百姓都是见过大世面的，这其中有一些老人，更是亲眼目睹过，现今的弘远帝，也就是当初的太子殿下，迎娶当今皇后娘娘时的场景。
可对比起当初弘远帝迎娶太子妃，秦王娶亲的排场，也丝毫不逊色。
尤其是秦王妃池玲珑的嫁妆，当时的目睹者，更是断言道，三百年内绝无人能出其左右。
想想秦王妃池玲珑的嫁妆中，那多达几十倾的良田，那成斛的、足有婴儿拳头大小的东珠南珠，满满一箱子嫁妆册子，以及那让京都无数文人墨客，都恨不能化身强盗去争抢的文物古迹、竹简字画……
如今对比一下京都今年举办的，这几件较为盛大的亲事，京都民众们再又感叹了一下，勋贵世家的底子，无论有多厚重，到底也逊色于秦王府后，随即也便吆五喝六的说笑饮酒去了。
年关无疑是京都勋贵世家的当家宗妇们，忙的脚不沾地的日子，但对于一年忙到头的老百姓们来说，这几日却也是他们难得轻省的日子。
因而，看过了别人的热闹后，还是去爽快自己的才划算，不然，过了年，开了春，就又有他们好忙的了、
与所有世家中，执掌中馈的宗妇们一样，这些时日池玲珑的日子过得也颇为繁忙。
过了腊月二十三小年那一日，京都各世家便都开始互相送起年礼来。
虽说因为秦王府的地位特殊，且在地位上也远远高于京都各世家的原因，秦王府完全不需要去特意讨好那个勋贵，但是，池玲珑却也忙着给各世家回礼。
她是新妇，以前就没做过这些事情，虽说上年在墨乙负责给京都各府邸回礼时，她也多瞧了两眼，然而，有时候能瞧得出来的，也只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不管送礼还是回礼，可都是门大学问。
早在今年八月十五时，池玲珑在西山也给各勋贵世家的府里回过中秋节礼，但相比于中秋来说，新年毕竟是大日子，这期间要忙碌张罗的事情众多，且又件件都需她亲手操持过问，在其中学些经验，由此也知，池玲珑这些日子，也当真过的累得很。
好在，在腊月二十六宫里封了笔后，秦承嗣也完全轻省下来。
有这人再旁边指点着告诉她，秦王府目前与那些府邸关系较好，与那些人关系疏远，与那些人的关系又较为平淡，池玲珑斟酌起给各府的回礼来也越来越得心应手。
再将送给忠勇侯府的年礼，打发了墨乙亲自送过去后，池玲珑看了看她手中那帖子上，一个名叫“宁远侯府”的勋贵府邸，却不由有些迟起来。
宁远侯府，这是秦承嗣的母亲，也就是她那早逝的婆婆的娘家。
按照辈分，现今的宁远侯，那是秦承嗣的嫡亲祖父。
可就是如此亲近的关系，池玲珑入住秦王府两年多时间，也从来没从秦承嗣口中，听到过有关宁远侯府的一言一词，由此，池玲珑不免有些踌躇，她在考虑到底要不要给宁远侯府送年礼。
按规矩秦承嗣作为外孙，是应该给祖父府上送礼物的，可秦承嗣的态度……
池玲珑决定等晚上休息时，再好生询问一番，秦承嗣对于宁远侯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无论是忽视也好，不喜也罢，或是是直接无视，总归，她都会顺着和他同气连枝。
池玲珑才不计较什么“孝义”，什么“人.伦.体.统”，让她说，秦承嗣不是个容不下人的人，更不是个能枉顾人伦的男人，他虽常年掌兵，外边刚肃冷冽，可这个男人的内心，到底还是有几分柔软的。
因而，若秦王府和宁远侯府当真水火不容，池玲珑也丝毫不觉得，这其中秦承嗣是错误的一方，哪怕这两家关系僵硬，也肯定是宁远侯府那边先出的幺蛾子。
池玲珑心里哼哼，再又看了看宁远侯府四个字后，也便随手将那帖子丢在一侧。
等晚上两人安寝后，池玲珑还心心念念着白日里的事情，因而，此时也是强打起精神，忽闪着长长的睫毛，将心里藏着的事情，问了出来。
秦承嗣先时态度还有些沉默，之后，被池玲珑戳了几下胸膛，才开口道:“这事儿连我都不能说么？”秦承嗣微微顿了顿，接下来，也便轻笑着出口道：“这事情本不是什么秘密。”
秦承嗣好笑的将池玲珑不安分的小手，窝在自己手里“阿愚，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其实，宁远侯府和秦王府早就断了来往，这是京城中所有勋贵世家，都知道的事情。”
“嗯？京都勋贵世家都知道？”
秦承嗣“嗯”了一声，又道：“仔细说起来，两府断交，还是在母亲嫁入秦王府不久后的事情。”
秦承嗣说着，“阿愚，我也没有见过母亲，不过，祖母曾告诉过我，母亲看似温婉贤淑，其实，真性情却很刚烈泼辣。”
轻笑几声，也又道：“母亲是宁远侯元配嫡妻留下的嫡长女，在外祖母过世后，宁远侯再娶。那时母亲过仅六岁，却是京都少小有才名的贵女。可惜在宁远侯续弦后，京城中也便传遍了母亲忤逆继母，心思阴狠，害的继母小产的消息。宁远侯爷大怒，将年仅六岁的母亲驱逐到宁远侯老家，也便是乾州青阳之地。”
乾州青阳距离翼州不过一两日的路程，本不是大地方，却因为多了一个青阳书院，一跃而成为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不过，……
“不过，母亲并不是被送到青阳县的，而是被送到距离青阳县城百里的落魄村庄。”
话到这里，秦承嗣却又倏地说起，上一任秦王秦琼，也就是她他父亲的事情来。
“阿愚你兴许也知道，我父亲自小就和显国公府的大姑娘定了亲。碰巧，显国公府的祖宅，也在青阳县。我还记得，祖母曾与我说过，上一任显国公因为痛失其夫人，便奏请先帝，提前将显国公府的爵位传给长子，显国公则回青阳老家，替其夫人守孝。”
“先帝准奏了显国公的请奏，显国公在之后也亲自扶灵，送其夫人回老家下葬。因为担心老国公的身体，与老国公一道回青阳的，便有当时显国公府的大姑娘，也就是老显国公的嫡长孙女陈兰芝。”
“陈兰芝在青阳县城一呆就是五年，之后恰逢老国公六十寿诞，先帝令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现今弘远帝，去青阳给老国公送赏赐，父亲同行。”
“父亲就是在这一趟青阳之行时，遇见了母亲。母亲性情较刚烈，哪怕受了委屈，之后也会想方设法找回场子，那时母亲便在装扮成富家公子，庆祝完了老国公的寿礼，正在青阳游山玩水的父亲手下吃了大亏，可想而知后边会怎样对付父亲。”
似乎被这件温馨的事情打动了，秦承嗣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柔软下来。
“不过母亲行事也很有分寸，不过让父亲小小吃了个闷亏，便躲走了。原以为再不会相见的两人，却不想，宁远侯府那继夫人，撺掇着宁远侯要将母亲送去康郡王府，好攀附皇家，之后母亲被召回了京城。”
“母亲回京，在得知了宁远侯和她继母戚氏的打算后，也彻底将两人恨上了。她虽有些小手段，可宁远侯府经由宁远侯继夫人戚氏经营，也不是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在，母亲在乡下时候，跟着个郎中学了些‘小方子’，在她那继母将她强塞上花轿那天，母亲使了个瞒天过海之计，让她那年方十二的继妹，替她上了花轿。”
秦承嗣说到这里，畅快的笑出声来，心情似乎颇为愉悦。
而池玲珑在知道，她那婆婆干的这彪悍泼辣事后，也着实醉了。
将年方十二的继妹塞上花轿……池玲珑说不出一个她婆婆恶毒的字眼儿来。
毕竟，如是这事儿放在她身上，别说是将十二岁的继妹塞上花轿了，怕就是那继妹只是十一岁，十岁，她都能下手，将那姑娘推进火坑。
这不是恶毒不恶毒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活命的问题。
都说母债子偿，能想出这样的主意，这般糟践原配留下的子女的后娘，想来养出的姑娘，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此，母亲做下的恶，让她自己的姑娘替她偿还了，不是最好的报复？
池玲珑觉得解气又激动，不免就兴奋的双眼亮晶晶的，一把拉住秦承嗣的手臂，就又问他，“那之后呢，康郡王不是性情阴晴不定，又爱折磨人，那婆婆那继妹……”
池玲珑巴巴的问出口，而原本还满心畅快之感的秦承嗣，在听到池玲珑说起“婆婆”两个字时，不知为何，心中却泛起莫名的涟漪，一股子前所谓有过的柔情袭上心头，让秦承嗣只觉得好似浑身都泡在温泉水中，那种惬意又欣喜的难以言喻的感觉，让他悸动的手脚发颤。
婆婆……秦承嗣轻轻咀嚼着这两个字，心中倏地晦暗，却又忍不住感叹，若是母亲能听到这两个字，想来哪怕一死，也可以瞑目。
可惜，她去的太早了，别说听儿媳妇唤她一声婆婆，便连他都没机会唤她一声母亲……
秦承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良久没有出声。
“你快说啊，之后怎么了，婆婆那继妹是不是没活下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件事儿，秦王府才和宁远侯府结仇的？”
秦承嗣被池玲珑摇晃了好几下手臂，才又回过了神，等听到池玲珑嘶哑着小嗓子，糯糯的说着什么话后，秦承嗣却不由好笑又爱怜的，吻吻池玲珑略有些红肿的樱唇，说道：“哪有那么简单？”
那时候，他父亲和母亲还没有重逢呢，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秦承嗣也不吊池玲珑的胃口，一边顺着她如缎子般乌黑柔亮的发，一边也道：“宁远侯府那继夫人，在知道母亲做下的事情后，先是大怒的要将母亲处死，后来又准备拿母亲去换她的嫡女，可惜康郡王谁的面子都不卖，戚氏在知道她那嫡女已经成了康郡王的人后，怒火滔天之下，直接就让人打了母亲五十大板”
“好在那时康郡王的名声，还不如之后那般让人闻风丧胆。那时他不过只虐杀了一位王妃而已，且这事儿瞒的紧，因而，宁远侯继夫人，也只能呑下这口气。”
“在这之后，青阳传来讯息，陈兰芝得了恶疾暴毙，母亲和父亲又恰好重逢，秦王府便派人去提亲。宁远侯继夫人虽暗恨母亲的机遇，中间也找了几次事儿，壳母亲到底还是安稳的嫁给了父亲。”
“戚氏一下成了两位王妃的母亲，说起来也风光，可惜好景不长……”
“婆婆那继妹被康郡王虐杀了。”池玲珑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秦承嗣好笑的看她一眼，也道：“阿愚真聪明。”
池玲珑嘟嘟腮帮子，心道，这哪里是我聪明，这么明显的事情，傻子都知道，她根本就没动脑子就猜到接下来事情的演变了好不好？
秦承嗣看她这爱娇的模样，只觉得心软的不行，一时间，也又眷恋的吻了她好一会儿，才又道：“母亲那继妹嫁入康郡王府半年时间，便传出病重而亡的消息。”
“戚氏痛失爱女，想要报复母亲。嗤……”秦承嗣冷嗤一声，对于某人的不自量力，很是看不上，“父亲护母亲护的紧，哪里会让戚氏得手？”
“戚氏一计不成，又接连生了好几计，可惜，不过白忙活罢了。”
池玲珑赞同的点头，这意思其实也就是说，在绝对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这规则她清楚的很。
秦承嗣好笑的看着她不时搞怪，也便又道：“戚氏始终没有歇下心思，后来又想在长子的婚宴上，暗算母亲。结果被母亲反算计了一把，她那亲侄子在婚宴上醉了酒，之后阴差阳错闯进了新房……”
闯进了新房？和新娘搞在了一起？
池玲珑嘴角抽搐不止，心里止不住狐疑：这事情，确定只是婆婆自己出手了，公公没有在中间出把力？
秦承嗣好似知道她的想法，却只但笑不语。
“宁远侯府这一桩丑事，在京城中最少传了十年，便是现在，仍有不少贵妇还清楚记得这件事。经此一事，戚氏与母亲彻底撕破脸，简直恨不能母亲去死。不幸的是，母亲一直活的好好的，倒是戚氏的长子，在去宛州赴任时，遭了强盗，一家三口尽被残杀。戚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回过神后，却硬要将这事儿安在母亲头上，甚至在京城宣扬，是母亲最毒妇人心，这才害得她一双儿女尽失。更可笑的是，这说辞宁远侯竟也信了。”
“所以，现在秦王府和宁远侯府已经是……撕破脸了？”这句话是池玲珑问出来的。
听了秦承嗣这么多话，池玲珑现在若是还搞不懂，秦王府和宁远侯府的关系，可就当真蠢的没救了。
秦承嗣好笑的“嗯”了一声，又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额头，“我素来不愿提起宁远侯府，不过，既然说起那府里了，阿愚，今后权且无视他们就好。”
“也就是父亲仁心太过，才养大了他们的胆子，若是现今宁远侯府还敢如之前那般行事……”
若是宁远侯府还敢如之前一般，视秦王府如无物，怕是你这煞星早就亲自领兵一万，将人家府里踏平了。
池玲珑心下好笑，也感叹，在这古代，好男人果真难找。
她几乎没见几个能活到寿终正寝的宗妇，大多妇人，在三、四十岁时，便都没了，留下自己的儿女在继母手中过苦日子，自己的男人却娶了一任又一任如花美眷，日子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若是这世上所有的夫妻，都能如最忠诚的狼和孤雁那样，在另一半去逝后，不说同样死去，只是一直单着，不造出那么多同父不同母的小孽障，可该有多好……
“勿需多想，天不早了，阿愚，快些睡……”
“嗯。”
一夜好梦，在接下来两天，池玲珑却更忙碌了。
在将京城勋贵们的府邸都回过礼，进贡给宫里的贡品也送进去了后，时间也到了除夕那天。
除夕晚上的宫宴，池玲珑这是第三次参加，然这却是她第一次以秦王妃的身份，参加如此重大的宴会。
宫宴中，池玲珑可以说一直都在出风头。
在宫里几位大头没来之际，她被诸位夫人和贵女拉着攀谈，在开宴后，池玲珑又被太后特意提到她老人家身边安坐。
被下边众多贵妇们和宫妃们羡慕嫉妒恨的眼光，火辣辣的瞅着，池玲珑多少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当她注意到，太后娘娘竟在有意无意的扫视着她平坦的小腹时，池玲珑简直如坐针毡。
好在，虽说太后娘娘看着她的眼神，火热的让她难以忍受，太后娘娘说出的话，到底还很中听。
与她闲聊片刻后，太后娘娘也殷勤的叮嘱她道，“哀家这里还有些上好的雪蛤、血燕窝，还有些百年的人参灵芝，稍后哀家让谈嬷嬷亲自给你送来。你这身子弱，今后可要好生调养着……”
其实太后娘娘真正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没有丝毫营养的话题。
太后她老人家多想开口问池玲珑要秦王府的小世子啊，可池玲珑这身体，别当真如外人所言，是个不好生育的吧？
太后娘娘想着前些时日在宫中听来的闲言碎语，虽说也觉得那纯粹是那起子小人，故意在她面前给池玲珑上眼药。
可说实话，那些有关池玲珑不孕不育的传言，当真让她老人家坐立不安，晚安连安眠都不能。
原本在之前听到侯府池玲珑那几个姐妹都有了身孕后，太后在第二天确实是想将池玲珑召进宫中，好生敲打一番的，可惜，她这念头根本没来得及施行，便被秦承嗣那曾外甥拍死在腹中。
便连她要给秦王府赐几个宫娥的事情，也被她那不识好歹的曾外甥直接厌恶的推辞了。
太后心里也苦的不行，就唯恐等到自己老死那一天，还看不到秦王府中，有小一辈子的子孙出生。
若果真如此，她可没脸下去见她那亲妹子……
一场宫宴，池玲珑从头笑到尾，脸都笑僵了。
她言笑晏晏的，看着满场贵妇人或宫妃面上，那仿若如被尺子量过一样，精准的连半点差别都没有的笑容，只觉得心里膈应的很。
若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说笑也就算了，可这些腹中藏着无数阴谋算计的逢场作戏，单是看着，便让人心累。
若是按她的意思，这“国宴”不办也罢。
可惜，这大魏的朝例，并不能按照她的意思，说不办就不办，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和影响力……
宫宴之后，一直到元宵节，京都到处张灯结彩，人人喜气洋洋，悦耳的丝竹声随处可闻，街头更是舞龙舞狮不断，喧腾热闹的连宵禁都停了。
池玲珑这个新年过的劳累，直到出了正月，也没缓过神来。
可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也不能歇下来，因为她十五岁及笄的日子，马上就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