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老神医的药其实还是蛮有效果的,以前他一直治不好无名子的病,并非因为他医术不够精湛,只是药材短缺,没有办法罢了。能够在如此短缺的情况下,还让无名子多熬了这么多年,足可见他的医术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良医自然也难治无药之人。
现在有了这重金购来的好药,无名子的病好得很快。不过短短的两三天,他便能够从洞里走出来,晒晒太阳了。
再过了五天,他已经基本上恢复了健康,只是力气还有些虚,做不得重活。
“老伙计,我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吧。”无名子在鱼子的搀扶下,找到了鲁老神医。
鱼子有些失神。义父为什么这么着急,她当然是清楚的。
可是,她却劝不了他。义父生恐自己寿命不久,非要赶紧将这事做完了,替她攒下这个福报。
鲁老神医有些担心,但是想了想,还是答应下来。
老的总归是要腐烂的,如果能够用即将腐烂的,来给年轻人换得一个光芒的未来,有什么可指责呢?
他想了想,便让鱼子去叫余商等人来。
原本他还带了个童子当帮手的。只是后来,人家实在是熬不得这个苦,向他磕头求情,他也软了心,放他离去了。那些处理药材之类的杂事,他便都是亲自动手。
到后来鱼子长大了些,他便开始教她医术,而鱼子则以帮他打杂来做回报。
只是这个丫头,才学了一的医术,总想着自己将她义父的病治好……总是在他这里偷药,拿回去乱配,给无名子喝。
结果喝坏了无名子好多回。到后来,每次他要出去寻药材的时候,都会将房门锁上,免得鱼子又来偷药回去害人。
只是……现在看着鱼子离去的背影,鲁老神医的眼神,也是非常的复杂。
“就这样放她走,你……真的舍得?”他问坐在一旁的无名子,道。
“再不舍得又如何?难道还让她一个姑娘,在这个荒凉的岛上陪着我老死?”无名子哂笑道,“我这一辈子,什么人都不认得,连生养自己的父母亲的长相也记不住,能够有这么一个的孩子,陪着自己长大……已经算是老天爷格外开恩了。”
“这只是一个病……”鲁老神医幽幽叹息道。
得了病,又怎么能够怪得了病人?
可是,鱼氏这样古怪的规矩,就算是他,提出反对的意见,也根本没有人会理会。这么多年,他为了帮他治病,留在了这里。
鱼氏的人,虽然从中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反而,觉得他是一个傻子,竟然要帮一个被上天诅咒之人,来消除上天的诅咒。
这么多年,他也想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病因何而起?
明明他的眼睛是好的,一问题都没有,花啊树啊草啊木啊什么都看得见。
可是,他却就是记不住人的脸。
直到前些天那个十四娘的一句话,才突然惊醒梦中人。
以前他研究的方向,总是想要搞清楚,无名子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为此,他甚至偷偷地去坟地里偷才下葬的尸体,解剖眼睛,观察结构。
他解剖过正常人的眼睛,解剖过盲人的眼睛。到后来,他真的发现,盲人的眼睛,与正常人的眼睛,是不一样的。
也许,正是因为那么一的区别,使得他们不能见物。
可是,无名子却又不同。他是能够看到东西的。
他没有办法去解剖他的眼睛,只能一次一次地观察,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观察。可是再怎么观察,他也只能承认,在没有解剖的情况下,他的眼睛,与正常人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区别。
难道真的要等他死了再解剖才能看到?
可是人都死了,他还要治谁?
这个纠结,一直纠缠了多少年。直到顾茗过来,跟他了那句话,他才恍然大悟,明白了自己思路的局限性。
也许,无名子的眼睛根本就没有任何问题呢?
如果他的眼睛,是完全正常的一双眼睛呢?
一个结构上完全完好的东西,有可能在具体的使用上出现问题吗?
门没坏,就能关门开门;锁没坏,就能够开锁关锁;水壶没坏,便能够烧水;锅没坏,便能够做饭……
可是,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的区别又在哪里呢?也许那个死去的人,哪里都没有伤口,哪里也没有疾病,可是他就是死了。
在结构上,他与活的人完全一样,可是,他已经死掉了,他有眼睛不再能看,有耳朵不再能听,有嘴巴不再能进食,有舌头不再能话……
他的手不能动,他的脚不能行……
可是如果光看结构,他们完全没有区别啊!
正是顾茗的那句话,鲁神医的思维,完全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他看到了一片全新的天地。
这些天,除了医治无名子,他其余的精力,都放在这个方向上,一直在思考着,到底他们的病,是怎么回事。
他们的这个眼生症的毛病,比人死了,还要玄妙几分。
他们的眼睛,从结构上,应该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且,使用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用。
他们的眼睛,能够看到东西。只是,他们,看到的东西,又与常人有区别。
比如,普通的人,看到一个人,与他交谈几句,便能够对这个人产生印象。下次如果再见面,便能够认出来。
但是,他们却不行。不仅是那种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甚至,亲近如父母、如族人、如夫妻,他们也是不认识的。
而偏偏,他们又还有能够认出的人。
无名子能够认出他养育多年的义女,而余商,则能够认出一个姑娘。
一个他喜欢的姑娘。
这里面,就很值得玩味他……
将思绪整理了一遍,鲁老神医抬头,看到鱼子已经带着余商等人进了他的院子。
“闲杂人等,一概不得入内。”医治一开始,鲁神医便不再是平常那和蔼的样子,反而变得非常的严肃起来,将除了鱼子之外的人,全部挡到了门外,不让他们进屋。
只放了余商一个人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