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稀还好,这么多年下来,我在这岛上也找到一些能够替代的药材了,治治他现在的这个症状没有什么问题。”鲁神医一边写着方子,一边一心二用,对余商着,“我一会儿回去,就能将药配出来……可是你们也看到了,他的病症,可不止是一个拉稀。”
顾茗也看出来了,这个鱼氏被诅咒的老者,在他们刚见到他的时候,就是一副病容。只是,到底是什么病,他们就不太清楚了。
“其实他的这个病,也不只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鲁神医叹了口气,道,“我刚来的时候,就央请他跟我住在一起,可是他一直不愿意,总是这个山洞那个山洞的住着……”
“岛上没有鱼族里其余人的时候,他还好,能够稳定地住着;可是只要鱼氏有人上了岛,他就非常的麻烦了,总是被驱赶得到处躲……”
鲁神医叹了口气,接着道:“加上这么多年下来,他又一直吃不饱,几十年下来,他攒下了不少的大毛病……”
起来也是可笑,长年挨饿的人,反而长寿。而那些不愁吃不愁穿的人,反而命不长久。
“鲁老先生,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余商开口道。鲁老神医拉拉杂杂地了这么大一堆,他当然听得明白,他想要让他们帮忙。
余商的话得如此直白,倒是让老顽童一般的鲁老神医有些羞赧起来:“就是……就是有个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我几乎将这个岛上所有的植物、所有的泥土、所有的石头全部都品尝过,也找出一些能够当药材的东西,可是,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很多的药材,在这个岛上,他根本找不到替代品。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给这外鱼老头治病,都是各种将就。
自然,那医治的效果,也不可能会好到哪里去。
“其实嘛,他的身体治好了,对你们也是有利的是不是?不然,他这样一副病殃殃的样子,谁知道还能活多久,万一还没有发现你们病情的关键……”鲁神医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提的有些过分,神色尴尬地解释道。
“鲁神医不必多,这个条件,我们答应了。”余商开口道,非常的果断。
“其实帮他也就是帮你们自己嘛……咦,你什么?你答应了?”鲁神医眨眨眼,本来还想要再多什么的,突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少年他答应了?
他竟然答应了?
这反倒让他更加尴尬起来:“朋友,你可是要想清楚了,我要的那几味药,可是都挺贵重的,要花不少钱的……”
“没有关系,您将方子写给我吧,我们马上就去买。”余商道,“也不要什么替代品了,直接用真正的药材。”
“这个……这个真的有几味很贵的药材……”鲁神医再三向他强调道。这个少年可别误会了,等到了药店会钱的时候,发现钱多了,不肯买了,那自己可就是白高兴一场了。
也不怪他如此心谨慎,实在是几十年来,与鱼氏人打交道产生的后遗症了。他帮鱼氏人看病,以换取他们给他提供食物。
但是,他要医治这个眼生症患者,却是不被他们赞同的。所以,他不能够从他们那里得到任何的帮助。
甚至,因为害怕他手里有药材,会偷偷攒下给那个被诅咒者治病,所以,鱼氏一族,是从来不为他提供任何药材的。
逼得他不得不跟神话传中的神农一般,亲自品尝每一样能够找到的东西,来推测它们是否具有药性,有的话,又是什么药性。
这里有几味真正的药材,还是他的儿孙来看望他时候,捎过来的。可是,自己家经济条件也只是勉强,不可能买太贵重的药材。
这件事,也大大地限制了他这么多年来的进展。
“鲁老先生,为什么鱼氏一族人上了岛之后,会欺负他?”顾茗突然问道。
如果只是看中了他的山洞,抢一回也就罢了。可是他刚才的,却是被驱赶得到处躲避。
可见,不是这么简单的原因。
“还不是因为他的这个病!”鲁老神医叹了口气,看了余商一眼,“因为他的这个病,他不但认不出来族中的人,甚至连他的父母都不能认识,所以……”
“所以族里认定义父是一个被诅咒的人,将他流放到这个岛上不,还剥夺了他的姓氏与名字,不承认他是鱼氏的人,也不给他送任何的食物……”鱼子在一旁悠悠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是一样。虽然我叫鱼子,可是却没有得到族里的承认……族中人,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存在……”
“我,其实也不是鱼氏的人。”
在这样的时代,被不被宗族承认,是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生不入族谱,死不入宗祠。
而入不入宗祠,也就代表着,你死后,有没有祭祀,能不能血食。就好像反抗先秦暴政的陈涉,虽然兵败身亡,也没有留下后代,可是,跟在他后面揭竿起义并成功坐上皇位的那个皇帝,顾念他的功德,划了几十户人家给他,让他们世世代代在宗祠里供奉陈涉。
这样,虽然陈涉没有后代,可是他却一直有祭祀可享,有血食有用。
只要还有人祭祀他,还有人为他准备血食,那么,这个人,就不叫绝了香火。当然了,普通人还是由自己儿孙来负责的,所以世人才会只喜欢儿子,而觉得女儿是替别人养的。
也因为世间人对宗族的重视程度,像这个老者与鱼子这样,不被宗族承认,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这也是为什么王生吃那么大的苦头,也要恢复自己王家的宗祠的原因。只有他建立了王家的宗祠,他这一支,才不叫断了脉。
不然,人虽然活着,可是,早就已经不再是那回事了。
不着华夏衣冠的人,自然不再是华夏人。
梳着异族发辫的人,自然也就不再是汉人。
就算还活着,也只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鱼子着,黯然地低下了头。
她刚出生,便被自己的母亲放弃。如果不是义父拾到,她早就已经化成一堆泥土。
能够活下来,一直活到现在,已经是难得的了。可是,她却总是觉得,虽然活着,在某种意义上,她却早就已经死了。
她,没有归属感。
她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里。
岛只是一个监牢,这里不是她的家。
而岸上的鱼氏,也不是她的家。
她不知道,天下如此之大,可是她能够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