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酒,顾茗上辈子没有少做。当年林恩之才刚刚踏上仕途,必须讲究吃相。所以家中的收入,几乎只有他的一点微薄的奉禄,还有就是夏天的冰敬,冬天的炭敬,另外还有一些少少的陋规收入。
而他却要养很大的一堆人,偌大的一个官衙里,如他这般拿公家俸禄的不过区区十几人,但是十几个人怎么可能能够支撑得起整个县的运转?
他必须要请师爷,师爷还不止一个,有专管钱粮的,有专管刑名的,有专司刀笔的……除了这一大堆的各种师爷外,还有看家的门子,跑腿的长随,出行的轿夫,及家里的丫头,做饭的婆子……
零零杂杂的,加起来竟然有几十人之多!有些人可以省,有些人却是完全没有办法省。而这些人,全部都是要由官老爷本人来供养的。这样一来,那点点的收入,怎么可能够用?
每次只要林恩之有上峰或者同僚家中有喜事,顾茗便开始发愁,愁着去哪里挤出点钱来置办礼物。而即使是她这样艰难才置办出来的礼物,也让林恩之在人前丢了好几回脸——无他,太寒酸尔。
林恩之没有办法在人家那里发脾气,便回来拿她当伐子,当着所有下人的面,不给她留脸,嫌弃她连个礼物都不会准备,不愧是姨娘生出来的。
她是又羞又恨。扯什么姨娘生的,如果她有钱,拿着银子去砸,怎么可能会办得这么寒酸?什么心意不心意,其实不过是世人嫌贫爱富的一个借口罢了。
到最后,顾茗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只好开始自己准备做东西了。她学会了自己做糕点,秋天打了桂花泡桂花酒,摘了菊花做菊花酒,夏天挑最好的青梅泡青梅酒……冬天扫了最干净的雪埋起来,到第二年夏天的时候,好送给那个夏天生日又爱好饮茶的主薄……
便宜的东西拿出去当礼物太寒酸,但是她身为知县夫人,亲手做出来的东西,价值上却是难以衡量的。几次这样的礼物送出手,总算再没有人嫌弃林恩之的礼物太穷酸了。
这个时候,他对她的态度,终于是和善了一点。
这样的日子熬了好几年。直到林恩之终于感觉自己立足了脚跟,开始试探着,开始收起了下属的孝敬,还有开始以各种名义刮起地皮来……家中的日子总算是好过起来。
但是她的日子,却是更不好过了,一个一个的姨娘开始往家里抬,他的理由,便是她“无所出”。林老爷看重糟糠之妻,虽然无所出,但是并不休妻,而是打算将妾生的孩子,养到她的膝下……一时间,家家都盛赞林老爷果然是个重情之人。
当时的她,听到这个消息,气得一口血吐出来,病倒在床,三个月都起不来。林恩之却只是第一天看了她一眼,便再也没有管过她。
而这辈子,她再也不用过这样的生活了。比如说她手上这罐子一看就让人很有食欲的桂花糖,便再也不会是只准备拿出送人当礼物的了。所有的这些桂花糖,除了少量的打算送人外,其余的,她都打算跟着她的丫头们,慢慢地吃掉。上辈子她做了那么多的好东西,自己都没有舍得试过味道。
“好香啊……十四娘,这桂花糖,什么时候才有得吃啊?”金菊看着顾茗一层桂花一层糖地洒着,口水都淌出来了。
顾茗笑着说道:“咱们这桂花,是从树上摘的,所以不用洗……这样好得快,大概七八天就可以吃了。而且不洗的桂花,做出来的糖也能更香甜一些。像街面上卖的,哪有这个闲功夫一朵一朵地去摘花?都是拿专门的工具勾到地上,再拾起来的。所以就需要洗去泥土,不然就会很脏……这样的,就需要十五六天才能好。”
“十四娘,您懂是可真多啊!”山琴由衷地拍着马屁。
顾茗笑笑,没有说话。她为什么知道?因为上辈子她就是这样做的啊!需要那么多的桂花来泡酒,来制糖,她哪有那个工夫慢慢地用手摘?只能拿着勾子去勾了,这样能够快很多。
只有为了自己吃,才会舍得下这么大的功夫,并且不嫌累。
看着顾茗将这罐子桂花糖腌好,这些小丫头也都学会了,一个个都忙活起来。
顾茗又开始教她们做桂花酒。
“很多人不懂桂花酒的制作法,会将桂花直接泡到酒里面……这样泡出来的桂花酒虽然很香,可是酒喝起来,却也带上了桂花的苦味。说起来这女儿家真是跟花儿一样,不管是香的还是美的,可是味道,却全部都苦的……有些人家便加糖,加各种果子,但是始终失于正宗了。”顾茗一边忙活着,一边感叹地说道。不管是加糖还是加果子制作出来的桂花酒,其实严格来说,应该都不能算是“酒”了,而是成了成了女人小孩们喝的玩意儿了。
上辈子她做出来的桂花酒,味道清纯,香味浓郁,那可是相当的出名的,送出去,人人喜欢。甚至有商家闻名而来,想出重金求购她做桂花酒的偏方,叫她拒绝了。她只有这么一件还算是拿得出手的礼物,如果卖了出去,以后林恩之再有什么应酬,叫她准备什么当礼物?
这个秘方,是她上辈子穷尽心思,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想出来的,但是现在,她却是这么容易,便教给了她的丫头们。情况已经变化,上辈子这个方子对她而言,是一个相当宝贵的东西,而这辈子,也只是一个游戏一样的玩意儿了。
她拿起一块很薄很稀的丝布,将干净的挑完了杂质的桂花紧紧地包裹起来,然后悬挂到酒面大概一寸多两寸高,再原样封起来,再小心地码到了墙角的阴凉处放置。等酒静下来,再要埋到酒窑里面的。
所有的秘诀就在此,桂花与酒液并不直接接触。这样制出来的桂花酒,有桂花香味,却无桂花苦味。
桂花酒要的时间就比较长了,至少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桂花的香味,才能透到酒里去。而桂花并不与酒液直接接触,便保证了酒味不会发苦,自然不需要去加糖液,加各种果子了。
看着墙角码得整整齐齐的酒坛子,顾茗一时间有些恍惚……也许,自己可以做这个生意?上辈子她的经历已经表明,这种酒,是非常成功的,是深受世人喜欢的。那么,她开个酒铺,专门卖这种桂花酒,也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吧?
而且这种桂花并不与酒液直接接触,略有些灰尘什么的也不必太在意……也就是说,不必拿水去洗,也就并不会有损它的香气了……
对,她要做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