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难找的地方,不知禹歌笑是如何记住的。
九曲回肠,曲曲绕绕之后。
两人总算来到了一个灰扑扑的小院前。
灰色的木门上铁环长着斑驳的铁锈。
石榴树上挂着黄叶,枯枝伸到院外
这样的景致看上去无比萧瑟,像是许久无人居住的模样。
禹歌笑迈步上了门前的台阶,拿起门环轻轻敲着。
然后便是耐心的等待。
如今一品锅重见天日便要看度堂头的了,夏芊钰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希望能够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知道在门前站了多久,院中有了细碎的脚步声。
听到脚步声之后,夏芊钰忙唤出虚鼎,将前两日路过点心铺子买的点心拿出来,在手上拎着。
这虚鼎不光是她与未来的联结,用来储物也颇为方便。
至于还有什么关巧,夏芊钰还不太清楚,以后慢慢研究,自会知晓。
开门的声音让两人喜出望外,对看了一眼之后,满怀期待的看向缓缓大开的木门。
可是看到眼前的人,两人均是难掩失望的神色。
这哪里是度堂头,度堂头十六岁便在逸仙酒楼当跑堂伙计,弱冠之年便升为堂头,然后便一直当堂头二十年,至少五十岁了。
然而开门的是一个十六七岁小伙儿,眉眼清秀,未脱稚气的脸被冻得苍白,小嘴乌青。
“你们找谁?”小伙儿沙哑着声音问道。
“请问度溪水,度堂头是在这里居住吗?”禹歌笑朗声问道。
这话一出口,小伙儿面露惊奇之色。
夏芊钰料定他定是认识度堂头的,因为他脸上的表情说明他很惊诧,还有人问到他。
果然他开口说道:“他是我祖父,已经过世了。”
“蛋伢子,你和谁说话呢?”一个老妇人的声音自院中的堂屋里响起。
不多会儿,一个年迈的妇人便杵着拐棍,缓慢的走到两人面前。
她约莫六旬,戴着厚厚的帽子,花白的头发沿着帽檐漏了出来。
脸上的沟壑让人感觉她的日子过的艰辛。
夏芊钰心中踟蹰,但是还是礼貌的说道:“我们是来找度堂头的,但是他的孙子说他已经过世了,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她说完已经将手中拎着的点心,递给了被唤为蛋伢子的小伙。
蛋伢子犹豫不敢接。
老人发话了,“你们里面请,即是来找度堂头的,总不该怠慢了才是。”
蛋伢子这才接过她手里的点心。
两人说明来意之后,老人分外惊讶。
忙呵斥孙子跪下。
并让夏芊钰收下蛋伢子。
这让她颇有些无措,本来是来请师傅的,若是请了个什么都不会的愣头青回去,还真不知伙计们会怎样说。
她犹豫了。
“度堂头干了半辈子的堂头,因为主顾的离世,郁郁不得志,临死之前,交代若是蛋伢子遇到有缘人,便让他跟着学艺。
你们费劲辛苦找到这里,便是与蛋伢子有缘分,还请收下他当伙计,无论干什么都好。”老人说得老泪纵横。
夏芊钰不是心软之人,但是似乎冥冥之中事情就该是这样。
她点头同意了。
老人喜不自禁,脸上的褶子尽数聚在一起。
看得人颇有些心酸。
“阿奶,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蛋伢子不干。
祖孙说话,两人觉得没必要听,便到院中等候。
夏芊钰忐忑,“店里伙计们还等着度老人,结果又弄个小的回去。”
“万一又是一个皓哥儿呢?你别在意了。”
于是夏芊钰不再说话。
等祖孙俩商量完之后,再见到蛋伢子的时候,他已经打好了铺盖卷,这让她颇有些意外。
看他的样子,完全就是今日便要跟着回酒楼的阵仗。
她想说大可不必,老人却已经抹着泪跟孙子挥手道别了。
一肚子话愣是咽了下去。
三人一路行至大路上,才招到马车。
蛋伢子一路上沉默不语,眼眶发红。
好不容易颠簸回到了酒楼。
一众伙计围了上来,盯着清瘦高挑的蛋伢子来回打量。
眼睛里充满了疑惑。
“行情有变,度老人过世了,这是他的孙子,蛋伢子。”
“度秋梨,我叫度秋梨,还请掌柜不要再叫我蛋伢子,那是土名。”度秋梨一本正经道,高挑的身板里全然是傲气。
夏芊钰愣了愣,一个少年的自尊心最为可贵,不可随意伤害。
她重新介绍道:“这是新伙计,度秋梨,跟着刘顺喜学习跑堂。你带着他去将东西放下,然后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吧!”
两人刚走,青青就围了过来,“晌午饭刚过没多久,厨帮来人了,让禹大哥三日之后,在厨帮的大院中,进行考核,具体考核什么项目,去了自会知晓。”
该来的还是来了。
看来开张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天色已经晚了,夏芊钰准备回桂园,每日的晨昏定省必不可少。
她不想让夏氏担心。
正准备离开酒楼,大门前围着好几个人,熙熙攘攘如同赶集。
见到夏芊钰如同看见救命稻草,其中一位年长的,忙拉着她问道:“劳烦您请苍月酒楼的夏掌柜出来,我们又是求她。”
夏芊钰微一簇眉。
扫了眼前的众人一眼,“我就是,有什么事情进去坐下说。”
七个人并未客气,跟着她找了地方坐了。
眼前的七人,似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又记不详实了。
崭新的棉袄,脸上的露着怯意。
过了许久,年长一些的老人这才说道:“我们是夏家三小姐介绍来的,她说苍月酒楼找伙计,只要我们勤快,肯定会用我们的,所以我们便来了,这是她给说的荐书。”
夏芊钰这才恍然大悟,这便是前不久簇拥着夏环佩离开的几人。
她将“荐书”展开,漂亮的蝇头小楷,俏皮的写着:“人已经送到,新衣服,新被褥,里里外外该置办的都置办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夏芊钰装作非常认真的看了两遍。
“确是夏三小姐的笔迹不错,但我苍月酒楼不招闲人,你们都会干些什么,说与我听听。”说完便向禹歌笑使了个眼色。
他去柜上取了纸笔,找了个位置坐下来,一本正经的样子。
青青喜不自胜,撞了撞一旁看得疑惑不解的二斤。
“大头哥,我们酒楼开张有望了。”说完捂嘴偷笑。
张二斤后之后觉也反应过来,笑着点头。
一番询问之下,几人比她想象的更加能干。
年长的老人姓霍,三个小伙儿都是他的孙子。
老人一直在地主家中做工,三个孙子也有帮忙。
大的那个二十二岁,名叫霍一,未取表字,一直给地主家管账,读过几天书,只是长得比较瘦小,倒是显得比两个弟弟更小些。
中间那个十七岁,名叫霍二,未到弱冠之年,却长得比哥哥高大许多,不同大哥霍一的苍白,晒得油亮。
他也一直帮着爷爷务农,手脚麻利。
最小的那个十五岁,名叫霍三,一直害怕不敢说话,帮着雇主要账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样怯弱,怎能要到账呢?
家中无人,所以出来了便不打算回去。
相比老人这边,妇人这边便要凄惨很多,妇人不过三十有三,却骤然失去丈夫,一家老小无以为继。
因为家里出事,两个女儿的亲事黄了。
妇人郭氏,一直在家务农,会纺布,懂得做些家常菜。
大女儿,唤作郭香,十五岁,会干些农活。
小女儿,唤作郭蕊,十三岁。
结合他们的情况,让夏芊钰有些踟蹰。
若是将他们都留下,难免不好管理。
她有心留下霍一,郭氏还有郭香。
其他人,还得让夏环佩再想办法。
着人暂时将七人安顿在后院中。
她回到桂园,立即叫人去请了夏环佩过来。
听了夏芊钰的话,夏环佩脸上及不光生。
“是你说缺人的,这么变卦了?”
夏芊钰忙宽慰,“都是我的错,我当初没有想太多,一来想帮你脱难,二来光顾着酒楼没有伙计了。
不曾想,若是占了一半的伙计,都是他们自家人,到时候分帮结派,管理起来实在困难,也容易让其他伙计感觉寒心。
如今娘亲让我将除了绿萝以外的三个丫鬟带走,我就已经够烦心的了。”
夏环佩一听娘亲居然有这意思,立即嚷道:“这怎么可以,你怎么由着娘亲,她好歹还是夏府的大太太,传到前面,舌根怕是都要嚼烂,无论如何都不可。”
夏芊钰见她火大,她也老实不客气了,“这还不是要怪父亲,将白氏宠上了天,现在前面都是她的人,父亲又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全然不管宅中的事务。
白氏刁难娘亲,一心想要将娘亲饿死。
不但吃穿用度一应克扣,就连丫鬟的月钱都不给发放了。
全靠娘亲当首饰发发月钱,如此又能挨到几日?
我自然不同意,但是娘亲斩钉截铁,我不敢忤逆,却也未将三个丫鬟带走。”
夏芊钰仗着火气,将一直压着未说的话,说了个痛快。
但是心里痛快了,说完立即便后悔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