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家的回廊下,贺鸿祯正在逗鸟。
随着他手指来回勾逗,一只金丝雀正在笼子中上下飞着。
时不时的扑腾着翅膀,倒不是真怕,像是在迎合主子的心意,若是不上下扑腾几下,晌午的鸟食便没有着落一般。
贺鸿祯穿着一件素色的夹棉长袍,褐色的真皮束腰,腰间挂着一个荷包,一枚价格不菲的玉佩,让他举手投足之间更显贵气。
贺鸿祯无疑是个美男子,但是脾气实在太过喜怒无常,使他眉间自带戾气,明明经常笑着,却让人不敢亲近。
纨绔子弟当成他这般正经,也不知是成功还是失败。
正因为他身上说正经又不正经,说不正经又正经的特殊气质,使得君子不屑与他相交,认为他眼睛里只有钱,似是钻在钱眼里了,浑身铜臭。
纨绔子弟却又不愿意与他作伴,嫌他不够放浪,不懂得玩,也不会取悦女人,也不懂得被女人取悦,经常扫兴。
要说之所以会给人他不懂得周旋在百花丛中的印象,也是怪他自己。
这期间发生了几乎整个西塘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情,让他一战成名。
这个名……说来好笑,不成也罢。
如果说给贺鸿祯一个机会,让他可以改变一件事情,估计只要这件事情能够改变,他恐怕愿意豪掷千金。
贺鸿祯在富家公子圈,名声响当当。
不光因为他颇有经商头脑,能够化腐朽为神奇,还因为他有时候太过“不拘小节”。
这话还要从他去年六月去苏杭赏荷花,与他一同前去的几个富商的公子哥提议请花满楼的姑娘作陪,然后一同喝花酒,喝完花酒之后,当然要做一些风月之事。
这本也无可厚非,贺鸿祯已经弱冠成年,并且尚未婚娶,老父老母也鞭长莫及,管不了他的闲事。
本应该是一个花好景好,“郎情妾意”的夜晚。
但是偏得贺鸿祯闹了个大笑话,随着花满楼花魁,凤仙姑娘夜半的一声鬼哭狼嚎,贺鸿祯“偏门郎”的外号次日便不胫而走。
凤仙姑娘接客的要求是整个花满楼最高的,总要是看对眼的才好行风月之事。
可是,不成想贺鸿祯看上去仪表堂堂,竟是一个喜欢“后庭”的,这对花满楼这样长期浸染在风月场合的姑娘来说,本不应该是大问题。
偏得凤仙接客少,问题便出来了。
大哭着找老鸨说理去了。
……
其实这个事情贺鸿祯冤得慌,真是一个意外而已。
这件事情让他得到了深刻的教训,那边是行将踏错,哪怕是一步,也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当然,这件事情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但是要问西塘那段时间什么谈资最火热,那肯定非贺公子这段“风.流韵事”莫属了。
传到后面简直离谱到没边了,肯定是能够编到春.宫里面的画面。
他的随从康成知道事情的始末,自然替主子抱不平,每每要解释,都被贺鸿祯挡了下来,他不许康成将他拉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既然是谣传,那边传吧!传成一段轶事自然也不错,难道找人解释了这件事情就变得光彩了吗?
贺鸿祯的想法,显然太过深奥了些,他的不解释,不但没有让谣传哑火,反而越演越烈,大家都说他是默认。
但是贺鸿祯生来不是凡人,居然一点也不恼怒,那些富家子弟约着他逛窑子,他也照去不误,长期下来,口碑在贺家上下极差。
毫不夸张的说,丫鬟们夏日里穿着长裙,从他面前经过,脸上都火辣辣的。
他似乎也知道,所以他身边除了康成以外,甚少让丫鬟跟着。
才开始他也拿丫鬟们怕他这件事事情逗趣,丫鬟伺候他洗澡的时候,故意摆出登徒子的模样,吓得丫鬟脸青白黑,牙关紧咬,又不敢反抗。多试几次便觉得索然无味。
盯着金丝雀上下扑腾了一会儿,觉得无趣,“康成?”贺鸿祯唤道。
康城忙躬身上千,笑问道:“爷,您有什么吩咐。”
“夏掌柜的酒楼还是招不到伙计吗?”他将鸟笼换了个位置挂好了,然后将手上的鸟食残渣拍了拍,坐在鸟笼一旁的藤椅上问道。
佣人将茶煮好了,给他倒了一杯之后,主动退下。
康成见佣人退下之后,方才开口道:“难道爷真的有心在琴川开分店吗?”
贺鸿祯冷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啊!当初只是吓她的,不是不开,但是不是现在,琴川此时如一个烂泥塘,路过都要小心,否则溅一身泥点子。
要说,这夏掌柜也算是奇人一个,琴川这一亩三分地,巴掌大个地方,她不问清楚,就敢去凑热闹,以后有她的苦头吃了。
龚家,那是琴川的惹不起的人物,更别提厨帮的现任帮主岳虎,也是惹不得的,虽然下一轮的帮主怕是轮不到这个二瘪货当了。
这些是明面上的,还有暗处的,苏州的厨帮的总帮会设在苏杭,那是御厨大总管曹总管的地界,那是给皇家选御厨的。
我虽然一向不与官家过从甚密,但是官家的人,惹了麻烦多,自然还是关系好些比较好。”
康成不迭点头,又觉得哪里不对,“可是爷,夏掌柜她没得选啊?她不是因为她娘亲这才留在琴川的吗?”而且康成惊觉刚才那些话,似乎应该是说给夏掌柜的听得才对。
“您说我们有没有必要将个中厉害告知她?”康成揣摩着主子的心意试探着说道。
贺鸿祯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却对夏掌柜的事情特别上心,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修要多话,她一无所知,反而更好。一旦知道各种关系了,反而畏手畏脚,我倒是挺想看看好戏的。”贺鸿祯嘴角一抹冷笑,眉宇间的戾气隐隐的散发出来。
康成以为贺鸿祯还要说什么,主子却只是叫他继续关注夏掌柜的动向,便将他支走了。
康成也不敢说什么,乖乖的退下去了。
贺鸿祯却轻轻晃着藤椅,嘴角的微笑越扯越大,不知为何,总觉得以后有好戏看了。
都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倒真想看看夏芊钰这头“牛犊”怎么在虎群里博得一席之地。
难得的闲暇,贺鸿祯眯着眼,任由脑袋里各种杂乱思绪胡乱冲撞着。
“爷……”康成扭捏着轻声唤道。
“干嘛?”贺鸿祯睨了他一眼,便继续闭眼假寐。
“琴川夏掌柜的酒楼有新消息了。”康成觉得应该马上跟他说,所以接到消息之后,马上回来回禀。
贺鸿祯没有太大的动作,依旧躺在藤椅上,耳畔有鸟鸣声阵阵,鼻尖有茶香袅袅。
“既然已经扰了我的清净,那便说吧!”
康成得到了他的允许,便将夏芊钰张罗了外卖窗口的消息告知了贺鸿祯。
听到此处,贺鸿祯改变了姿势,由躺变坐,“你说什么窗口?”
“外卖窗口,探子是这样回禀的。”
“详细说。”贺鸿祯从未听过这种说法,顿感新鲜,夏芊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果真有了动作。
若是坐以待毙,那便不是她了,在他的印象中,夏芊钰一直是古灵精怪的,不光古灵精怪,她身上的善意也极富感染力,让人觉得妥帖舒服,而不是得了施舍后的难堪。
“开张了有几天了,生意很不错。据说第一日便卖得精光,她的卖法也很稀奇,只需要三钱银子,两个素菜,一个荤菜,一钱银子押碗,吃完之后,将碗退回来,便退银子。
若是自己带碗,还可以打汤。据说汤味道甚好,不比大酒楼的汤味道差,一点都不偷工减料。
价钱合理不说,主食有米饭,还有一种叫做烧麦的点心,用糯米做的,特别管饱。另外别的时间,还会卖烧鸡和一些其他肉食。”
康成一口气将探子描述的情况都复述了一遍,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打量着贺鸿祯的表情。
他脸上始终没有表情,一张脸绷得很紧。
贺鸿祯不说话,康成自然不敢追问,只能静默站在一旁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贺鸿祯问道:“你是说,她提前先将这些饭菜做好,然后迅速的卖给那些前来吃饭的人吗?”
康成忙点头。
“探子观察了一个时辰有多少客人了吗?”贺鸿祯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夏掌柜很谨慎,第一日大概一个时辰便卖完了。第二日她并未加量,如此三日,人越来越多,但是似乎她没有让厨子加量,还是一个时辰就卖完了。”
“哈哈,有意思,有点意思。”贺鸿祯双手一拍,大赞道。
笑过以后,他嘱咐道:“让探子每日盯着,详细记录每日有多少人到她的外卖窗口买饭食,并且将她的菜谱记下来,什么卖得最快,最好,也要详细的跟我报告。
我正要感谢她,她给我提供了一个让我的酒楼更上一层楼的办法。”
贺鸿祯一向不会放过任何赚银子的机会,七家酒楼,如果同时将开卖窗口铺开,不用多加伙计,便有更多的银子进账,而且赚足了噱头,何乐不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