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初冬,湿润的空气带着寒意萦绕在人的周围。
日头透过薄雾照在身上,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夏芊钰不由抱了抱胳膊。
几人加快了步伐,走进了福莱茶楼。
大唐茶风正盛,煮茶品茶是达官贵人,才子佳人必备的风雅嗜好。
而福莱茶楼,便是为这些达官贵人,才子佳人提供风雅嗜好的场所。
茶钱不便宜,将大部分只得温饱的庶民挡在了门外。
所以在这里品茶,总能听到很多宫中传来的趣闻轶事。
这茶楼夏芊钰是极熟悉的,便由她领路,直接沿着原木色的木质楼梯朝二楼走去。
殷勤的茶小二已经尾随着几人,一同上了二楼。
福莱茶楼二楼均是一间一间隔断的小包厢,为了方便说话,也为了方便饮茶。
滑动的木门被茶小二拉开,里面是矮桌矮榻,矮榻上放着四个蒲团,那便是座位了,茶小二伺候几人将鞋子脱掉,见四人坐好,便将脸朝着蓁胥王爷,笑意盎然,半弓着身子,殷切的问道。
“客官,喝点什么茶?”
茶小二长期浸染在这人事复杂的茶楼里,最懂察言观色,也懂“先敬罗衣,再敬人”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蓁胥王爷身上水月色圆领宽袖长袍,若是懂行的人便明白那是上好的锦缎,由绣工一流的匠人一针一线倾尽心血缝制。
加之他身上散发出的高贵气质,也怪不得茶小二对他殷勤献媚。
夏芊钰等人早就见怪不怪,所以也都气定神闲的四处张望,将茶小二的忽视,熟视无睹。
“问这位公子,他是常客。”蓁胥温和看向夏芊钰,如此说道。
“好嘞,请问这位公子,喝些什么?”茶小二转头看向夏芊钰,不住上下打量,神情中有些错愕。
夏芊钰并不管这些,反正这些日子约莫也了解这样的打量了。
“来一壶最好的紫笋,外加三碟佐茶点心,一碟芙蓉糕,一碟菊花水晶糕,一碟千层酥。”夏芊钰说完,茶小二点头表示记下了。
紫檀木矮桌旁有一个炭火炉子,夏芊钰随手将矮桌旁的一碟栗子倒了进去。
很快空气中便漂浮着栗子的香味,她侧耳倾听,在噼啪乱响声渐渐弱了之后,便用筷子将栗子夹出来,然后笑着对蓁胥还有禹歌笑说道:“初冬这样吃,最是幸福,快点尝尝吧!”
蓁胥和禹歌笑对视而笑,将摆放在他们手边的栗子轻轻捏开,几人正吃着。
两名身量轻盈的女子端着茶具走了上来,“红桐,紫玉伺候几位公子。”
名为红桐的女子,穿着一身酱红色的夹棉短袄,同色长裙,肤白如凝脂,气质出众。
名为紫玉的女子,穿着一身青色斜襟短袄,一头乌黑的长发,被轻轻挽在脑后,笑起来有一个小酒窝,婉约动人。
王钊看得眼睛发直,咽了咽口水。
紫玉跪坐在王钊旁边,让茶壶放在炉火上。
已经烫过的紫砂茶具,渐次放在原本空无一物的紫檀木矮桌上。
夏芊钰这才想起,时间隔得太久忘记还有这一出了,这福莱茶楼的奉茶女,姿容出众,气质也是极好的,这是福莱茶楼一大特色,许多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便有多数冲着这些美人儿前来。
但是如此一来,说话大有不便之处,可是煮茶的技艺极其复杂,若是无人伺候,现学现卖怕是不行。
两名女子姿势娴熟,一双玉手在空气中绕来绕去,行云流水,回韵悠长。
约莫一刻,茶香盖过了之前的栗子香,这茶算是煮好了,一直静默不语的蓁胥王爷,吩咐王钊打赏之后,便轻轻挥了挥手,“你们退下吧!”
两名女子对看一眼,脸上有惊恐神色,“奴家有何让几位公子不满之处,还请明示。”
跪坐在王钊身边的紫玉和跪在蓁胥王爷身边的红桐均低下头。
“你们大可放心,只管退下,不会让你们管事为难你们的。”蓁胥宽和一笑,竟让红桐看得一愣,双颊飞上红晕,低着头轻声道谢。
红桐和紫玉退下了好一会儿,王钊脸上不快的表情都未退却。
“夏掌柜,您说了有小曲的……”充满了怨艾的眼神,怒视着夏芊钰。
让她有些不自在,“原本是有的……难道是我记错了?”夏芊钰轻甩了一下脑袋,分明记得是有唱小曲儿的,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正因为茶楼中来往的都是达官贵人,秀逸的小调才更加新鲜,颇得这些人的喜欢。
“你要是坐不住,就去厢房外面候着。”蓁胥如此说道。
王钊如释重负,这几人说的话,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厢房外还自在些。
见王钊出去了,蓁胥自顾自将杯中满上茶水,然后抬起头道:“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夏芊钰想了想,将这两日所见所闻,做了一个整理,这才说道:“据我这几日观察,琴川的酒楼大都集中在福兴街上,而锦公子提到要易主的酒楼却在惠水街上,南辕北辙,正好形成一个对角,福兴街的酒楼大都生意兴隆,包揽了琴川最好的酒楼。
而惠水街便不是那么回事儿了,惠水街街头到街尾,分布钱庄,布庄,还有赌坊,唯一一个酒楼便是街尾的飘雪酒楼。”
禹歌笑用手指在让矮桌上划了几下,这才说道:“不光如此,福兴街是琴川的主街,每月逢双数便有集市,县城外的几个镇子的居民也有来赶集采买的习惯。
而惠水街便不同,因着大部分钱庄,粮庄全都在那条街上,码头便在惠水街永和道上,周围一片是出了名的贫民区,只因为码头的工人,还有需要劳力的人都集中住在那附近。
若是在街尾倒是还好,偏得在街中间,正对着码头,是个死穴,若是经营高档的酒楼,附近的人们没有消费能力,有钱人又不屑来,所以连续换了七八个掌柜,最后都以倒闭告终。”
禹歌笑从贺家回来之后,便去看过锦谡禾提过的要易主的酒楼,所以自然是非常清楚的。
“关于选址问题还需从长计议,都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其实这话颇值得商榷,酒楼的生意好坏至关重要的一个因素便是客源,而这个码头来往均是商船,停泊的都是店家自家雇佣的船只,来往的生意,也只是在苏州城内打转。
这样一来,对酒楼的需求并不迫切,若是再无其他的客源,真的便是等死而已。
酒楼前期需要投入很多银钱,为了稳妥起见,还要多寻摸几个位置。光是听我们说了,不知王爷有何高见?”夏芊钰拜托茶小二拿来了纸笔,简单的画了一个地理位置图,见蓁胥只是微笑着倾听,并无说话的意思,停下笔抬头说道。
蓁胥王爷一直以来各行各业,除了酒楼,歌舞坊其他均有涉猎,就连兰源镇的钱庄蓁胥王爷也都有份儿。
他并未着急说话,低头抿了一口茶,看了夏芊钰一眼,这才说道:“选址这件事情,同其他事情一样,需要考虑的是利弊,利大于弊便可为,弊大于利,也不是不可为,若是往后有翻盘的机会,亦可考虑韬光养晦。
做生意在于细水长流,总有银两进账,慢慢累积方是上道。
你二人分析得颇对,却只说了弊,却未曾分析利。
锦公子说的这个酒楼,因为店家急于脱手,价格颇为便宜,就算全部买下价格也并不高,若是买下,便可免除以后的后顾之忧,去掉了租赁环节带来的麻烦和以后可能面对的变动。
酒楼有一个分外宽敞的后院,以往那个后院被店家废弃了,只用来种了些瓜果蔬菜,若是租给别人,便可考虑分账。
再则,便是你开酒楼的目的是什么?若是为了扬名,在那里万万不可,因为你纵然想出再精美的佳肴,除非白送,否则也没几人吃得起。
若是为了赚银子,在那里倒是可以一试,酒楼可以根据面对的人群,售卖不同档次的菜肴。
你的理想不是将酒楼开到京都吗?”蓁胥声量一直不大,却字字珠玑。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夏芊钰脑海中突然冒出这句话,几乎是兴奋的脱口而出。
蓁胥微微颔首。
禹歌笑看着两人的互动,有些吃味儿,纵然知道夏芊钰与他便同知己好友一般,并无二心,但是还是想要包揽夏芊钰所有的崇拜与关注。
纵然如此,蓁胥的话却无懈可击,令他无话可说。
确实两人均只考虑到弊,却未曾考虑到利。
整个酒楼全部买下,包括地契一千两银子,外加里面所有的桌椅板凳,还有锅碗瓢盆等炊具五百两,共计一千五百两,这对琴川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而言,已经是跳楼价了。
若不是这家酒楼的掌柜与锦谡禾是熟识,怕是难以得到这样的价格。
“蓁胥王爷说的是,我们确实欠考虑了,锦兄明日便从西塘赶来,我们见到酒楼的掌柜之后,仔细询问之后,再做考虑。”禹歌笑客气礼貌的回复道,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疏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