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秋雨一阵凉啊!”老翁将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背朝着灶房走去。
天黑压压的,乌云很快便笼罩了上来,刚刚还透亮的天,很快便如同夜晚降临,这才刚刚赶了三个时辰的路,看来得被困在此处两三个时辰,或者到明日都不一定。
只盼着是干打雷不下雨,否则真就麻烦了,前面是一些山路,人烟稀少不说,还容易碰上山体滑坡。
很快老翁便回来了。
“客官,今儿二丫头就做了个炖鱼,这鱼是她从咱们村里溪水里捞的,绝对新鲜。”老翁有些不好意思,花白的胡子被他吹得一颤一颤的。
“店家,你就给我们吃这个就有点过分了吧!你这鱼是溪水里的鱼,肉瘦刺多,吐刺都来不及,稍不注意卡住了,今天就别赶路了。”锦谡禾一边说着话,一边并未闲着,眼睛四下乱看,很快便盯上了两只正在悠闲散步找食儿的芦花鸡。
“店家,这两只便很好,胖瘦适宜,吃起来定然美味无边的,我也不劳烦您,一只清炖,一只红烧,就连酱料你都别担心,我随身携带着。”锦谡禾光是听什么炖鱼就索然无味,压根没去灶房,就将炖鱼否决了。
老翁俏皮一笑,“那需要公子逮得住它们才行,不瞒您说,老朽也早就想吃它们了,这日日下的蛋也找不到,吃粮食的时候便回来了,一抓四下乱飞,跟成了精一样,怎么也逮不着。若是公子逮到了,别的老朽也不求,就求能红烧,清炖各赏一碗,让老朽下酒吃。”
老翁是料定他肯定抓不到,不知有多少打尖住店的客人打它们的注意,最后都弄的头晕眼花,狼狈不堪而不得不放弃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锦谡禾却不信这个邪,真就挽起了袖子,躬下身子开始捉那两只芦花鸡。
这两只芦花鸡是放养的,野性很足,锦谡禾的手刚刚伸过去,两只鸡便以冲刺的速度朝院门跑去令他扑了个空,忙喊道:“佳福,来帮忙,赶紧将院门儿关上,别让它们跑了。”
于是四个家丁和锦谡禾忙作一团,两只芦花鸡扑啦啦飞上天,又掉下来,上串下跳,院中被拴上的大黄狗,也凑个热闹,汪汪叫着,真叫个鸡飞狗跳啊!
院中乱成一团,老翁撸了撸胡子,眼睛弯成一条细缝,似是对这样“天鸡弄人”的场景,见怪不怪了。
别人这般狼狈,早就放弃了,偏偏这个锦谡禾是个对食材极其执着的人,若是他想要进肚子的东西,那便是一定要得手的。
忽然一只芦花鸡飞到锦谡禾的脑袋上站着,情境十分好笑,芦花鸡花白的的羽毛,他也穿着一件白色的锦衣,倒是相得益彰,院中的人个个都憋着笑,看他是何反应,谁知因为芦花鸡的爪子被他的头发缠住,扑腾了两下,毫无章法,根本逃不掉,便被锦谡禾抓住双腿,然后从头上扯了下来。
老翁的笑意僵在脸上,这可是他上好的下蛋芦花鸡啊!心疼得他嘴角一颤一颤的,但是刚刚说下的话,总不能不算,虽然是个小食肆,怎么也是当家的,一口唾沫一个钉。
“公子好身手,这只芦花鸡就交给您收拾了,另一只……”老翁很想让他手下留情,但是嘴里又说不出来。
看了一会儿热闹,觉得眼睛有些酸。
苏小小让潘太公,薛大娘在院中找了个位置坐下,自己循着烟囱在后院儿找到了灶房,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在往柴灶里面添火,见苏小小进来,扬起小脸,腼腆的笑了笑。
她也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便揭开柳条编成的锅盖,一揭开,腥臭气息扑面而来,令她作呕。
眼睛往锅里一瞅,好家伙,鱼是连鱼鳞带鱼鳃便扔进锅里,更别提鱼肠鱼肚了,水已经开了,七八条手掌宽的鱼儿死得是形状各异,凄惨无比。
轻轻吐了口气,苏小小不禁扶额,这会做菜的和不会做菜的堪称天壤之别。
若是这鱼到了夏歌笑手中,定然是完全不同的光景,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食材。
晌午饭断然不能吃这样的,但是这里说是个食肆,其实也就是个茶棚,供应点点心,煮点茶,随随便便歇歇脚,对付一顿便罢了,谁还讲究吃什么。
可是今日偏就巧了,苏小小是个对吃极其讲究的,不在乎食材是否金贵,但是味道一定要好。
她放下锅盖蹲在二丫头身边,“二丫头,这鱼肉这么做不能吃的,你若要吃炖鱼,我教你,保管以后打尖住店的客人拍手叫好,多卖些银子好不好?”
二丫头一张脸上都是黑灰,一双眼睛滴溜溜转,透着机灵,让人想起黑暗中的星,闪耀无比。
“嗯……俺不会做菜,俺爷爷也不会,俺家没人会做菜。”二丫头这话说得理直气壮。
苏小小光用眼睛看的就知道这茶棚里没人会做菜,整个灶房里能吃的东西不少,但是东倒西歪的,南瓜滚了一地,豆角到处都是。
她吸了吸鼻子,居然在腥臭中闻到了一丝香甜,她当然不会放过,循着香味便看到了一个烧着柴火的小炉子,炉子上架着一口铁锅,铁锅上的蒸笼里,正源源不绝的冒着热气儿,香味便是从这蒸笼里来的。
苏小小扭头看着二丫,她听了嘱咐正在把大柴锅里炖的腥臭的鱼往外清理,于是便叫了她一声,“二丫,这里面的味道怪好闻的,好像是高粱米加了红豆沙做的,是什么啊?”
二丫一听她这样说,脑袋抬起来,一脸崇拜的看着她,“你能闻出用了什么食材,真的好厉害。这是俺蒸的高粱米糕。”
苏小小大感兴趣,“我可以尝尝吗?”
“当然可以。应该熟了,俺挑一块给你尝尝吧!”二丫大方表示。
随着蒸笼被掀开,她轻轻将眼前的雾气扇开,红白相间的高粱米糕便呈现在她面前,香甜的粮食气味,直冲进鼻子里,让人心中暖和。
二丫找了块大的夹给她,她本想推辞,只要是甜的东西,她都是浅尝辄止,却不好辜负二丫的一番好意,只好捧着碗,等不再烫口的时候吃掉。
正捧着碗发呆便听灶房的木门吱呀一声响,“欸,你也在,我们又合作,一起做芦花鸡吃吧!”
苏小小转过头,便看见一身锦衣玉服的锦谡禾笑意盎然的说道。
左右手各一只扑腾着的肥鸡,头发蓬乱,模样儿分外滑稽。
苏小小搓了搓鼻子,掩饰笑意,但是他手里的芦花鸡却让她垂涎三尺,不受控制的点点头。
二丫早一个箭步冲上去,“你是怎么逮到它们的,它们可刁滑了,好几拨客人都折了脸,被弄得狼狈不堪。”
锦谡禾有心吹牛,但是目睹了整个过程的苏小小就这样笑意盎然的看着他,让他脸上有几分尴尬,“额,就是这么逮到的呗。二丫,你帮我烧开水,杀鸡,我做鸡肉给你吃,好不好?”
锦谡禾和颜悦色的说道,这么大个男人,不敢杀鸡。
“好是好,但是这鸡是俺爷爷的宝贝疙瘩,他用来戏弄客人心里老得意了,这……”二丫是天然零雕饰的直性子,居然把爷爷的心思都告诉了两人。
锦谡禾倒是不以为意,“这有五两银子,够你买十几窝小鸡崽了,到时候再培养几只捉弄人就行了,你去给你爷爷,他铁定高兴,再来帮我杀鸡好不好?”
这话便如一个顽童一般,让人心下好笑,又觉得温暖。
二丫几时见过这许多银子,眼睛瞪得如铜铃一样,生怕五两银子会不翼而飞,缓缓的探出手,怯怯地将银子拿到手里,不敢相信的样子,欢欣鼓舞的给爷爷送去了。
旋即又似一只小鸟一样飞回来,“俺来帮你收拾杀鸡,俺干这个可利索了,可是我杀鸡就没有人烧开水烫鸡毛了。”
锦谡禾看着正在小口小口吃着高粱米糕的苏小小,然后转头说道:“我这里佐料齐全,可以做一道“仙人脔”,你若是想要吃,就来烧火吧!”
一听菜名,她心肝一提,“仙人脔”这道菜,是“烧尾宴”中的一道名菜,皇帝与官员同乐之时,也对此菜赞赏不已。
苏小小侧头看了看窗外的天,知道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了路,便将手中的高粱米糕放在大陶瓷碗里,然后拍了拍手,开始往灶里添起柴来。
“这道菜,最为重要的食材是羊奶,若是没有,这道菜就做不成了,不知锦公子可否变出来?”苏小小看与美食相关的史书之时,是见过这道菜的做法的,用羊奶隔空蒸熟之后,还要在高汤中煨煮得筷子能够一插到底,然后满满一碗羊奶淋在鸡肉上,收汁之后,便是一道奶香浓郁,肥而不腻的名菜。
其他食材都好说,唯独羊奶所费不少,不知到何处去寻?
“这个不妨,我已经叫佳福去村子里面寻,一路前来,路上随见羊粪,想必购些羊奶回来不是难事。”
苏小小扫了锦谡禾一眼,这小子原来已经盘算好了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