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垂泪,女子站在一扇两阖的镂花木门面前浪荡了良久,素手贴近门框,却是久久没有落下。
屋子里头橘色的烛光漏出来,将女子的容貌照的通明。
慕曦曦长长短短的贴在门前儿不知道叹了多少口气了,十一月中的夜里,已经是渗着凉意。
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心中想着:不若,算了吧。
想定,朝着面前的红木门轻轻吐了口气,步子一转便是放轻离去了。
慕曦曦焦虑了,而且很焦虑。
明日便是十一月十五,锦夜纳娶小七的日子,哦,不对,小七已经改了名字,唤作,慕梦琪。
不日前,慕曦曦已经烧了她的卖身契,其实,这东西也是后头补的,阿娘捡她回来的时候,却是打小在府中养大的,纵然是跟在自己身边伺候,但是到底也是没写卖身契。
但是为了做样子,慕曦曦还是做出模样的补了张,一把火烧了,让外人瞧着当还了她一个自由身。
慕曦曦私心打算着,平民百姓总是要比慕家侍婢好听些吧。
但是小七不愿,只说不在乎外人的看法。
两人争执了良久,未果,最后,还是慕曦曦做出了一张冷脸,吼了她,她才作了罢。
纵然后头知道慕曦曦给她在官府立了个户,名唤慕梦琪,但是她到底是没想通为何到了末了她竟然是狠心与自己断了关系,所以,两人便是不大说话了。
虽然一切未变,她仍旧是从云府出嫁,身后的满满的十几箱子嫁妆是慕夫人和慕曦曦给她添的,虽然比不得公主下嫁的奢靡,但是却也是按照大家小姐的规制来的。
然如此已经是僭越了。
为着这个规制,慕曦曦只得放她与自己脱离了关系,得到了些,也失去了些,这般平衡才能堵住盯着这边儿动静的人的心思。
奈何小七不解,但是自己也不能多说。
出嫁前夜,她本该进屋去与她夜话的,但是人是来了,却是最终在门口停了步子。
也罢,嫁过去便是锦家的人儿了,那里还论的了她之前的身份。
微微叹气,她的步子便是越走越偏,浪浪荡荡的失了魂儿似的竟然是跑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前头。
一抬眼回神儿欲走的时候,却已经本守在院门前头的一个眼尖的婆子看到了。
缓步靠近颔首道:“老太太还未歇下,容老奴进去通报一声。”
慕曦曦微愣,却也是赶鸭子上架,没有下去的梯子,只得硬着头皮‘诶’了一声。
那婆子引着她站到了廊下,然后才轻轻叩了叩门。
里头传出一阵儿的动静,然后老太太近身伺候的婆子探头出来,与那婆子一个眼神交流,便是看向了后头的慕曦曦。
女子讪笑,颇为善解人意的说道:“若是祖母已经睡下了,便是不要惊扰了。”
谁知道那婆子一愣,扭头竟然是退回了门帘儿里头,慕曦曦还没回过神儿的时候,那婆子又折了回来。
跨出了门槛,抬手将遮风的厚重帘子挑了起来,屈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夫人进去吧,老太太在里间儿等着呢。”
此刻自己心中一团乱麻,进去了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
吁了口气,慕曦曦也是觉得外间儿太冷,紧了披风便是微微侧头跨进了门槛。
有着老太太已经上了年纪,这十一月里头屋子里头便是已经供了暖炉。
一进屋,慕曦曦便是感受到了暖意,便是由着身后的丫头伺候着自己解了披风。
披风一解开,到底是有些泛凉。
老太太没抬眼瞧她,只是窝在软榻小毯儿后头说了声:“过来吧,替我添添炉子。”
“诶。”应了,然后女子便是顺从的围着火炉前头坐了下来。
打下手的丫头上来把火炉上头罩着的镂花铜罩儿给撤了下去,又递到慕曦曦手中一根不长不短的铁夹子。
慕曦曦由着身上冷便是又趋近了些。
老太太垂着的眼皮遮住的眸光正定在她身上,便是忍不住开口多说了一句:“少的趋那么近,一会儿该烤着了。”
女子慌措的抬头看过来,却是只瞧见她下垂这的眼皮子,没对上眼色,想了想,最终还是后退了些。
铁夹子翻着烫红的煤块子,碰出星星火花,映得慕曦曦小脸儿通红。
噼里啪啦的声音占据了一屋子,良久,才被老太太沉稳的声音替换掉:“前头听说,你放了小七,还去衙门给她立了户?”
女子停止拨弄炉子里头的炭块,抬头眸色有些戚戚,“正是。”
“若我说,如此可算是多余,侍婢和平民搬到锦府里头也是差不了多少的。”
老太太不温不慢的话儿说的确实及其在理。
的确不管怎么变,到了锦府人的眼里头都是一样的低。
不可察觉的微微叹口气,老太太眸光一闪,不动声色的问道:“不若,将她认作你的义妹,如此以来,便是算的上是慕家女,到底身份是高得多。”
慕曦曦一愣,猛然摇头。
好不易哄了皇后相信,若是提了慕家女,她这一席嫁衣也是白准备了。
摇头的有些急促,回神儿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了想,还是补上了一句:“如今阿爹已经不在,慕家说到底也只是个空壳子罢了,提了慕家女却也算不得什么高位儿。”眸色一转,慕曦曦想着这些事儿老太太心中定然是明白的,自己说下总比不说的好。
想定,便是接着上头说道:“而且皇后娘娘爱惜公主殿下,小七入府,身份越低越好。”
“可是身份越低,往后在府里头的日子便是愈不好过,若是你单想凭着锦夜那孩子对她的偏心,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往日里头不曾会与自己说这样话儿的老太太此时未免有些反常,心中生疑,忍不住抬头去看。
这一查,便是不自觉的发现面前的妇人满头梳得整齐的长发里头夹杂着掩不住的丝丝苍白。
粗略算算,如今她也该是有近七十了。
如此年纪,放在古代的女子身上,当真是显得格外的老些。
心中不知道被什么一勾,便是软绵绵了起来,女子柔声:“祖母说的极是。”
柔声落耳,老太太忍不住侧目去看,她今夜有些不同。
往日里头,她虽说表面顺从,但是自己却是能从那双眸子里头看出倔强和不屈,但是如今,她在火炉前头的小脸儿被热气熏得发红,声音神情无不轻柔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