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菱瞪得眼睛发直,“那就是缝衣机么?走得可走快,比手缝快多了。”
绣娘们做的活只是绣花,要缝补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做,难道那铺子上有那么多做成的成衣,男女老少各式各样都有,只要入店,女小二一看你的身量,就知道你穿什么样的衣服。
与绣庄相邻的是布庄,里面摆着江南各家的绸缎,尤其是江宁府的陈记绸缎便占了一半地方,另一半才是其他各家最有特色的布料,比如杜记的银色缎子,云记的绣花缎,都能在这儿寻到踪迹。
金大妮沉默许久,这会子有些按捺不住地道:“要说冀郡一带,就属幽州范阳城的布庄最大,卖的价格又最公道,冀郡一带的大富人家都来我们这儿做衣衫、买布料。”
陈湘如对绿枝道:“你留下,慕容府的人你都见过,每人挑各挑一套冬裳、一套春裳,要记得各自的忌讳。”
绿枝应声“是”,转身回了绣庄挑选。
绣庄的大管事见有大生意上门,很是热情地招呼了绿枝,陪她挑选新裳。
陈湘如进了长乐街北边的院子,进入之时便有一种错觉,仿佛回到了江南的陈家大院,一处处房屋,都是那样的像,如同把江南的陈家大院搬到了北方小城,这让它与北方的四合院民居显得格格不入。
她又忆起,当初老金说要在这里造府邸时,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就绘了陈家大院的图令人送来。
老夫人住的上房、陈将达夫人住的桂堂、淑芳苑、淑华苑、淑沁苑、藏书阁……而西院,有议事厅、织机室、颜料室、织机室里有人在说话,却是王师傅与高师傅的声音。
“如果再设机关呢,用大轮带动小轮转动。”
“老高,你帮我想法子,为这缝衣机,我可都琢磨两三年了,再制不出来,我可真丢死人了。”
“你在想法子,我在那边也在想,这就是我做的缝衣机……”
高师傅父子做了缝衣机出来,只是得两个人才能用,一个转轮子,一个得把布压在那上面,可这样太费劲,而且必须要两个人配合得当才能使,但的确比早前绣娘们手工缝纫快了数倍。
陈湘如微阖上双眸:缝衣机!缝衣机……
前身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
前身没到范阳开长乐坊,许是她改变了这一切,才有了缝衣机。
传来刘管事儿子的声音:“你们今天怎么又说上缝衣机的事了,织布房还差三台织布机,我要织布机,总不能让织娘们闲着,那三台坏了的,都还没修好的,这没有备用的哪成?”
“二刘,你叫什么叫?你找我儿子去,让他给你做织布机,我和老高正忙着呢。”
二刘,刘管事的二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刘管事得了个老刘,外面人称刘爷,他大儿子是大刘、二儿子是二刘,三儿子就是三刘。
老金的儿女也是这样,金大丫叫金氏,金二汉叫二金,金三汉又叫三金,老金来到范阳后,又给老金添了一个儿子,现在方三岁多,唤作四金,两个儿子现在都能帮衬着老金了。
老金嫂问:“夫人要进去吗?”
她微微摇头。“他们正忙着,我就不打扰了。等过些日子,忠义街的房契就过到各家名下,这是你们应得的,你们为长乐坊付出了很多,大东家应该给你们一个安稳的生活。”
金大丫立时欢喜起来,笑道:“夫人,我和小佟虽然没帮上什么大忙,我们也能得一座院子和几间铺面?”
忠义街上的铺面并不是相连,一座院子便有几有铺面,正好与后面的院子形成四合院格局。
老金嫂到底向着两个儿子,立时啐道:“没脸没皮的,这是你老子对长乐坊有功,你又有什么功劳?”
金大丫气不过,觉得天底下就没有这样当娘的,早前过穷日子不觉,尤其是家里日子好过后,她后来了出了阁,老金嫂就拿她当外人了。“娘,我们怎么没功劳了,小佟年年都去南方,一走就半年,每次都想尽法子用最低的价收到最好的生丝……”
老金嫂走近陈湘如,打断金大丫的话,暖声道:“夫人,快晌午了,回长乐客栈用午饭吧,我召了刘管事家的、王师傅家的一道过来,都是些老面孔。”
“不了!等改日得空,我设宴邀大家到慕容府做客。”
“夫人不住在大院么,那里也是建好的。”
房屋建好了,若是不住人,怕就要坏了。
“那里不是租给了一位富商么,我们能走一趟就不易,莫要扰了人家的清静。”
“是。”
陈湘如又穿过长乐街下面地下长廊,从这里可以直达南街后面的大院,这又是一座府邸,只是现在只空落落地建了两座院子,但大院里却种了不少花木。
“老金说,要把大院建造得和江南的一样,所以特意在这里种了花木树,待长得够大时,就移到那边。这里不知道要怎么建,一半用来种花木,一半就当成菜地了,金家、刘家、王家等各有一块,每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过来侍弄菜地,倒比外头买的要好。”
“很好!”陈湘如又只两字。
这南边比北边的院子还要大,虽是各家一块,怕是足够他们一家嚼用了。
老金嫂道:“高家人来了,我们也给他家分一块菜地。”
“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他日你们也会有自家的田庄。大东家是个讲究情义的人,更不是小气的人,你家老金是个厚道人,你告诉他:他不必听旁人的主意一再试我,其实我并不想让金家自卖为奴,可我若不收《卖身契》,老金就会不安,而给他出主意的人,就会以为我不再重用老金。我要那人知道,无论什么时候,我和大东家都是最信任老金的。”
金大丫听到这儿,脸色越发难看了,还能有谁,指定是那个黄秀才出的骚主意,他爹居然把全家都给卖了,还乐得给人当下人奴婢。
这回好了,人家大小姐原本就没那意思,硬是被黄秀才给坏了事。
老金嫂则有些哭笑不得。
“那天,老金来宝山镇,虽要让二汉娶绿枝,他还真是,要不是绿枝自个不愿意,这不是让他自己为难,便是让我为难,二汉不是早就订亲了么,老金这样试探,可真让人哭笑不得。老金嫂,你家老金厚道,莫要他被人当了枪使还不知道。”
金大丫立时来了兴致,行礼道:“还请大小姐解惑。”
陈湘如扬了扬头,那人利用老金,她为什么不可以回击,“你们可知道,那人几番试我,老金自卖全家,这对我来说是大事,我自是要说的,那人一听,就知道这事不是老金的主意。
再有绿枝的事,这分明就是在试探我。
但那出主意的人,却让那个人感了兴趣,那人根本就是要借了老金为跳板,想结交长乐坊后面的权贵人物。
这下好了,那人也要先试试给老金出主意之人的能耐。
这人要是建功立业,那是他的自己功劳。
倘若此人惹了祸事,你们金家是保荐之人,是会被受罚的,说真的,大东家要用,我也阻不住,我是替你们说了情的。”
黄秀才在与老金喝酒之时,便再三与老金说“你家大小姐不是真正的东家,她背后肯定另有高人。”老金也是这么看的,怎么想一个女子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这会子老金嫂母女听她一说,越发觉得陈湘如后头真有大人物。
更可恶的事,黄秀才出主意不是真的为了金家,而是为利用金家给他自己出头的机会。
“你们也不想想,早前你们在江南落难之时,他可出手帮衬?还有在你们家乡,早不示好,晚不示好,他家的祖传宝贝被人夺了,就与老金结交,这根本就是利用老金为他夺宝,事成之后,你们惹上官司,他却摘了清楚。
那人想用他,我就是下面办差的,说句不好听的,老金是我的大管事,我也是别人的大管事,我们都是大管事,还得听大东家的话。
老金是个实在的,我着实担心有朝一日被人卖了,他还乐呵呵地给人数银子。”
老金嫂虽不大听得懂,但大致还是明白:黄秀才利用他家老金!因为黄秀才的利用,有大人物看中黄秀才了,可大小姐却不放心黄秀才,认为他会惹祸,所以提醒他们。
“这……这可如何是好?”
陈湘如回过头来,“你回家与你的儿子、女婿商议,总会有法子的。但是《卖身契》的事大东家知道了,我就不能还给你们,好好办差。我替你们争取到一份家业,便会给你再多争取一些。”
她顾弄玄虚,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长乐坊应该还有更大的后台,她就遂了世人的好奇心,就承认有更大的后台,有,当然有,她的后台就是周八、未来的国公爷、这北方之地最大的权贵。
“谢大小姐!”
金大丫愤然嘀咕,拉着老金嫂道:“娘,我早前就与你说,劝着爹些,黄秀才就不是个好人,我夫君也说他靠不住,你们偏不信,这会子倒好了,他哪是出主意,分明是卖我们全家,倒给他谋了个好前程。快要气死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