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娟把她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姐姐是帮不了吗?”
她最干练的回答:“对,我帮不了!”
陈湘娟只觉仿似五雷轰顶,好不容易就快还清外债,一下子又欠下了数万两的债务,比早前更多了,往后这日子可如何过着是好。她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陈湘如身上,希望陈湘如可以帮她一把。
陈湘娟寻着四下的东西,先看柱子、再看桌子,今儿既然来了,便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也要逼陈湘如吃下那批生丝。
“姐姐不帮我,那我就只有死了。”
陈湘如仿似看笑知,所有自私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怕死”,就算他们哭闹甚至以死以胁,也都是伎俩和手段。
她不紧不慢地道:“再给你一个主意,这个时候生丝不易出手,先搁到马府,等到价格好时,再陆续出手。”
今年的生丝价不会回升,可是明年大半生丝价会回暖,从四月至六月会恢复到往年的价格,过六月后又开始下跌,到八月跌到至今的价格。
“你说得容易!”陈湘娟一听她说不帮,就恨得想立马以死要胁不可,“这批货,除了我们自己攒下的五万两银子,还在外赊了五万两银子的生丝,这一下子跌价,折进去整整四万两呀,四万两银子呀,姐姐,陈记织布房每年要用二十万两银子生丝,你告诉赵师爷,让他买十万两银子的货,另外十万两要马庆的,就要马庆的吧……”
他们赚钱的时候,不会想到她的叮嘱;他们赔钱的时候,却想让陈家替他们分担。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就算没有赵婆子道破陈湘娟的身世,自上次陈湘如无理大闹后,她也不会像早前那样待陈湘娟好,何况现下知道了身世,也不会再待她好。
陈湘如勾唇笑着:“湘娟果然好盘算!”
以她的估算,马庆去徽郡收购生丝,六月是赚了一笔,七月再去,那时候的生丝应该比五六月时还是要便宜一些的。
连她的银子也要赚!
难怪,前身在陈湘娟出嫁后,基本就不再管陈湘娟什么事。
也许是被陈湘娟的自私寒了心。
总想在别人身上赚钱,更拿别人都当傻子。
前身陈湘如不傻,她若傻,不会坐上织造府郎中一职,女子当官,只这一点就能证明陈湘如是个奇女子。
今生陈湘如更不傻,当她明白了陈湘娟的身世时,想到自己早前的付出,就觉得已经对得住陈湘娟了。
“姐姐真的不帮我?”
“不是不帮,是我没能力帮你,现下这个情况,不光是你们马家,整个江南织造行,哪家不是亏着的。”
陈湘娟勾唇一笑,“姐姐真是英明,你是不是一早就料到了会有今日,我听说连江宁织造府的存丝也快用完了,大管家前几天还令人在江宁收购生丝,你们从杜记分了五千两银子的货,是以早前的七成价收的。”
陈湘如淡淡地道:“你当我是神仙不成?早前确实准备帮范阳长乐坊织军布,没有多余的银钱买生丝,现在买,是因为凑了一些银子。”她突地提高嗓门,对外头大喝一声:“来人!”
出来两个粗壮的婆子。
陈湘如道:“送二小姐出去吧,我今儿累了,想一个人静静。”
陈湘娟原想寻短,可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夹住了她。
“姐姐,我们可是嫡亲的姐妹,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你总得看在死去的母亲情面上帮我这回?”
“娘……”陈湘如歪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陈湘娟,“你太自私了,祖母留下遗言,叫我别太纵容你,你又拿娘来压我。湘娟,你说我该听祖母的,还是听娘的?”
赵氏过世的时候,陈湘如已经六岁了,刘奶娘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充斥着满是血腥味的内室。赵氏面容煞白无血,对她说的最后的话是:“如儿,娘要是不在了……你要替娘看护好两个弟弟。”
她拉着赵氏的手,哭道:“我不要娘死,我不要弟弟了,我只要娘……”
赵氏只要她守护好两个弟弟,并没有提陈湘娟。
可这许多年来,她从未怀疑陈湘娟的出生,竟把照顾陈湘娟也当成是一个长姐的责任。
陈湘如眸里含着泪,她不能再牺牲陈家的利益纵容陈湘娟,否则,她就真的对不起祖母的嘱托,对不住赵氏。
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与陈家融合一体,不再是前世那个孤独无助的女人,她有要守护的人,她也有看重的亲情。
“姐姐,你就帮我这回吧,把我们的十万两生丝都给买了。”
陈湘如吐了口气,她很想果决的回拒,可就算陈湘娟不是赵氏所生,也是陈将达的女儿,“你为什么就不肯听我的呢?”
“我可是最听姐姐。”
还说听了她的话,要是陈湘娟肯听,就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我告诉你,别做生丝生意,我告诉你要尽快,既然做了一笔,为什么不松手?”陈湘如眸子里全都是冷厉的光芒,“湘娟,我并没有欠你。”
“长姐如母!”
就凭这一点,陈湘如就必须得管她。
陈湘如笑。
“姐姐,只要你帮了我这回,我们还是好姐妹。”
陈湘如面露难色,她以为自己拒绝陈湘娟会很难,其实很容易,尤其在赵婆子赶来阻止,道破陈湘娟的身世时,她情感的天秤就发生了倾斜,尤其上回的事,陈湘如很寒心。
与其说是湘娟希望她只对湘娟一人好,不如说,是陈湘娟期望陈湘如永远糊涂,能牺牲陈家的利益来给陈湘娟好处。
“如果我帮不了你,我们就做不成姐妹?你以前待我好,是因为我可以给你谋利?是这样吗?”
陈湘娟不语,只狠狠地道:“你真的不肯帮我?”
“我最后给你出个主意。”她道,“这批生丝你先存下,等到明年生丝价格许回升时再出手,也许这样你们会亏得少些。”
一过明年三月,这批生丝就算是陈丝了,陈丝哪有新丝好卖。
“话说到这儿,我可再帮你一回,让你的生丝进陈记染布房用陈家独家秘方浸泡,这样陈丝的质地就不会受影响。”
陈湘娟愤愤地道:“这算什么主意?有五万两银子的货是赊来了,半个月内必须结清货清,否则那些债主就会追到苏州马家来。要不,你借五万两银子给我。”
借?
她手头没有银子。
就算有,也不会借。以陈湘娟的刁钻、无赖,一旦借出去,收回来就很难。
陈家的能凑出来的钱都用在了收购生丝上,这次陈湘如是一次性把陈记、江宁织造府的生丝都收齐全了,要用到明年的八月的,因为明年八月生丝又会多起来,可上年养蚕的人家太少,生丝价会上涨。
“我知道你不信,可我还是要说,我没这钱。”
“可姐姐有那么多值钱的嫁妆!”
要她把变卖嫁妆给陈湘娟凑钱么?
陈湘如冷声道:“陈湘娟,我并没有欠你什么?昔日,祖母要打死你,是我救了你;后来,家里上下都没人理你,也是我呵护着你,是我教你打理店铺、看账簿,是我教你主持中馈;是我变卖了自己的店铺,给你添置了田庄、店铺;是我给你买了二进小院做新房;也是我知道马家负债累累,把马家欠陈家的几万两借契当成你的嫁妆给你;更是我,卖了两批生丝给马庆,让他转手就赚了二万五千两银子;你回到马府,为了给你涨脸,我拿了八百两银子给马府上下备礼物,还拿自己陪嫁庄子养的鸡、鸭给你度日……陈湘娟,人要讲良心!你不要太过分!”
“对啊,你帮了我很多,既然是这样,你多帮我一回又怎了,就这一回,以后你可以不必再帮我。”
陈湘如笑,果然,还是老夫人看人比她有眼光,她前世算是白活了,以为自己在红尘最深处打滚,就能看透世道人心。原来,她竟看不出陈湘娟的贪婪比她预想的更深。
她帮陈湘娟,待陈湘娟好,被陈湘娟当成理所当然。
现在,她拒绝再帮,就被陈湘娟给怨恨上了。
有一种人就不宜对她好,说的就是陈湘娟这样的女子。
“我为什么要帮你?”
撕破脸面么?若不撕破,以陈湘娟的性子,怕是明儿还要上门来闹。
“我们……是一母同胞!”
陈湘娟一再地重复这句话。
陈相富、陈相贵才是,可他们就没提过这话,因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陈湘娟一再地提,就是想重申她们是血脉至亲。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这句话却是陈湘如说的。
陈湘娟一阵惊慌,再不敢看陈湘如,却大声道:“我不知道姐姐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果然知道了,比我知道得还早。”
陈湘娟一早就知道,只是瞒着她,利用她,而不是她所谓的姐妹亲情。
“姐姐,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呀,难道这不是事实?莫非是我们的母亲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的生父不是爹?”
可恶!
居然抵毁她亲娘。
陈湘如扬手就是一记耳光,“你敢诬毁我娘的名声?好大的胆子!”一落音,又是一记耳光。
陈湘娟被人夹着,气恼不已,吼道:“是你先怀疑我的身世!”
她一直想与陈湘如一样,她比谁都希望像陈湘如那样有一个出身高贵的娘,有一个可以依仗的舅家,可以得老夫人宠爱、信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