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轻声道:“既然你不乐意,我会与祖母说的。”
二姨娘又叩了一个头,方起身离去。
不远处,陈湘娟正与小桠说话,却见岳氏与王问梅出来透气晒太阳,岳氏因是节妇,穿着也偏素雅,浑身上下连个花儿都没有,却素雅得体,又不让人觉得份外郁闷、反感。
陈湘娟冲着二姨娘的背影直愣眼,“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不让我听。”
陈湘如笑了一下。
岳氏也进了凉亭,笑道:“如大表妹,到底甚事呢?我远远瞧着二姨娘对你又是磕头行礼的。”
二姨娘不乐意把湘妮许给赵荃,这眼前不还有一个吗?
老夫人的愧意,陈湘如也是知道的。
也许,说出来这岳氏是个聪明人,许能乐意呢。
陈湘如道:“老夫人想与赵家亲上加亲,赵三舅家三个表兄弟个个都是出息的,又无不良嗜好,原想把三妹许给赵三舅的幼子赵荃,可二姨娘不乐意,让我在老夫人面前帮忙说话。”
陈湘娟一听,当即就骂道:“没眼见识的,要不是祖母出面,赵三舅还不一定瞧得上庶女呢。她倒挑上了,当她自个儿是谁能。五表哥书念得好,他日指定是能高中的。听说七表哥也是争气的,这表弟又得三舅亲自启蒙,将来也是出息的……”
岳氏心下微动,二姨娘不乐意,怕是舍不得江宁府这些嫁妆产业,但她不同,她就指望这唯一的女儿许个好人家。
不能就这么算了,她在陈家大院住了这些日子,可听下人们劝赵敬了,如今在江宁府都颇有才名,要是有这么个争气的大伯哥,只要赵敬扶持一下,往后这赵家一定会飞煌腾达、大富大贵。
岳氏赔了个笑脸,“如大表妹,你瞧我家问梅如何?”
陈湘娟与陈湘妮不大对付,这会子看王问梅却没有那么讨厌,毕竟王问梅是老夫人娘家的侄孙女。
“大姐姐,我觉得问梅比湘妮好,问梅人好,性子也温和。”
这哪里是温和,毕竟是刚从鲁郡青州远道而来,性子胆怯,又显得懦弱,陈湘妮不同,这三年在陈家大院越发练得胆大,识了字、会弹琴,就觉得自己和旁人家的小姐没啥差别。尤其除服礼后,她又参加了几次宴会,举止也大方了,但落到陈湘娟眼里就成了胆大。
陈湘如勾唇笑了一下,“梅表妹自是好的,只是这事表嫂还是亲自与老夫人提上一提的好。”
岳氏连声道“也是”,领着王问梅就往上房去了。
陈湘娟道:“二姨娘不乐意,难不成知道赵荃是瘸子?”
陈湘如微微蹙眉,责备道:“好歹也是我们的表弟,别叫瘸子,传出去多难听。”
“他本就是瘸子嘛……”
陈湘娟争辩着,别人不知道,她们自家人可是知道的。
若不是赵荃有腿疾,也不会拖到现在都没订亲。
“只是有些小腿疾,又不是天然的。”
那是小时候与牧童骑牛摔伤的,而且那时年纪小,如今虽有瘸,想来也不严重,看看赵三舅夫妇的容貌,再看看赵敬的风度,这赵荃的模样就差不到哪儿去。
岳氏到了上房,见老夫人屋里有族里来的妇人作客,耐着性子坐了一阵,本想提提这事,可族里的妇人们怕是要用了午饭才离开,便领着王问梅出来。
王问梅垂着头,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低声道:“娘,我不要。”
“你不要什么?”
王问梅与陈湘妮年纪相仿,她隐约听人说过,那赵荃腿有毛病,“我不要嫁给瘸子。”
岳氏当即“呸”了一声,“咱们家什么情况?要不是有老夫人从中说合,这样的好亲事能轮到你?那赵家可是大族,又是体面人家,又不是瞎子、聋子,只是腿有点小毛病,那大户人家的傻子、瘫子,有多少人家都娶上标致、体面的官家小姐,你就是个小家碧玉、秀才女儿,这种好亲事上哪儿找去。
二姨娘就是个傻子,她不乐意,我可乐意着呢。
为娘就你这个女儿,还不都为了你好。
不看旁的,就看到书房里那个赵家表少爷,看到他没?一瞧就是个有大出息的,便是看着他,这赵荃就差不了。”
王问梅垂着头,陈湘妮没看上,倒说给她了。
要真是订了亲,指不定陈湘妮又要说话讥讽她。
她不想许给这样的人。
岳氏伸手一凿,厉声道:“别给我摆脸色,老娘还活着呢,你的事就得老娘管。你得学你妮表姐,把老夫人哄高兴了,也让老夫人教你读书识字,也让大小姐教你弹琴……学得好了,才配得上赵家少爷。”
王问梅还是一脸不悦。
她可拉不下这脸面,许个夫婿是瘸子,门第是极好的,可这瘸子说出去也太难听了。
岳氏的气不打一处涌上来,“老夫人瞧中的人家,这能差得了,我可听说老夫人早前在六安置了好大一处田庄,如果把你许过去,你再用心讨好老夫人,这田庄就成你的嫁妆了。
我们娘俩儿,最值钱的东西加起来连十两银子都不到,我可没这能耐给你置像样嫁妆。
没有嫁妆,这好人家你能进吗?”
岳氏虽然识字不多,可想到很明白。
既然二姨娘不乐意,她争取来这段亲事又如何?
王问梅也不小了,不能再耽搁了。
二姨娘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不乐意,岳氏却瞧上了赵家。
当她听说岳氏去求老夫人做主时,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转而就听说老夫人答应了,又有早前二姨娘说不乐意这门亲事的事儿,老夫人倒越发对岳氏母女更好了。
岳氏自来后,也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老夫人,甚至还亲自下厨房做鲁郡的果点、小吃,做鲁菜给老夫人品尝,乐得老夫人直夸她是个能干、贤惠的。
*
而这几日,陈湘娟又见了赵敬两回,一次是在书房外头的小径上偶遇的。
看到赵敬那英俊的面容,她一颗心就扑扑乱跳。
马庆有什么好的?早前以为不能改,陈湘如与赵敬订亲那阵子多喜庆热闹,后来还不是解除了婚约。
陈湘如都能放手,她为什么不能?
马庆是庶子,又不得父亲欢心。
赵敬也是世家大族的长子,人长得好,且又有学问,听说在徽郡那边都出名的才子,但凡见过他的诗词、他字的人,都会留下难忘的印象。
上回,就连兴国公府周三夫人都动了心,想把她的嫡幼女嫁给赵敬,要不是赵敬又放出话来“先考功名再议亲”,早前若不是老夫人开口,他怎么会同意订亲。
既然现在,陈湘如已经嫁给了周八,她为什么不能替自己争取一段良缘?
对,如果赵敬喜欢她,同意了她,她立马就把马庆给甩了。
马庆可不能与赵敬相比。
陈湘娟心头一番思量,便笑盈盈地到了书房外头。
因是年节期间,家府的私塾先生回乡过年了,书房里只得赵小舅、赵敬又陈相富兄弟。
赵小舅和赵敬坐在临窗处,各捧了一本,正聚精会神地瞧着。
陈相贵亦埋头看书。
唯有陈相富虽拿了本书,却东张西望,似乎窗外头哪怕是片落叶飘飞,也比屋里要有趣得多。
书房的小厮道:“二小姐,你找谁?小的帮你通禀一声。”
书房有书房的规矩,为了不打扰家里的两个孙儿读书,老夫人下过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书房,这里面也包话来访的客人。
陈相富看到门口掠过一道女子的衣裙,却不见人进来,倒是看门的小厮进了书房,走近赵敬,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五表少爷,二小姐找你有事。”
赵敬微微凝眉:“二表妹找我?”他对这个二表妹从来就无甚好感。
他搁下书,起身出了书房。
陈相富问小厮道:“谁找表少爷?”
小厮答道:“是二小姐。”
这个祸害!陈相富在心下暗骂着,还说大姐姐腊月初一的事与她没干,许就是有干联的。陈相富一琢磨,放下书也出去了。
站在书房院门内,能瞧见陈湘娟领着小桠,小桠的手里提着个食盒。
陈湘娟微重着头,手里揉着丝帕,“五表哥,我亲自下厨煲了羹汤,你许是读书饿了,到那边吃了再回去读书。”
赵敬问道:“五叔和两个表弟都有?”
小桠双手提着东西,左手提羹汤,右手提小点,双臂又酸又麻。
陈湘娟含娇带羞地垂首看着手里的帕子。
小桠急道:“表少爷,这是我家二小姐给你一个人做的。煲了一早上的骨头汤呢,又亲手做了虾仁包子。”
给他一个人的!
要是给大伙的,他就拿进去,所有人一起吃。
赵敬抱拳道:“二表妹,我刚用过晨食不久,还不饿,你拿回去吧。府里一日三餐都是定时的,书房也备有茶点,以后你不必再送这些东西。告辞!”
一转身,他果决地离去,说话时没有半分的迟疑。
“五表哥!”陈湘娟一急,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赵敬面露厌恶地推开她的手,“请二表妹自重!”
陈湘娟嘟着小嘴“五表哥”仿似受了千般委屈,“我一片好心关心五表哥,那羹汤我可煲了一上午,好歹吃一口。”
赵敬冷若寒冰,道:“我没饿!你拿回去!”
他果决转身,又径直进了书房院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