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垂花门,绕过门前的富贵牡丹插屏,行过穿堂,眼前豁然开阔,一个敞亮严整的院落呈现在眼前。正中五间上房,雕梁画栋飞檐吊角,好一个富贵华堂,两侧抄手游廊间厢房林立,廊上悬着各色可供观赏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叫唤的甚是清脆动听。
廊沿下站着几个衣着鲜艳的丫头,和一众干净爽利的婆子,一见她们进来,门前的两个穿着绿衣的丫头忙打起帘子回话:“二小姐,苏锦姐姐带的客人到了。”
苏锦立即引着柳素进到了屋里,屋子里就只有苏羽和梁馥主仆两人,屋子正中摆着一张核桃木嵌螺钿理石的罗汉榻,榻上置了同样材质的小炕几,梁馥就靠坐在那里喝茶,她依旧是那样明艳慑人,美艳不可方物,身上仍穿着喜爱的素色纱衣,身上也没有带太多的首饰,但如她这样的容貌,也不需要任何外物来妆点。
“姐姐总算是舍得来看妹妹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呢。”梁馥放下手中的茶盏,似怒非怒地斜了柳素一眼,嗔道。
柳素脸上微微有些尴尬,正要福身行礼,梁馥却是极快地站起身来,扶住了她,佯怒道:“姐姐若再是这样见外,我可真要生气了,你现在身子这么重,还不快些坐下。”
柳素这才被梁馥扶着坐在了榻上,面上带着些愧色地说道:“我确实是来晚了,二小姐您怪责我也是应该的。”
梁馥见柳素神情憔悴,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皱着眉头问道:“姐姐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若是信得过妹妹我,不妨和我说说。”
柳素本就是来求人的,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便点了点头说道:“我今日确实有些事想求二小姐,是关于小艺的……”
柳素详细地把小艺被徐秀颀带走的事与梁馥说了,自然隐瞒了有关小艺身世的那部分,这关系到小艺的隐私,她自然不好随便与人说。
梁馥认真地听完了,若有所思地开口问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我大致明白了是个怎么回事,但有一点我想与你问清楚,你究竟知不知道小艺的底细,她到底是不是徐家的逃奴?”
这也是柳素难以明说的地方,她只能面有难色地回道:“小艺的身世的确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她绝不是徐家的逃奴,这只是小艺和徐秀颀的私人恩怨,徐秀颀带走小艺,就是想杀人灭口。”
梁馥慎重地点点头,才缓缓开口说道:“京城徐家我倒是多少知道一些,当家老爷是正二品的刑部尚书,据我所知,这徐尚书统共就三个儿子,老大老二都已经三十几岁了,均在外地为官,最小的那个儿子才刚满十一岁,所以你口中的那个徐秀颀应该不是他的儿子,沾亲带故倒是更有可能些。”
“若按你说的这事儿完全是他个人的行为,跟徐家没什么关系,那倒也不是太难办的事儿,我一会儿就派人去查一查,先找到他把小艺带到了什么地方,再想办法救人,姐姐你也别太担心了,小艺这丫头我也挺喜欢的,定会想办法就她出来的。”梁馥拍了拍柳素的手,与她安慰道。
“二小姐,我想亲自去救小艺,她被徐秀颀带走已经快一天一夜了,我怕她会出什么意外。”柳素心里焦急,便这般请求道。
梁馥低头看了看柳素的肚子,神情有些微妙,摇了摇头劝道:“姐姐你现在身子重,怎么能再折腾呢,万一伤着肚子里的宝宝怎么办,你就在我这里安下心等着,我派了人出去打听,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柳素想到昨日的腹痛,也多少有些顾忌,思忖了一会儿,便没有再坚持。
梁馥立马与苏羽吩咐了一番,苏羽便领命出去了,此时已是到了正午时候,梁馥便拉着柳素一起用了午食,柳素虽没什么胃口,但为了陪梁馥,也多少吃了点东西,等一顿饭吃完,苏羽也回转来了。
“二小姐,那徐秀颀是徐尚书的侄子,今次上汴京是为了准备明年的春闱,他现在暂住在徐府,昨日他从赵夫人府上带走小艺之后,便直接驱车出了城,最后将人带到了一所城郊别院,奴婢找人查了,那别院并不是徐家的,而是属于薛家的。”苏羽木着一张脸,一一禀告道。
“薛家?哪个薛家?”梁馥对这个薛家不是很了解,便疑惑问道。
“薛家是临安那边的世家,在汴京名声不显,小姐不知道也正常,不过宫里头的薛妃小姐您应该知道吧,她就是薛家的人。”苏锦在一旁,立马与梁馥解说道。
“哦?原来是她啊……”梁馥的脸上明显闪过一抹不屑,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问薛家的事,转而道,“既然找到了人,那就快点去把人救出来吧。”
苏羽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为难,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小姐,那座别院的主人就是薛妃,现在住在里面的是薛妃的表妹,她似乎与徐秀颀的关系非同一般。”
“不管她,你就带着人给我进去搜,就说……咱们正在抓贼,那贼偷了我的宝贝,非抓住不可!”梁馥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脸上有些恶意地说道。
柳素在一旁听着,面上闪过一抹苦笑,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吗,梁馥是国公府的小姐,她完全可以连宫中的贵人都不放在眼里,按着自己的性子做事,而她呢,却是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被带走,无能为力,或许她原先想平淡过日子的想法是错的,想在这个时代安然的生存下去,就必须要有等同的实力吗,不然像昨日那样的事情定是还会发生……
“姐姐?姐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梁馥的叫声将柳素从深思中拉回,只见她笑眯眯地看着柳素道:“姐姐不是担心小艺吗,那咱们就一起去救她,你说好不好?”
柳素忙惊喜地点头,心中自然一百个愿意,立马站起了身来说道:“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吧。”不过旋即又似想到了什么,有些忐忑地问道:“二小姐,您就这样出府,没有关系吗?”她可是知道像梁馥这样的大家闺秀是不能够抛头露面的,出门也都是要经过父母的允许的,哪里能想出门就出门的。
梁馥面上露出一抹讽笑,浑不在意地说道:“我想出去就出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这府里可没人敢拦着。”
柳素心中虽是狐疑,却也没有多问,她此时心心念念着小艺的安慰,倒也没有功夫去深思梁馥这话语背后的含义。
梁馥也从榻上站起来,亲昵地扶着柳素的手臂慢慢往外走,一边开玩笑似地说道:“妹妹我可得把姐姐你扶好了,万不能让你有一点闪失,我可还等着认姐姐肚子里的宝宝做干儿子呢……”这般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柳素的肚子一眼,语气中竟是有些期待。
柳素顿时有些不舒服,双手下意识地护着肚子,干笑道:“二小姐开什么玩笑呢,您身份尊贵,我们实在高攀不是,而且……您还未出阁就多出一个干儿子,这样不好吧……”
梁馥却是“咯咯”笑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对了,我是忘了跟姐姐你说了,圣上已经赐婚我和三皇子了,明年二月就完婚,到时候姐姐你肚子里的宝宝应该已经生下来了吧,正好给我当干儿子呢。”
柳素有些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愕然道:“这么快!?”
梁馥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云淡风轻地继续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能随意出府了吧,别说是出府,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不管我想做什么,父亲母亲都是会答应的,毕竟我可是未来的三皇妃,说不定还能成为皇后,他们还不把我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柳素有些沉默地看着梁馥,虽然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但柳素能看出她是不高兴的,她还记得当初梁馥同自己说她母亲的事,其实她对自己的母亲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吧,只是现在看来,恐怕她们之间的隔阂是更深了。
“二小姐,你想嫁给三皇子吗?”虽然知道这不关自己的事,柳素还是鬼使神差地出声问道。
梁馥愣了愣,旋即看着柳素无声笑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回道:“想不想都无所谓了,就当这是我替她,替这个家做的最后一件事吧。”
柳素没有再问什么,因为她们已经走到了苏瑾准备好的软轿前面,几个小丫鬟扶了她们二人上轿,便起轿外后门处去了。
一行人到了后门的时候,马车已经候在那里了,柳素和梁馥下了软轿,便上了马车,柳素心里记挂着小艺,这一路都是心不在焉的,梁馥的兴致却挺高,拉着柳素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话,马车行了大概一个多时辰终于出了城,柳素知晓薛家的别院就在城郊,猜测着应该就快到了,心情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梁馥看她这幅模样,便在一旁柔声安抚道:“姐姐,你不用紧张,我已经先叫了一批手下过去了,等咱们到了时候,恐怕他们已经把人找到了,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丫鬟的。”
“但愿这样吧……”柳素淡淡回道,心中却仍很是十分担忧,毕竟离徐秀颀带走小艺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她就怕小艺会遭遇到什么不测,徐秀颀看上去可实在不像一个良善之人。
马车又行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薛家别院,柳素和梁馥刚下马车,苏羽便带着几个人走到了梁馥面前,眉头紧皱地与她禀告道:“小姐,别院里面有几个宫中的姑姑,她们有薛妃的令牌,咱们不好轻举妄动。”
梁馥闻言眉毛微微一挑,冷笑一声道:“不过一个没那么得宠的妃子,还当本小姐怕了她们不成,走,进去会会她们!”
梁馥在前面走着,柳素却是拉住了跟在她身后的苏羽,有些焦急地问道:“苏羽姑娘,小艺她现在还好吧?”
苏羽却只是抱歉地摇摇头道:“奴婢还没来得及搜查,不知道小艺姑娘现在的处境,夫人您莫要着急,小艺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安然无恙的。”
柳素也只能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跟上梁馥的脚步,进了别院。
此时别院之中可谓是剑拔弩张,梁馥派去的人均是气势汹汹地站在大厅前面的空地上,而薛家那边的人,则是站在门外,毫不示弱地与他们对峙着。站在最前头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宫女,穿着一身靛青色的宫装,头发一丝不苟地盘成一个高髻,发髻上只有几只绞丝素银的发钗,她的相貌不甚美,脸颊消瘦,颧骨有些高,额头和眼尾有明显的细纹,但许是在皇宫里待了许多年的缘故,身上散发出一股气势,让人不敢小觑。
“我不管你们是谁家的下人,这里是薛家的别院,不是你们能随便乱来的,识相的就赶快退去!”那宫女威严地扫了空地上的人一眼,一字一句地警告道。
“这位姑姑真是好生厉害,只是不在皇宫里好好待着,跑到这里来作甚呢?”梁馥一行人正巧走到空地上,也听到了那宫女的言语,梁馥面上依旧带着笑,穿过下人们让出的路,走到最前,看着那宫女,语气颇有些嚣张的质问道。
梁馥身份尊贵,又因为皇帝的赐婚,最近风头正劲,那宫女自然认出了她,立即敛衽行礼道:“奴婢静蓉,是薛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姑姑,见过梁二小姐。”
“姑姑还没有回我,你不好好在宫里面待着,跑到这荒郊城外来做什么呢!”就算那静蓉把薛妃都搬了出来,梁馥依旧丝毫不买账,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静蓉微微皱了眉,但面上的表情依然恭敬,低眉顺眼地回道:“薛妃娘娘的堂妹清柔小姐暂住在这别院里,奴婢奉了薛妃娘娘的命令,来给小姐送些东西。”
梁馥立即作出了一付原来如此的模样,而后便指了指身后的人,继续说道:“那我可要同姑姑说声抱歉了,这些个下人都是我派来的,他们正在抓捕一个贼人,那贼人偷了我梁国公府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所以今日我是一定要抓到他的,我们追了一路,看到那贼人进了这所别院,才着急要进来搜查呢,请姑姑通融则个。”
“你胡说,我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有贼!”梁馥话音刚落,原本站在静蓉身后的一个美貌少女便涨红着一张脸,叫了出来。
“清柔小姐,不得胡言!”静蓉脸色微变,立即低声喝止道,而后立马与梁馥请罪,“小姑娘不懂事,还请梁二小姐见谅。”
站在人群最后面的柳素已是认出了这少女便是那日花灯会认出小艺的人,应该就是小艺同父异母的妹妹薛清柔,此时她心中越发肯定了,小艺应该就被囚禁在了这所别院里。
梁馥眯了眯眼,饶有兴趣地看了薛清柔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姑娘看着跟我差不多大,算不得什么小姑娘吧,想来应该就是薛妃娘娘的妹妹吧,真是好容貌,是叫清柔是吧,年方几许了,来汴京做什么呢?”
薛清柔方才被静蓉喝了一声,面上虽还带着些愤愤,却也不敢再开口了,只拿眼偷偷看静蓉。
静蓉只是四两拨千斤地回道:“薛妃娘娘未入宫之前与清柔小姐感情甚笃,便接小姐过来汴京游玩几日,顺便叙旧。”
这说法着实有些牵强了,薛妃和薛清柔也不是亲姐妹,不过就是隔了一层的堂姐妹,感情哪里会好到需要特意接她来汴京叙旧的程度,而且薛清柔又正好是待嫁年龄,哪有人会在这种时候还出门游玩的,正常人家都不会做这么荒唐的事,更别说是薛家这种世家大族了,梁馥想到近日圣上对薛妃颇有些冷落,又看到薛清柔那张娇艳的小脸,心中自然有了几分了然,但面上依旧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原来如此啊,那薛妃娘娘和薛小姐的感情可真是够深的……”
静蓉面上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立即转了话语,说道:“梁二小姐,我方才也与您的下人们说过了,若你们怀疑那贼人真逃进了别院,自可以去报官,让官府让搜查,像您这样带着一大批人闯进来,是否太不合规矩了。”
“事出紧急,我自然是顾不上规矩了,不过就是在这别院搜查一二,赶快找出那贼人,姑姑这样百般阻挠,可是你这别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梁馥神色一凛,越发咄咄逼人。
梁馥说这话的时候,薛清柔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慌乱,这自然逃不过一直注意着她的柳素,柳素觉得自己不能一直在这里干等着,看四周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梁馥和静蓉身上,便慢慢后退了几步,拉着谷雨,偷偷从后面绕进了别院。
两人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成功到达了别院的后院,藏身于一颗大槐树后头,谷雨胆战心惊地拉着柳素的衣袖,小声在她耳边问道:“主子,这后院这么大,咱们要去哪儿找小艺姐啊。”
柳素紧皱着眉头,心中亦是在苦恼这个,想着若是蛋宝这时候在就好了,有他的帮忙,她一定能够很快便找到小艺的。
柳素想到方才薛清柔的反应,觉得她和徐秀颀应该是偷偷将人藏在别院里,那静蓉姑姑似是并不知情,这样的话,她们肯定会将人藏在相对隐秘的地方,以免被人发现,这般想着,她便开口说道:“咱们分头去找,你去花园里找找,我去那些偏僻的屋舍看看。”
谷雨显然有些不放心柳素一人,纠结了一会儿说道:“主子,奴婢不放心你,要不咱们还是一起吧。”
柳素摇了摇头回道:“你方才也说了,这后院这么大,要是我们俩一起,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人呢,时间紧迫,还是分头行动,你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谷雨只能犹犹豫豫地答应了,去了花园里找寻,柳素则是小心地往后院下人房走去,她觉得徐秀颀不会应该不会那么好心地将人关在房间里,那么最有可能囚禁小艺的便是下人房或者杂物房这样的地方了,这些地方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去,看守也相对方便。
还好这别院的丫鬟不多,又有许多去了前院,柳素一路走来,倒是没有遇上几个人,无惊无险地就到了最后面的下人房,杂物房是挨着下人们的房间的,也省了她再跑一趟。
柳素先在外面观察了一番,确定里面没人,这才走了进去,四处扫了一眼之后,还是决定先去查看杂物房。
杂物房里自然堆满了杂物,柳素一走进里头,便差点被里面的灰尘呛到,连忙用袖子捂住口鼻,睁大眼睛,在光线昏暗的室内仔细寻找着,希望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惜仔仔细细搜寻了一圈之后,仍是一无所获,微微沮丧之后,柳素便准备离开这里,再去下人房找找,在走到门口的时候,余光却是发现门右边地上的那一片灰尘有些奇怪。
这里是一片没有堆放杂物的空置地,按常理应该全部是覆满了灰尘的,但奇怪的是,正中间有一块长方形的地方却是隐隐看得到暗红色的地板,上面的灰尘明显没有周围那么厚,显然,这里应该曾经有放置过东西。
柳素眼睛一亮,立马便在杂物间里飞快地搜索起来,很快她便在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与那地板形状差不多大小的长方形木箱子。
柳素小心翼翼地将木箱子搬开,蹲下身子观察被木箱子下面的地板,很快就有了新发现,这地板是被人撬开过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