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程雪峰的势力是不可用了的么?”卢安世皱眉。“就不能用我们自己人?还怕匈奴人来这儿查?”
吕隆中警告,“只怕匈奴人起疑,就不会那么麻烦了——朝廷里有不少主和派。若是被他们查到蛛丝马迹,王爷恐怕声名难保。”
卢安世却不知这背后还与朝廷党政有关:“是我愚钝。”
吕隆中的眼光变得柔和,似乎对她的遭遇充满同情。“对了,最近朝廷向北疆划拨了一笔钱用来买马。资费不日便要入库。”
卢安世心想,秦湛还真问他皇兄伸手要钱了,他皇兄还挺爽快的。“为何是拨钱,不是直接征用马匹送到前线?”
吕隆中流露出赞许的神情:“因为中原的马比起匈奴人的马,差太多,王爷不要,宁可自己买。”
“他要买马?买马?这附近最大的马场,岂不是徐通?”一想到徐通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吕隆中又提点她:“凡事以大局为重。”
卢安世点头应是,然后又与吕隆中说了会儿诗词歌赋,便出了门。
吕隆中是秦湛的谋臣,他自然一心一意为秦湛出谋划策,万事以他的功业为重。他大概知道徐通与她不和,特意来给她提个醒。但卢安世不敢与他说高放背后的人不是程雪峰,而是徐通。这一点她谁都不曾说过。
徐通对她下如此狠手,她自然不会放过他。复仇这种事,一个人来做便足够了。
秦湛当天下午就叫陆功全来“我闻室”传信,叫她好好打扮打扮,“晚上要去天水城中赴宴。”陆功全板着脸传达他的吩咐。
现如今陆功全没事就跟着她,卢安世无事都不与他说话。陆功全再怎么嫌恶,她都看当不见,她连看他一眼都多余。宝川还一天到晚与他吵嘴,卢安世让她自己去外头玩儿,没事就不要回来了。宝川见她面若冰霜,也觉察到小姐与陆侍卫今时不同往日,偷偷跑走了。陆功全眼见又要羞辱她几句,她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了。都到了要杀人的地步,说什么话都晚了。
当晚卢安世上车的时候,身着暗花紫绒衣裙,外头罩了件松香色掐牙夹袄,秦湛一见便觉得极好。他今日也难得身着便装,显得高挑颀长,多了一份温良如玉的气质,卢安世不由得取笑起他,笑他挑的衣服专骗人。卢安世替他整整衣袖,“这是要去哪里见什么大人物呢?”
秦湛道:“是去天水城中李府赴宴。”
卢安世脑海中闪过一道光:李家?
资助程雪峰的……李凤轩?
这个李家,她略知一二。在卢家的马场没有涉足天水城之前,李家几乎垄断了北疆的马匹生意。不单如此,李家常年来往北疆商道,为匈奴人运去食盐、生铁、粮食、华服,从匈奴人那里带回马匹、羊羔、牛羊与金银珠宝。北疆商道养肥了李家。
只是上一代家主病逝,留下了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无心经商,倒是成日在家中与女子荒淫。听说李府奢华富贵堪比皇宫,里头随便一样器具拿出来都能供一个中产之家生活半年,不单在北疆黄土之上建起了精致如苏杭的园林,还养了好几个戏班子给那李少爷唱小曲儿。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湛既然手里有了钱,李家马场还是卢家马场,他可得仔细挑挑。
卢安世想到了这一层,不禁要问他:“这一场筵席,是李家少爷请你的?”
秦湛打了个哈哈。
卢安世凑得更近:“那是你放出了风声,与他在酒席之上谈生意咯。”
秦湛蹙起了笔挺的剑眉:“不过吃一顿便饭。”
“那徐通也在咯。”
秦湛流露出落败的神色:“我知你不喜欢他,怎会与他私下结交。况且李家做东,他来作甚。”
卢安世佯装吃醋:“我听说李府里可有不少妖童娈女,我不来,你岂不方便?”
秦湛听她这样说道,倒吃了一惊,伸手就掐了她的腰:“妖童娈女,你在说谁?是你么?是你么?”把卢安世掐得喘不来气。秦湛不禁失笑:别看安世平日里没心没肺,倒是很喜欢看管自己。他从前一个人潇洒惯了,如今有人管,竟也觉得不错?
与他闹够,卢安世倒想起一桩事来,“说真的,你去也就罢了,带上我,又算什么?”
秦湛反问:“算什么?不是都老夫老妻了么,你说算什么?”
卢安世又要朝他翻白眼:“叔叔,我们还未拜堂成亲,至多算是非法**。你便带我这般大喇喇地显于人前,若是被人说闲话了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秦湛反问两句,最后抬眼盯着车厢顶部,“我与王妃一同出行还要被人说闲话,我这个王爷当得未免太过憋屈。”
卢安世不免要提点他,“大家可都以为’王妃’在京城中呢。”
秦湛哼了一声:“我将她囚禁在随园中,任何人不得出入与她接触。届时等我们回京,叫说那只不过是个仪式,是个幌子,我早将你接到了身边,有谁会知道?!待我们成了亲,只管叫你的好姐姐来王府上做客呀。”
卢安世听着他犯贱的语气不由得笑出了声。平心而论,秦湛对她还是很厚爱的。虽有婚约在身,当日却只是匆匆一面罢了,他能收留她、保护她甚至纵容她,已经让她很是感激。这样的老公简直哪里去找!
谈笑间到了李府,两人下车,李少爷已经在门前等候。
李凤轩看上去与秦湛差不多年纪,个子不高,十分清瘦,脸色也呈现出不那么健康的苍白,文弱秀气得像是个女孩。现下已近七月,他竟还披着银鼠皮貂,卢安世猜这个男人阳虚得厉害,而且的确如传闻一般,富贵奢侈到了败家的地步。
李凤轩见着他俩,怠懒的面容变得生动而诚恳,迎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