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枫电话一打过去,方墨玮很快便接了。
方墨玮的声音冷酷而略显急促,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欣喜,道:“高二叔,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
高枫却气势凛然,怒声在腔,说:“先别说你的事!你先跟我解释,什么意思?”
方墨玮眉心压了一下,但是依然镇定,“什么什么意思?”
高枫道:“你请我女儿参加你的婚礼,邀她当伴娘是什么意思?是想当场打击她、刺激她、羞辱她吗?”
方墨玮问:“你说的是程小蕊?”
高枫道:“当然!”
方墨玮处变不惊,情绪始终淡淡的,不温不火道:“你终于亲口承认了,高二叔。”
高枫说话透出强烈的不满,道:“哼,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或者,立马换人。”
方墨玮也笑了一笑,道:“这件事情与我无关。伴娘是谷琴的,而且程小蕊也自愿答应了。”
“那你就忍心见小蕊被欺负?”高枫是冷声质问。
“不是。”方墨玮说,有些玩味的说。此时他坐在自己的车上,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上,车还没有开动,他的右手搭在方向盘上,左手举着手机。右手上缠着几层厚厚的绷带,绷带上印出鲜红的血迹。
“程小蕊既然肯答应过来,那就证明她的心里早就放下了我。我相信我们的婚礼,对她的心情不会有任何的影响。”方墨玮相信是这样的。
高枫嗤之以鼻,咬牙狠戾说道:“说来轻巧,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小蕊的性格我是了解的,方墨玮,明晚我的女儿要是出了什么闪失,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方墨玮忽而停顿了片刻,想了一下说:“这个世界,专心想害程小蕊的人就那么几个。既然你这么疼惜程小蕊,那就少废话,过来市中心西子街,我们做一个大事。”
“哦?”高枫的身躯震了震,面露惑色。
方墨玮的语气已有一丝不耐,道:“过来西子街这边,替我办一件事。今晚我一定会堵住龙啸,弄,死,他。”
高枫的心脏砰然一跳,整个人也乍变冷静,方墨玮严肃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他懵了几秒后立马应道:“西子街?好,我就来!”
高枫答应下来后立马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开车前往市中心西子街去。
市中心靠南一点的位置,有一条相对宽敞且行人车辆相对较少的老巷子。
夜色悄寂,如温和的流水一点一点、一下一下轻轻的洒落,直至淌得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黑暗。
这一条老巷子也因为夜色的渲染而变得更加幽深和寂寞。
此时方墨玮的劳斯莱斯银魅就停在老巷子出口的右边,他独自坐在车里,驾驶座边的车窗开着,他的左胳膊肘搭在上面,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方墨玮浅眯着眼,鹰般锐利的目光一直张望着老巷子对面的另一条老巷子,即西子胡同。他时不时的吸一口烟,喷吐一丝白色的烟雾,香烟袅袅,映衬得他的面庞更加模糊苍凉,同时也透着如魔鬼一般的邪气和阴冷。
高枫的车开过来,猛然向前,直接冲到了他的旁边。
高枫摇下车窗,扭头望着方墨玮。
“果然是你。”高枫感叹一句,彻底踩下刹车,然后拉了手刹,驻车制动。
方墨玮的目光随之转移到车镜上,淡瞟一眼身边的车和车里的人,通过它确认正是高枫来了。
“来得可真快。”方墨玮唇瓣滑过一丝阴黠的笑,仿佛也是一种轻视,手中的烟又塞进嘴里,抽了一口。
“龙啸真在这里?”高枫问方墨玮道,有点不敢相信。
方墨玮依然目视前方,面不改色,点一下头道:“嗯。”
高枫又疑惑问:“你想怎么行动?都布局好了?”
方墨玮说:“就差一点,需要你帮忙的。”
高枫更加不解,斜着眼睛看他问:“你就这么信任我?觉得我一定会帮你对付龙啸?”
方墨玮再次点头,“嗯,程小蕊是你女儿,顾瑶是你女人,不除龙啸,你的家绝不会安宁。我相信你一直在等,等那个成熟的时机,与程小蕊父女相认,听到她叫你爸爸。”
“呵呵。”高枫抹唇,实在忍不住发出冷清的笑声。
方墨玮说的何其透彻,直中他的心怀,在商道上,龙啸对他高氏天宏国际集团,三番五次的咄咄相逼,甚至几次都拿顾瑶作威胁。
方墨玮补充道:“高二叔,其实我有一丝欣赏你,你是一个温柔体贴的父亲。”
“你要我怎么帮忙?说吧。”高枫也谓快人快语,不矫情、不造作。
方墨玮手中香烟燃尽,他用力一掷,将烟蒂扔进一旁的垃圾桶,说:“有劳高二叔,派你的一个手下进去巷子里探一探。”
“哦,为何?守株待兔不好吗,进去了唯恐打草惊蛇。”高枫大吃一惊。
方墨玮摇摇头道:“我的人盯着守在这里已有五个小时,在这五个小时,巷子里进进出出的人近一百个,就是不见龙啸。据我所知,龙啸在C市的常居之所并非这里。我猜测,很有可能他已经闻到了风声,他的人也埋伏在这附近。”
“所以你让我的人进去碰一碰,瞅瞅他们还在不在?你担心他们乔装了,趁你的下属稍不留神时溜了,是不是?”高枫猜测疑问道。
方墨玮点头道:“很对。龙啸如此精明,我师家班的兄弟的面孔,想必他的人都记下了,认得出来。”
“若龙啸确实发现了,就不出来,就一直跟你耗,耗到明晚你结婚,那又怎么处理?”高枫问。
方墨玮沉默几秒,说:“若凌晨时还未出来,我让师益直接带人进去。”
“好,我支持你,义不容辞的助你!”高枫突而用力一点头,说话时还咬着牙,又补充说:“若凌晨龙啸还待在胡同里,我亲自打电话,约他出来喝茶。”
“谢谢。”方墨玮轻言道。本来他是想找自己的亲表哥郁明远合作的,结果想起上回的事心中有阴影,表示信不过郁明远。
西子街里边,靠南边的一户四合大院,是龙啸的房子。院子大门的横匾上,镶着用草书书写的极具艺术感的三个字“啸九州。”
夜越往深处走、越往浓处走,皎洁的月光便越加潋滟,似温柔的泉水,似细碎的银子,静静而温柔的一泻而下,源源不断、毫无空隙,孜孜不倦的照耀得屋子亮堂堂。
龙啸依然独自坐在白天的那座花园里,曾与谷琴一起待过的,断阎站在他身后的左边。
月光洒落,在他阴郁的脸上打下一层朦胧的剪影,此时他整个人的身上仿佛被一层戾气包裹着,看上去透着危险,令人不寒而栗,也不敢靠近。
下午谷琴一走,他也打算离开,结果断阎急匆匆的回来禀告,在巷子两头,发现了许多疑似方家人的面孔。
看来方墨玮已准备对他动手了,龙啸心中猜测得到。方墨玮是不会允许任何人,一次又一次动对自己不利的念头。
现在在C市,他的人寡,方家人多势大,所以他的心中有所顾虑,暂时还是不要出去,在这躲着,跟方墨玮耗着,耗到他精疲力竭主动离开。
龙啸一直凝眉在思忖着对策,筹划着怎么调兵遣将,怎么助自己安然的避过这一劫。
十点多钟时,一个穿着十分普通、打扮也十分平民化的中年男人过来这边,告诉他道:“帮主,两头的两伙人依然在窥视这里。”
“嗯,注意观察,再盯紧了,走了及时过来汇报。”龙啸始终冷酷着表情,冷沉不语,他的总助断阎便替他应道中年男人。
“知道了,断总。”那个中年男人见断阎应声了,此轮的汇报任务已完成,微微躬身后又转身离去。
“帮主,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断阎谨声问道龙啸。龙啸陷入困境,他也有些窘迫。
龙啸眉头揪得更紧,道:“想必只有琴琴能帮我,助我引开他们了。”
断阎连续点了两下头,附和道:“对,帮主想的极对。这件事情,或许只有谷小姐能够帮助到我们了。”
龙啸说:“去拿我的手机过来。”
“好。”断阎立马点头,返身往后堂龙啸的主卧室去。
紫叶名城国际公寓顶层,临近五月的天已经有了一丝炎热的味道,特别是在阳台上,在暖黄灯光的照耀下,令人觉得有一点闷。
谷琴本坐在阳台上看书,幸亏高处风大,所以她身体的感觉还比较沁爽、比较凉快。
她的手机就放在面前的圆形玻璃桌上,桌上还有一杯清茶。她就这样坐着,一边看书、一边等待着方墨玮的归来。
本来她还想打电话过去,问问方墨玮忙得怎么样了,想想还是不去打扰他吧,没有必要,方墨玮自己会回来,只是回来时间的早晚而已,因为他不爱她。
漠然之际,手机上的感应彩灯一闪一闪的亮起,有一串熟悉的数字、一个熟悉的号码映入她的眼帘。
是龙啸打来的电话。
“怎么是他?他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就不怕被方墨玮撞到?而且白天不是约定了,这一年暂且不再联系、不再见面吗?”谷琴很是疑惑,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才一滑接听键。
“喂。”谷琴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带任何感情,就像应付陌生电话那番。
“琴琴想办法帮我。”龙啸在那边声音有些急促的说。
谷琴惊讶的蹙一下眉,“帮你?”
“对!琴琴,今天下午你一走,我正准备出去,结果我的人发现这巷子的两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们。”龙啸真切的告诉她,对她怀抱极大的希望。
霎时谷琴的心口像被一把锤子给重重的敲击了一下,而且好像敲坏了,往下一坠,“怎么会?怎么会了?”
她变得紧张起来,眉心紧紧的压着。
“怎么不会?琴琴,我的人也是下午才察觉到的,虽然以前我就没有小看方墨玮,可是也万万没有想到,方墨玮竟比我想象得还要强大!”龙啸虚声说着,越说似乎越激动。
谷琴脸色也慢慢变了,原本如内陆湖一般的平静,此时却变得像临海的大河,滚滚浪涛即将一涌入海。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自言自言起来,“这么说,方家的人也看到了下午我去了西子巷?”
“极有可能啊琴琴。”龙啸说,说的语气很殷切,道:“从你走后的整个下午直至现在,他们一直守在巷子的两头,约莫四十人,我想今晚,方墨玮是想对我龙啸大干一场了!”
谷琴极力让自己平静,让自己的心不再砰砰忐忑的跳,问:“你怕么?”
这个时候,谷琴只觉自己,深刻的感受到了龙啸的慌张和害怕。
今年她二十四岁,也就认识了龙啸二十四年。说实话,在这二十四年里,她从未见过龙啸的慌张和害怕,没想到今晚终于见识到了。
曾经她期盼了好多年的。
只是,龙啸终于在她面前表现出的慌张和害怕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自己的安危,他从来都不会因为她而慌张和害怕。哪怕在年少时,她一根筋的爱着他。
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永远都不会。
她于他,只是一个工具,用来谋取利益的工具。只要能给他带来利益,只要她有用处,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把她推出去、派出去。
当谷琴问“你怕么”时,那头的龙啸倏然又镇定冷静下来。
“琴琴,我不是害怕,不是怕死,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这辈子就这样输给方墨玮。”
“他们还守在那里吗?”谷琴轻声问。
龙啸道:“对,我想等不出我,今晚哪怕明天后天,他们都不会走。”
谷琴的脸色越变越黑,忽而嘴边滑过一丝极冷的笑,但是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对龙啸建议道:“报警,啸哥,你报警吧。”
“报警?琴琴,不要开玩笑了!”龙啸倏然严肃,语气也开始带着几分责备,补充道,“C市是方家的地盘,如今的C市警察ju,其内七成的人都还是曾经钟侠钟ju长的亲信。钟侠跟方家什么关系?方墨玮要对付我,警察ju那帮人会护着我吗?”
谷琴沉默,只是举着电话,时不时还扭头瞅瞅客厅里的动静,生怕方墨玮突然回来了。
龙啸见她不支声,继续说道:“而且现在方墨玮根本就没有动作,只是盯着我,等着我出去,现在我又拿什么理由报警?”
“我……我也不知道,你让我想想……”谷琴一时间也变得嘀嘀叨叨,有点慌了乱了。
然而她的慌和乱,并不是因为龙啸身处险境,而是因为自己。
她的心里一直在想:“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墨玮一直派人跟踪着我,所以才会知道西子街有龙啸的房子?”谷琴柳眉微弯,心中悟出了什么,但是怎么都不敢置信。
“不会的,不会的,墨玮不会知道我还跟龙啸在见面,这只是一个巧合。”
谷琴就是害怕如此,不能被方墨玮知道。尽管她跟方墨玮的关系已经淡漠得不能再淡漠,生疏的不能再生疏。但是明天就要举行他们的婚礼,这辈子能做成他的新娘,她也是很满意、很知足的。
“琴琴,我们来一个调虎离山计,演一场戏!现在你依然待在家里,我让关家人过去,然后你打开公寓的门放他们进屋,他们假装要伤害你,你再向方墨玮求助,怎么样?”龙啸咬牙恨声说,得意于自己这么快就想到了一条妙计。
慢慢的,谷琴的表情整个冻住,冻得就像一块僵化的树皮。
她在心里打鼓盘算,很是紧张,好一会才振声回答龙啸道:“好!”
“好琴琴。”那头传来龙啸欣慰的赞赏声。
谷琴脸部在不停的抽搐,硬邦邦的撇唇笑着,说:“那我先挂了。”
“嗯。”龙啸喜不胜收,只觉自己好像已经获救了,他挂了电话。
等他挂了,谷琴将手机放回玻璃桌上,脸色由原来阴郁不乐的黑,变为惊慌失措的白。
“帮他?呵呵,为什么要帮他?我的今天,不也是拜他所赐吗?”渐渐的谷琴抑制不住的冷笑……
西子街巷、西子胡同。龙啸挂了谷琴的电话立马又给关亚夫打了电话,请求他的支援。
快十一点了,情况有些紧急啊,
关亚夫自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帮他,说很快便安排几个人去紫叶名城国际公寓。
时间,就像一杯沙漏,眼睁睁的看着一幕幕甜蜜,转瞬即逝的消失在人的记忆中、消失在脑海里、消失在心坎上。岁月,是佛牵手的一朵情花,念生命的慈悲,生如逆旅,究竟涅槃。
谷琴盯着手腕上钟表的秒针一步一步的移动着,始终心上心下、忐忐忑忑。
十一点多钟时,房内门铃当当当的响个不停,刺耳的声音不绝于耳。
是有人在公寓楼下按他们家的门铃。
“他们来了?真是关家的人来了?”谷琴本来已经疲惫虚软的身子倏然坐直,折服于龙帮和关家默契的配合,以及两方部下的办事能力和效率。
这么快就到她家这边来了。
只是,她……她……
她很犹豫,心中疼痛的在挣扎,要不要放他们进来?
年少时她对龙啸死心塌地的爱,在更早的曾经,便变成了刻骨铭心的恨。恨龙啸首先把自己当成一个可用的工具,然后才是他的女人。
谷琴真的很纠结,思绪凌乱的坐在那里,心跳的频率随着门铃的每一次响而变高一分……
西子街对面的另一条老巷子里,方墨玮和高枫又坐在各自的车里。
“107号对吧?”高枫冷然询问方墨玮道,他准备去引龙啸出来了。
“对,户匾‘啸九州’你要小心点,龙啸可狡猾得很。外头的话我即刻就会布置好,直接叫众兄弟靠近,堵住巷子里,然后再架龙啸到城郊哩哩废食品厂。”方墨玮面无表情,目视前方,却异常温和的叮嘱高枫,十分重视他的安危。
高枫推开自己的车门,跨出来,清冷的月光宣泄到他的身上,令他高大的身躯看上去如梦如幻,也甚是伟岸。
他玩笑的口吻对方墨玮道:“你放心,我不至于蠢到反落龙啸手中,成为他反过来威胁我们的工具。”
方墨玮也冷冷抹唇,回之的话,似玩笑又不似玩笑,道:“商界盛传高二叔乃明智得不能再明智的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我算是服了,高二叔,旗开必须得胜……”
高枫目光沉淀,一摔自己的车门道:“等我的好消息!”
高枫往垂直于两条老巷子中间的大马路上走,刚一到灯光最亮的地方便见着了齐白,齐白还带来了四个保镖兄弟。
“走吧,去107号,会会龙啸。”高枫对齐白说,说完领头脚步匆匆的走,齐白等五人则紧随其后。
西子街,名为“啸九州”的四合院式的老居民房内。
龙啸和断阎等人急翻了天,关家派的人早已到达紫叶名城国际公寓门口,按了好久的门铃,谷琴却置之不理。现在他们不停的拨打谷琴的电话,谷琴也不接听。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要见死不救……”此时龙啸更加的是气、是恨,谷琴如此,明摆着就是故意的,是不救他龙啸。
他实在是气不过,一直打一直打,打了无数无数个。他不信,谷琴如此狠戾、如此绝情!
紫叶名城国际公寓顶层的套房内,谷琴木然盯着桌上间歇不断亮着的手机,面若死鱼。
不接。她是硬性子的女人,既然已经决定了不接,那么即使龙啸打爆了她的号码,她还是不会接。
好久好久后,龙啸终于没打了。手机屏幕暗了十几秒,谷琴的心也随之一空。
然而很快又有一条短信冲进来。
龙啸发短信的内容是:“你就不怕我把我们的事全部抖出,告知方家、告知天下,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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