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而冠,始学礼。"
可以说,行冠礼是古代男子极为隆重的时刻,它象征着一个男人独立和成熟的一个仪式。
行冠礼之前必须要在宗庙前通过占筮的方式,选择日期,以及正宾,之后还要请一位赞冠者来帮助正宾能顺利完成戴冠礼仪。
太子的正宾是由太师伊清当任,伊清年事已高,曾经是晋献公的老师,亦是现在太子的老师,是在朝中极为德高望重之人,但大大出乎人意料的是,赞冠者却是梁冶。
梁冶将和忠拉下马后,便顶上了司寇之位,不过以梁冶的年龄声望来说,晋献公挑选他来做赞冠者不由令人深思。
艾萧站在人群后面,看着晋献公将太子从房里引出来,梁冶开始为太子梳头,而伊清则依着顺序将缁布冠、皮弁、爵弁三种冠加到太子头上,每换一种冠,服侍也要随着换一套。
"三加弥尊,加有成也。"每次加冠,正宾都要对太子说不同的祝词。
太子最后一次身穿熏裳、纯衣、缁带,头戴爵弁,发丝整齐束了起来露出白净端庄的面容,在庄严的祝词下,油然而生一种尊贵肃穆的氛围。
四周没有一个人说话,连衣袖摩擦的声音都少的可怜,几乎每个人都怀着虔诚认真的态度对待着戴冠礼,艾萧忽然恍惚着感觉到了一种力量。
这是历史文化沉淀的力量,没有人规定加冠礼时候不能说话走动,甚至连面容表情也没有露出任何不屑不耐,这是人们从心底诚服尊重这自古以来的礼教,从会如此理所当然并且心甘情愿的对待。
艾萧突然想到前世的一个笑话。成吉思汗戎马一生,铁骑踏破了中原,征服的地域甚至到了中亚以及东欧,但是数百年后征服中亚的蒙古人变成了伊斯兰教人,征服东欧的蒙古人则变成了天主教徒,而征服中原的最后成了中国人。因为随着时间流逝,唯有历史文化悠久流传,同化了一代又一代的人。
三加之礼后便给太子敬醴酒,然后到席南端朝北坐下取脯,然后从西阶走下,到东边小门外拜见母亲,送给母亲脯。
太子生母已逝,这母亲便成了骊姬夫人。
晋献公宠爱骊姬,甚至偏颇到其子溪齐,也不晓得太子是以何心情拜见骊姬的。
无论如何,行冠礼对太子来说还是极其重要的,毕竟这意味着太子成年了,许多事情便都可以开始接手了,比如开辟公子府,比如祭祀宗庙,比如朝诸侯之位更进一步。
然而第二天,晋献公又颁布了一道指令。
昨夜占星者夜观星象,见有三颗凶煞孤星,分别对应着晋国曲沃,蒲邑,屈邑三城。
晋献公直言"曲沃是公先祖宗庙所在的地方,而蒲邑靠近秦国,屈邑靠近翟国,如果不派儿子们镇守那里,公放心不下。"
遂派太子申生镇守曲沃,公子重耳镇守蒲,公子夷吾镇守屈。
艾萧那时候还在马场,突然来了兴致去喂马,听到这消息后,差点将手塞进了马嘴里。
储君储君,何为储君,便是留在都城,精心培养,将来以任大用。像现在这般把儿子们都遣散出去,摆明了晋献公不想再立申生为太子了,甚至变相地宣明,重耳和夷吾亦不可能!
晋献公有八个儿子,其中最赋贤明的便是这三位公子,晋献公连这三位都不想立为将来的君主,他想立谁的心思显而易见了。
艾萧及时得从马嘴里解救了自己的右手,恶心地甩了甩,最终还是先去洗了手换一身衣裳才赶去找公子重耳。
进门的时候甚至还碰了满脸愤懑的夷吾,艾萧识趣地没多问,只是行了礼。
夷吾瞥了艾萧一眼,竟然没有回礼便直径离去。
艾萧摸了下鼻子,看来夷吾是被晋献公这道指令气得不行,也不知道重耳现在心情如何了。
果不其然,包括先轸狐宴在内,每个人神色都皆有些凝重,见艾萧来也只是点了下头。
艾萧因为去换了下衣裳,来的有点迟,此时见没人开口,只好说道"公子,我们该怎么办呀?"
重耳闻言,仔细看了艾萧一会,然后皱眉道"你身上怎么有股马屎味?"
艾萧......
先轸和狐宴纷纷将头转过来,狐宴甚至还轻轻嗅着。
艾萧强忍挪位置的冲动,干笑着"呵呵,我正在马场里喂马呢,就接到公子召唤,只来得及换身衣裳便来了,没清理干净,还望各位海涵。"
也不知道是否艾萧吃瘪的样子取悦了公子,重耳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愁了"哼,还能怎么办?这该烦的应该是大哥吧,大哥身为太子都不急,本公子有什么好急的?"
艾萧恍然,有太子申生在,本来就轮不到重耳以及夷吾上位,他们俩人只不过是提前得到了分封而已,若是重耳或者夷吾有什么动作,反而才会令人怀疑有窥伺权位之心。
"其实我觉得,公子得到了分封之地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重耳还未说话,狐宴就先看了过来,"哦,艾萧为何这么说呢?"
艾萧嘿嘿一笑"得到封地后不是要开始修建新城么?有了这座堡垒,到时候公子进亦可攻退亦可守,比只留在都城还是强上不少的。"
"我倒是觉得还有一个好处。"先轸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蒲邑既然已经成公子的封地,倒也可以开始放心操练骑兵。"
"不妥。"狐宴当下便摇头否决,"虽说蒲邑成了公子的封地,但实际公子等人还是居住在都城,保护公子的士兵就那么些人,全部拿来练骑兵也是不够的,更别提现下局势又微妙,决不能为了将来而离开公子去蒲邑,这对公子的安危有着极大威胁。"
重耳想了一会,说道"确实不妥,首先不提兵力不足,而我在这时候招兵买马不正好是伸长了脖子让骊姬痛咬一口么。"
先轸有些失落,嘴唇动了两下最终还是没说话。
说实话,如果真在士兵不足情况下,艾萧也不赞同现在开始操练骑兵,虽然有了马鞍,骑兵的作战能力极强,若练成绝对是一个把锋利尖刀,直刺对方心脏。
但是这个时代士兵有点局限性,必须至少得是士族,有这个要点在想偷偷招兵买马是绝不可能的。
"晋献公颁布这道旨意后,公子可曾和太子商议过?"艾萧觉得这事,太子充当其首,手下又有众多大臣贤士辅助,应该有想出些对策来吧。
艾萧不问这句还好,一问重耳整个人顿时不好了,嗤笑一声道"大哥说,骊姬曾哭着对父亲说她和溪齐不愿做伤害他们父子情之人,愿意带着溪齐离开晋国回到骊戎生活,最后还是父亲费劲口舌才将骊姬拖住留下。大哥对此可是深受感动呢,无论各位大臣贤士如何劝说,他却始终不肯相信父亲会罢黜他太子身份,连骊姬大哥都说是个好人,还有什么话可以说的?"
"太,太子......他真如此认为?"
"可不是。"重耳眼神有些低沉了下来,"大哥还说,父亲会如此只是受了他人挑拨,艾萧你说这个他人可是指谁?"
艾萧咽了下口水,没有说话,太子不会傻到怀疑公子重耳或者溪齐吧?
重耳见艾萧不说话,也没有逼问,神色反而有些落寞"父亲以天命而令,大哥不愿做违背父意抵抗天命,可若是可以谁会不愿做孝悌之人?"
狐宴脸色顿时大变,慎重说道"公子可莫要如此说,孝义乃大德,不可违啊!"
重耳垂下眼脸,反应淡淡"重耳知晓。"
若是在艾萧初来的时候,可能还会站出来义正辞严侃侃而谈现代的厚黑学,总得来说就是这么一句话,你让我不好过,我就让你更不好过。
但是经过这么一年诗经以及环境背景的熏陶,艾萧已经不敢这么大言不惭了,最多只敢在内心嘀咕几句。虽然在心底艾萧不能接受他们的思维,却似乎已经慢慢地能理解了。
这时,一位寺人进来传话"公子,林姑娘来了。"
重耳有点惊讶,回过神来见先轸三人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不由一讪"今日就先到此吧。"
艾萧其实想留下来的,林娇估计是刚得到消息特意来安慰重耳的吧,这个时候他们让独处不就是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感情升温机会么!但先轸起身了,狐宴起身了,艾萧也没有理由留下了。
出来的时候正好与林娇相交而过,刚被吐槽一身马屎味的艾萧敏锐地从林娇身上嗅到了梅花香。
居然特意熏了香再来,看来林娇也知道今日是个大好时机啊......
艾萧怨念想着,也只能就这么从林娇面前走过。
接下来的时间看上去倒是平淡无奇,重耳虽然不用真住在蒲邑但是也该去瞧一瞧的。
除了艾萧有官职走不开,狐宴和先轸都陪重耳一块去了,让艾萧唯一比较欣慰的是林娇并没有跟着去。也许是怕天寒地冻,路途劳苦,所以重耳并没有带上林娇,但无论什么原因,随着骊姬的动静越来越大,林娇不在重耳面前艾萧便能安心一些。
艾萧倒是也想抓住林娇的把柄,向重耳告发,可惜她和林娇本来就没有多余的交集,她到现在连林娇模样都没见过,就更别提捏到她的把柄了。
同去自己封地看的不但有重耳,夷吾以及太子申生都去了。
唯一有点不同的便是太子,曲沃是晋献公祖庙之地,申生的生母亦是葬在那里。
晋献公几日前竟半夜梦到申生生母,梦到逝者,按照规矩应该要去祭拜一下的,于是太子申生不但要去溜一下自己的封地,最重要是还要替父祭拜一下自己的生母,所以曲沃虽然离都城比较近,太子还是比重耳以及夷吾早几日出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