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齐桓公通过重耳将流民分散到东营的计策,重耳便越发忙碌起来。
就算政策得到齐桓公支持,但具体施行起来依然困难重重。
首先,一万多的流民该怎么分散到东营?
一次性是不可能的,只能将人群打散,分批送押到东营。
每次多少人,该有多少士兵来押送,都是需要精心安排的。每次押送的人越多,士兵也得以多倍数量才能确定途中不会发生意外,或者才有能力可以镇压住流民。
但是流民有一万多人,镇守齐国都城里的士兵却只有五千人,再多就需要从他处调来,他处调兵倒也不会多麻烦,三日便能聚集三万人马。
只是诸如此类的小事,虽然没多大麻烦却都是需要分心协调。
最麻烦的还是将人送到东营之后的事情,若是不好规划谋策,送去的流民没多久便会跑回齐城,不但浪费了粮食人力,重耳的提议也将会变成一个笑话。
东营本来就齐国挖矿营地,只是规模不大。
因为农民地位最高,而且齐国人民富足,只是种田便能解决温饱问题。所以一般家里有田的都不会弃农从工,弃农从商的可能还略高点,虽然身份低,但往往能赚到较多的钱。相反中规中矩的工人在齐国并不得人所好,主要是就算当工匠也比在深山里挖矿来得轻松,在深山里挖矿不但环境恶劣,最主要是稍有不慎就会出意外,自此长葬于地下。
所以东营的矿区人数一直不多,如今就算塞进一万多人也能塞得下。
只是工作制度必须得分配好,房屋建设以及粮食疏通渠道也要尽快到位。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这也是为何起初齐桓公以及众多大臣不认同重耳的计策。
像重耳之前所计算的四十五万的馒头已经是超乎齐国所想,现在居然还要为了这些流民花费更多的金钱人力,如果没有矿产的利益所在,这项计策恐怕直到流民突击进了都城都不可能落实了。
就算现在齐桓公批准了这项策略,拿出来的资金依然不多。
资金不够这是对分散流民的进程是个巨大阻碍,但是再大的困难重耳也只能想尽办法解决,因为时间也不多了。
只有尽快将流民押送到东营,矿区的利益才会最大化,齐国的对于这些流民的投入也才会在控制范围内。
虽然艾萧不能像以前那样随时参加会议,但是对于事态进程依然了如指掌。
自从她建议重耳选择东营开始,在令尹府艾萧又能偶尔参与谈论,随后她再次提议十三道城门全部发派粮食,将流民自动分散。人数一少,第一批流民终于很顺利地押送走,从那之后众人对于艾萧的女性身份终于有了认可。
这主要还是归功于之前半年多的来往,众人对于艾萧的抵触心理本来就少,再加上艾萧确实有才,激烈辩驳时候往往让人模糊了她的性别。
只是出了令尹府,艾萧依然是什么都插不上,甚至是不能露面的妇人。
一般重耳进宫或者与其他大臣商议的时候,随身陪着也就只是狐宴先轸赵榱等人,就算有些人来令尹府找重耳,艾萧也只有回避的份了。
连着几日艾萧几乎都没怎么和重耳好好说过话,平日她一早未醒,重耳便起来了,她沉睡后,重耳才回来,或者干脆埋头在书房一整夜。
每天早上起来艾萧摸着床边已经冰凉的被褥,甚至有种错觉她只是一人住在这房屋里而已。
这一日重耳依旧一早起来就不见踪影,此时流民已经有一大半转移到东营,并且房屋建筑,矿产收入者几日都有了进展。
重耳在东营安插了不少人,每日都能接到从东营传来的最新消息。
昨天押送的流民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暴乱了起来,居然有许多人认为齐桓公派士兵将他们送走,是为了保存粮食而将他们一一杀尽。这种荒谬的流言不知道是如何传出来的,如果进一步扩散事态将非常严重,剩下流民将不再配合不说,流言传播出去对齐国名声更是一个重大打击。
重耳几乎是刚脱掉外衣,一接到消息又立即穿衣去处理,所以艾萧这日起得再早还是没有碰到重耳。
艾萧是用早膳的时候才得到消息,心里默默叹口气。
之前押送的进程出乎意料的顺利,没想到快结束的时候反而闹出了事情。
幸好之前就有想过类似事件的发生,重耳应该会派人从东营找回一些人来洗清谣言,想必流言很快就能解决。
只是,艾萧不由皱起眉头,这谣言若是在最初发生还情有可原,但是到了这时候就不免令人多疑。
艾萧用完早膳后,就挑选要外出的服饰。
最后在深衣和胡服里,艾萧摒弃了胡服换上了深衣。
良久没骑马,艾萧真的很想骑马出门,但还是算了。
她现在好歹还代表着重耳的颜面,还是低调些好。
更何况,她今日要去找的那个人,骑马也确实不太方便。
李医师在两日前便给艾萧传口信,他的师傅王医师愿意给艾萧把脉,只是他年纪已大挪不得,还请艾萧上门诊问。
艾萧觉得有点奇怪,王医师之前明明已经明确拒绝过,却不知为何突然又改口。
只是这一段时间艾萧也没闲着,重耳隔三差五便会给她找个医师来,只是都没看出什么问题,补药却越开越多。
艾萧喝了几日见没什么变化又嫌中药苦口就不愿再喝了。
重耳见确实没什么效果也就不再逼艾萧,只是给艾萧找的医师一直没中断过。
不过王医师突然改变主意要给艾萧看病这事,艾萧也一直没找到机会和重耳说。
其实莫名地,艾萧已经有点抵触去找王医师,她更偏向于相信之前那些医师所说的话。
她没有任何问题......
艾萧出来时,马车已经备好。
出乎意料的是,给艾萧驾马车的居然是先轸。
"先轸?"艾萧原地停住,没有上马车"怎么会是你,谷毅呢?"
先轸穿着短口胡服,高大的身躯完美的勾勒出来,就算坐着车板上也很难让人想象他只是个平凡车夫。
"谷毅被公子派去了东营。"
"哦。"艾萧点了下头,却还没上马车,纠结着该怎么和先轸说明。
她知道重耳有吩咐过凡是她外出必须由队伍里人相随,这算是对艾萧的一种保护也是对三十多士族的信任。
平日艾萧外出,也确实都是由谷毅驾马,蓦地换成先轸,倒是觉得有点怪异。
先轸见艾萧不动,看了她一眼"上车。"
"哦......"艾萧还是爬上了马车,虽然她很想和先轸说明,驾车这种小事真用不得他出手,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从她暴露女儿身起,先轸便一句话都没有主动和她说过。
两人私下更是默契地没有任何来往,不明就里的人都会认为艾萧和谷毅这类人的关系都好过先轸。
艾萧是因为对先轸有些愧疚心虚,再加上注意力全绕着重耳转,便有几分忽略了先轸。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先轸已经将她隔离在外,表现可谓淡漠至极。
趁这次关系,艾萧还是有点想修复下和先轸的关系。
她从未和先轸点破过心思,两人做回朋友,像介子推那般应该也没问题吧。
但是艾萧发现她想得太轻松了,她坐上马车后,就和先轸隔着层帘子,可她却始终想不到任何的话题。
直到王医师的府邸,艾萧还是没能和先轸说句话。
只能有些淡淡忧伤地想,有些事情错过了,似乎就再也回不来了。
艾萧下马车后没有立刻就走,想着好歹和先轸说声再进去,不想先轸却主动开口"等会,我陪你一起进去。"
艾萧一愣,点头说"好。"
奴仆从先轸手里接过马车后,艾萧便和先轸两人进了府。
路上,先轸突然开口说道"我听说王医师医术了得,也许真能治好你的病。"
"希望如此吧。"艾萧说完后就有些沉默,因为频繁看医生,府里众人都猜到艾萧有病,但是什么病却依然没有人能说的清楚。
到王医师药房的时候,艾萧和先轸皆被拦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说只能让夫人一人进去。"
艾萧和先轸对视一眼,先轸点下头"我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叫我。"
"好。"艾萧感激地对先轸一笑,便推门走了进去。
先轸看着缓缓地合上,艾萧的身影也彻底不见。
有人请先轸到偏殿坐着等会,先轸摇头拒绝"不必了,我在这里便可以。"
奴仆见先轸气宇不凡,也不敢多加阻拦,便由着先轸站在门外。
先轸双手环胸靠着廊柱,等了许久还不见艾萧出来。
里头更是静悄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不由觉得有些不对劲,正想打探下怎么回事,门倏地被拉开。
艾萧两手拉开门,脸色有些难看,没有多看先轸一眼,脚步匆匆直往外面走。
先轸连忙跟上,鉴于还在王医师府邸没有多问。
等艾萧一上马车,先轸便也直接钻了进去,语气焦急问道"艾萧,你怎么了?"
艾萧一人静静坐在车里,坐姿端雅,闻言慢慢地抬起头。
"先轸,如果我是一个废物,该怎么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