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僖公将他们安排到以乐居后,就好像彻底遗忘了一般。
整个下午队伍都在落院里无聊得发呆,既没有人安排他们行程,也就不好随意走动。
狐宴招人要来了几幅棋盘,拉着艾萧下棋。
艾萧本不想下,她其实更偏向回屋睡个午觉,只是重耳先一步进了屋歇息,她要是也回去睡觉,就得和他睡一张床了。
夏日衣裳薄,又是白日,艾萧踌躇着还是留在外头下棋了。
午时阳光灿烂,鸟叫蝉鸣,屋里头还有丝丝凉意,而落院里,即使有大树遮荫还是有些燥热。
幸好夏风时常吹过,带着各路花香,外头呆着也就并不是很难受。
众人惊诧艾萧棋艺这么好,纷纷围绕在两人棋盘边观看。
虽然大伙都不作声,但是被这么多人包围,本来就热,艾萧没多一会就不停地出汗了。
先轸看着艾萧小巧的鼻尖都泌出了小水珠,艾萧还时不时捏一把,越发显得鼻头白净而水嫩。
先轸一把拉过介子推,说道"走吧,我们也去下两把。"
介子推正觉得手痒,当下高兴说道"好啊!"
其他人见此,也纷纷找了棋友下棋。
四周人群散去一大半,艾萧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恰好此时凉风吹过,精神顿时特别好,不由抬头朝先轸笑笑。
树影婆娑,阳光点点落在艾萧脸上,笑嫣如花,正是夏日午后娴静的味道,让人心头特别舒适安宁。
先轸只是静静看着,嘴角微不可察地弯起。
凌歌正巧走进来,俩人含情脉脉相视的那一幕竟是比阳光还要刺眼。
凌歌一手按上了胸口,他还以为自己已经那一夜心死,原来还没有。
有人发现了凌歌,惊讶问道"诶?这是谁?"
一句话让所有人目光都转移了过来。
凌歌早已恢复正常,傲居地朝众人行礼,见艾萧惊诧的表情,忍不住强调说道"在下是鲁国卿大夫,凌歌,蒙夫人重托,前来给客人送晚膳。"
艾萧没有想到会在鲁国遇到凌歌,当下忍不住朝先轸看去。
他也是一副讶然的模样,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当初莫力带着凌歌离开,没想到现在凌歌却成了鲁国大夫,那莫力是不是也在鲁国?
狐宴最后看了棋盘一眼,才起身对凌歌回礼,又说了些客套话。
整个队伍里也就艾萧和先轸出自食邑园,而且凌歌在晋国时候也只是个无名小辈,所以大家都并不知道凌歌曾经在晋国呆了好几年,连狐宴都没想到。
直到丫鬟将所有的饭篮子提了进来,凌歌突然对艾萧说道"艾萧,真是许久未见了。"
艾萧惊讶已经惊讶过了,此时只是笑道"是许久未见了。"
"哦?艾萧你认识凌大夫?"狐宴虽然有些意外却也没有别的表情,只是在凌歌和艾萧之间扫视一眼。
"不但我认识,先轸也认识凌大夫呢。"艾萧看着凌歌,神色自然好像两人之间从未有过纠结,"当初莫力突然带你离开,我还惊讶了好久,不想近一年未见,你就成了凌大夫,莫力现在应该也成了莫将军吧。"
凌歌眼底闪过一片阴霾,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住,指尖掐着掌心才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冷淡说道"莫力不在鲁国。"
见艾萧似乎还要继续追问,凌歌急忙说道"艾萧你跟我出来,我有一些话对你说。"
艾萧挑下眉,毫不客气道"有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我和你交情也没那么好。"
"你!"凌歌脸色顿时铁青,看着艾萧的眼神带着些怨恨,然后转向狐宴"原来公子手下的人竟都这般无礼么?"
狐宴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是耷拉着眼皮,但是相熟的都知道狐宴其实有些生气了。
"本公子手下的人,自然都是通情达理,只是我却不晓得一个小小大夫也可以这般颐气指使。本公子的人是你想叫走便能叫走的?"
重耳从屋里头走了出来,黑发还梳起,在阳光下如缎如墨,头顶甚至还有一圈黑亮的光晕,神色平静,看起来神圣而不可侵犯。
众人连忙朝重耳弯腰行礼。
艾萧更是欢喜地朝重耳笑道"公子你醒啦。"
重耳没有说话,但是赏了艾萧一个点头。
凌歌以前在晋国也不是没有见过重耳,只是他地位微末,每次皆是遥远一望,此时见重耳缓步而来,有些招架不住低下头。
"见过公子。"
重耳很高,此时更似懒得低头般,只是往下一撇,说道"代我谢过夫人好意,只是这送饭微小事情,以后还是仆人来便好,让鲁国大夫给重耳送饭,却是有些消受不起。"
凌歌垂下的脸孔有些扭曲,牙齿磨得两颊发酸。
他何尝不晓得夫人让他送饭还有羞辱的意思,只是~
凌歌快速地朝先轸那扫了一眼,只见先轸神色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他受辱而有丝毫动容。
若不是艾萧提了一句,大家恐怕都以为先轸和他只是陌生人吧。
凌歌强忍心中苦涩,朝重耳抬了一下手"凌歌先行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他人回应,凌歌直接转身离去。
"啧,艾萧,这凌歌以前便是这般眼高于顶,自以为是么?"
"就是!以为自己是谁呀?他没说自己的大夫,我以为是鲁宫寺人给咋们送饭来了呢。"
背后的议论看似小声,却一句不落地传进他耳朵里。
凌歌脚步不由快了几分,最后似逃般逃出了以乐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都已经成为大夫了,为何还会如此轻易受人轻视侮辱!
艾萧明明也不过是跟着一个流亡公子四处逃窜的士族,凭什么瞧不上他!?凭什么大家都处处维护着他!?
凭什么先轸因为一个艾萧和他绝交?!让他被莫力带走,却不闻不问?!
凌歌越想越是不愤,最后停了下来一脚狠狠踹到一旁的树干。
"嗷喔!"
凌歌吃痛地捧着腿一直跳着,眼底尽是阴狠。
艾萧,你现在沦落到我手里,就别想轻易离开。
我要让你和我一样!一辈子在阴暗污浊的沼泽里!一辈子都挣脱不了!
鲁宫里华灯初上,除了巡逻的卫队,少有其他人影。
鲁僖公在凌歌的宫殿里等了许久,眼见过了饭点还不见凌歌回来。
不免有些气恼,直接搁了筷子让人把饭菜收拾下去。
想走,又觉得中午那好事被人打断,他忍到现在就是为了等凌歌,就这么走了又有些不舍。
正犹豫着,丫鬟收拾好了饭菜端出去,正好迎门进来的可不就是凌歌么!
鲁僖公心下欢喜,连忙起身走来,却发现凌歌发丝凌乱,脸色难看,最重要是还拐着一只脚回来。
"哎呦,凌大夫,你这是怎么了?"鲁僖公过来扶着凌歌,右手缠凌歌的腰,左手紧紧捏着凌歌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走。
背后穿杏色衣服的丫鬟瞥了一眼两人相贴的身子,嘴角一撇,有些不屑。
鲁僖公的身子贴过来的时候,凌歌便有些想挣扎,只是他一只脚受了伤,而鲁僖公力气又大,一时反而是靠着他往里头走。
鲁僖公小心地将凌歌扶到床上,见凌歌一副委屈别扭模样,舍不得离开,就也坐了下来,整个人将凌歌抱在怀里"哎呦,你这脚是怎么伤得?这么可怜,连路都不好咯。"
凌歌嘴唇抿得紧紧得,不吭声。
鲁僖公不以为意,随手点了个丫鬟"你过来,将凌大人的鞋子脱下来看看怎么回事。"
杏色衣服丫鬟依言过来,低眉顺眼地跪在两人面前,然后才轻轻地抬起凌歌的右脚要脱鞋子。
丫鬟动作很慢,凌歌还是忍不住呲牙咧嘴,一脱掉鞋,果然是流血了。
白色脚套都染了一层红色,跟皮肤粘在了一起,脱下来就跟撕下一张皮似的。
凌歌疼得哼哼唉唉,鲁僖公嘴里也哎呦叫唤着,不由把凌歌抱得更紧,轻拍着安抚着。
凌歌脚疼,还躲不过鲁僖公的骚扰,心底对艾萧的恨更浓了。
好不容易将脚套脱了下来,鲁僖公立刻打发丫鬟去取水还有药物来。
凌歌深吸一口气,觉得浑身黏糊糊的,偏偏鲁僖公抱着他又紧,喘两口气后说道"公今日可是见了艾萧?"
"见是见过了,只是我瞧他性子冷淡,倒不如你娇媚诱人。"鲁僖公不甚在意说着,两人脸越发靠得近些。
凌歌听到一阵气恼,胸口起伏着,说不出话来。
艾萧坦荡,那他就是淫/荡,天生被男人压么!?
鲁僖公见凌歌一脸怒意,不由奇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哼!我是气公被艾萧的表面所蒙蔽,居然没看出来他其实是表里不一之人!"
"哦?这话怎么说?"
凌歌见鲁僖公被他话所吸引,立刻再加一把火"当年因为他名声狼藉,险些要被赶出晋宫,却不想他和太子呆了一日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今日我给他们送饭,瞧着那一个个强壮凶猛的大汉皆对艾萧爱护有加,你说这人得有多大的魅力,才会让众人如此甘之如饴?"
"一人侍多夫?!"鲁僖公听得一脸震惊,然后亢奋说道"果真是奇人奇事,没想到那一脸正经,骨子里下竟是如此浪/荡骇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