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把老板的汽车卸下一个轮子,无声无息地去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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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说变就变,远方的乌云翻滚着,一步步推进,不一会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到站后,我灰溜溜地躲在雨棚下避雨。
原来,这就是外面的世界,我所面对的,小雨在十三岁的时候就已经面对了。
和小雨一起来接我的是个很帅的男孩子,高瘦黑,应该是她的男朋友,比她高大半个头。小雨从离开云城后,就没怎么长个。她也不算特别漂亮,就是看着很清新、很舒服,是少见的单眼皮美女。可能是由于长期饮食不规律,她脸上长满了痘痘。
我开玩笑说:“有青春才有痘!”事实上,我从来没有长过痘痘,无论吃多少辣椒。
“死妹儿!你怎么可以笑我!”小雨捂住脸,背对着我。
我笑得更欢了。
“这是……”小雨支支吾吾没说出来,但她的眼神早已告诉我他是谁,“他叫古力。”
我差点被呛着,盯着古力看了半天,他的皮肤真的很接近朱古力色。我带着哼声问:“你爸妈是不是很喜欢吃朱古力?”
古力瞬间凌乱,小雨提醒了好几次,他才把手里的伞递给我。
小雨和古力合租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我第一反应是责备她,告诉她女孩子应该学会保护自己,话到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我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苦,没有资格去评判她。只能去理解她,包容她,融入她的世界。我也不清楚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因为——很久都没有人教过我了,更何况是小雨?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进了一家生产导电膜的小厂,大概只有十几个人,却有三个老板。员工明里称他们为大老板,二老板,三老板。
大老板的绰号叫不锈钢,负责这个小厂的伙食。据说,他是一只出了名的不锈钢公鸡,一毛不拔。曾拿出50块钱,叫一个员工去买菜,必须要有鱼有肉还有蔬菜,外加几瓶啤酒。加上他长期拖欠员工的工资,更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二老板为人比较圆滑,和员工打成一片。
直到我走的那天,都没有见过三老板。
刚来这里没两天,不锈钢那个奇葩就让我有种想逃的冲动!他很“好心”地征求我们的意见,问我们想吃什么。
“茄子!我要吃茄子!”那个外号“铁鸭儿”的男孩子说,其他人都表示同意。
好吧,你们要吃茄子是吧?不锈钢批发了几箱茄子,放在冰箱里。整整四天,整个厂上上下下十几个员工,围着一大盆茄子!吃到我们的脸都紫了。
终于有一天,铁鸭儿抗议了,“大老板!我们又不是和尚,天天吃素哪有力气干活?”
铁鸭儿说话很有分量,据老员工说,他是唯一能让不锈钢吃瘪的人。吝啬鬼之间的较量,我倒是无福观看了,不锈钢斗不过铁鸭儿,在他面前总是自动和谐,凡是都让着他。
好吧,要吃肉?也没问题!不锈钢没有让我们失望,第二天就去养殖场买了一头生猪,在屠宰场宰了之后放进冰箱。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只吃肉!别说绿色蔬菜,就连土豆萝卜冬瓜都没有。菜籽油炒肉加点盐,这样的美味,我从前想都不敢想。
不锈钢对我还算“不错”,据他说,我做事很积极,很有热情,有加班从来不推辞,不像其他人那样喜欢偷懒。刚来没几天,我就能做老员工才可以做的货,还做得比他们都好。
有一天,不锈钢抱着一个箱子来到我面前。
我有些为难地说,“这……这不行吧?太难了。”
只需要看一眼,就能知道这款货的难度。后来听铁鸭儿说,那款货只有进厂一年的老员工才能做。不知道不锈钢哪儿来的信心,或者是急着交单,总之,那款货他是交给我的。
“你手脚挺麻利,人也聪明,我信得过你。”不锈钢很和蔼地笑着,脑子里指不定在琢磨我会为他创造多少剩余劳动价值。
我没让不锈钢失望,手脚特别麻利,比老员工做得还快。但是——我创造的全是废品!
不锈钢抱着一堆“废品”来到我面前,气冲冲地说:“这么严重的品质问题,你都干啥子去了!你数哈有好多张!一张两块钱!一分不少地赔给我!”
他那带着四川口音的普通话听起来特别别扭,特别搞笑,我乖乖地数过之后,淡淡地说:“1487。”
“我已经给你算过工资了,扣除水电费伙食费住宿费,还剩600,明天之内拿74块钱来换你的身份证!”不锈钢说完,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车间里的员工瞬间凌乱了。有个女孩子推推我:“你傻了啊!明明是他逼你做的!出了问题凭什么你负责啊!”
“就是!你怎么不跟他论理啊!”
“不锈钢就是当我们好欺负,大不了我也不干了!”
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我为什么要跟他吵?他们不知道,我从来都不是软柿子。他们也早就受够了不锈钢,奈何这里有一个对人好得没话说的二老板,让他们想走又舍不得走。
我在琢磨,怎样才能把我的身份证偷出来?还没想出可靠的方案,二老板就找上门来了。
“身份证你拿走,小妹妹,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吧?回家吧……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我占的股份只有百分之三十,也说不上话。”二老板把身份证交给我,催我赶紧走。
我不是不憋屈的,这么久以来,我也见识了贫富差距。不锈钢对员工抠门得要死,对自己倒是非常阔绰,买了一辆价值100多万的车,我对车没什么研究,只记得是银灰色的,很拉风。不锈钢是很多家小厂的老板,专门靠入股投资为生,倒是赚得金盆满钵,是个名副其实的土豪。
二老板只是一个打工多年、终于下决心投资办厂的起步者,对我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够了。
那500块,我没有收,不是因为骄傲,而是我不信他,我极力想从他的面部肌肉里挑出他的虚伪,甚至觉得他和不锈钢一个在唱白脸,一个在唱红脸。
走之前,我把不锈钢的拉风车卸下了一个轮子,卖进了一家修车行,准确地说是一家黑店!那家修车行挺大,看起来也挺正规的,没想到也会干这样的勾当。
那个轮子据说要值好几万,不锈钢平时又舍不得开出去兜风,轮子洗洗之后,看起来还蛮新的。经过谈判,8000成交!
总之,我还是赚了。他不仁我不义,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工资。原本觉得电视上、报纸上的农民工讨要工资的新闻距我太遥远,没想到,现实给我上的第一堂课就这么残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