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推听完来人禀报,将人打发下去,转身对苏霏漠道:“如今找到了下毒的物证,接下来要怎么办?”
苏霏漠显然被他问的啼笑皆非,堂堂宰辅,居然向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问计。
她抬头看了苏子推一眼,学着他的样子,平静的道:“既然众人都说这院子没有来过外人,如今又确定了这些人是被人下毒致死,那么下毒之人便一定是这院子里的守卫,接下来自然要从这些人身上查起。”
“这般说来,这院子里守卫的人,岂不是都有嫌疑?虽然人人都有嫌疑,却不会人人都是下毒之人。想要快速的找到那个下毒的人,要从那里入手?”
苏霏漠听苏子推一步步的往下问,再也掩饰不住眸中惊诧之色,疑惑的看着他,又往沈妪身上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会儿,道:“这里被看押的人,每人一间,彼此互相不能通信,而这些人中毒的时间间隔并不长。晚饭之后,这些人还没有中毒的迹象,儿记得那些守卫曾说酉时(15点到17点)之后,查寻过一次。所以,那个巡视之人的嫌疑最大。”
“这般说来便是他下的毒了,只要好好拷问他,便能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了?”
“这倒不完全是……”
苏子推略微颔首,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嗯……还有……这个投毒之人不是一个人。否则他挨个屋里走一圈,在事发后,岂不是相当引人注目了,所以下毒之人应该不是一个人……”
苏子推看着此时脸涨的通红,前言不搭后语的苏霏漠,提醒道:“正因为事发前查询过一次,那个进了看押的屋子的人,才有机会往那些人的食水里投毒。这般不是更说明那巡查之人,就是最大的嫌疑人吗?”
苏霏漠这番话,原本说的就不流畅,像是在复述他人的话一般。此时听了苏子推这话的提点,略作思量,像是想起了什么,磕磕巴巴往下说,且边说边朝沈妪这边看。
“哦,对了,是这样……那个巡查之人固然是有极大的嫌疑,但是那些看守之人,互相证明时曾说,巡查之人并不是每间屋子都会进去,有的只是在门口看一看便作罢。既不是每间都会进入,而这些人又是都中了毒,他以为这样安排,就排除了投毒行凶的嫌疑,其实不然……”
苏子推见她所说的话,渐渐往合理的方向上靠,便没有再出言打断。
“这恰恰说明了作案之人,不止一人,他必是有同伙之人。”说到这苏霏漠长舒一口气,说完后又看了沈妪一眼。苏霏漠说完这句话,沈妪才从面无表情,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
苏子推将这些都看在眼内,再未有其他表示,吩咐道:“就按你说的办,先从这些看守之人查起。”遂将外面的人叫进来,安排人手将这些人正式看押起来,分开审讯。
屋内消失不见的盛食水的器皿找到了,且水里被证实下了毒,如此一来这里的事和苏霏漠等人,便不再相干。至于这事最终查到的结果,只怕不是她所能掌握的。苏霏漠隐约的意识到,尽管她回府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但苏府的情形,远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多变。
因为事关升平公主,所以苏霏漠把墨白、墨黑等几人留下来,辅助苏子推分派的人探查此事,便带着沈妪和宝珠回去了。
几人离开羁押人犯之所,前面两个青衣小婢,引着她们往自己的住处走。行至半途,宝珠见和那两个引路的婢子,拉开了距离,低声对苏霏漠道:“郎主的人,能查出那下毒之人吗?”
最初苏子推所派之人,在发现看押之人被毒杀后,第一时间将院子封闭,院子里这些看守之人,也被分开限制住。从这些有条不紊的措施来看,仔细勘查那漏洞不难发现,他们为何不往下查?若说苏子推包庇罪犯,完全可以在她们来之前,将这些痕迹消灭干净,事情却并非如此。在物证被呈上来后,苏子推又做出深究之态,这一系列矛盾之处,确实让人费解。
苏霏漠深思半晌道:“这就要看父亲自己的意思了。”
这么一件严重的事,敢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下毒害人的,必是被人许以重利。所以即便找到了人,那些人也不见得会真的招出背后之人,怎么才能让那些人招供,才是问题的关键。
宝珠经了这么多事,娘子和夫人便不会有太平的日子过,他们将那些人交到这里来,原想着。却不想一日未过,这些人便遭了毒手。
“郎主今日的态度必是会给娘子做主,严惩那些为非作歹之人的。”
“那些人既然早在父亲的控制下,如果说父亲真心想查,又何必要等我们去发现那暗藏的漏洞。”
苏霏漠揣测着,若我们找出疑点,郎主就查下去,若是我等找不到疑点,那郎主就会放任不理。
苏霏漠苏子推,她知道他爱看什么样的书,喜欢什么样的花草,这些年耳听着苏府上下对他的交口赞誉,再从升平和鲜三郎之处,了解过他,但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还是难以说清,因为她和他的接触着实有限,她对这样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谈何了解。
苏太君爱莲,苏府后园开辟了一处水塘,遍植莲花。如今一般的荷花盛放期已过,苏府的荷花却一如既往开的繁盛,清风徐徐很是怡人。
正走着见带一十四、五岁的小娘子,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婢,迎着苏霏漠等人疾步走了过来。她穿了一件杏黄色螺纹窄袖敞口短襦,下系一条翠绿色长裙,外罩一件月白色满地花的硬锦半臂,锦上织就牡丹纹饰,及其繁盛。半臂将将卡在腰间,锦裾束缚下更显得雪胸微隆,身姿窈窕。
那女子眉间翠钿绘的是细瓣牡丹,花蕊的芯子坠了一颗珍珠,别致的晃人的眼。眉眼富丽也如一朵牡丹一般,来人是西府苏澄的长女苏霏萍,行三,人称苏三娘。
两队人在池畔相逢,苏三娘当先出声道:“六娘这是从哪里来?”
多事之秋,苏霏漠本不预多说,互相见个礼,各自走开就完了。没想到苏三娘当众和自己攀谈起来,如今形势不明,少不得敷衍两句再走。
“阿娘身子不好,我这会要赶回秋爽斋照顾阿娘,三娘子且慢行。”
苏三娘往前行了两步,道:“六娘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从刚去看了二娘,她如今还躺在榻上,生死不明呢。”
两人近在咫尺,苏三娘粉面含怒的指责苏霏漠。
昨日苏二娘昏倒后,她探过苏二娘的脉息,不过是吓厥过去了,并无大碍。苏霏漠上下看了两眼苏三娘,昨晚突然出了这桩下毒案,尚未了结,苏二娘到是会趁此时机,给自己造势。
苏霏漠一个念头没转完,就听苏二娘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听人说六娘在府门前,很出了一回风头,祖母的寿诞将至,你那般作为,使苏家丢了脸面,让家门蒙羞。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你阿娘便行事不端,生下的女儿也是个没羞没臊的。”
“你说什么?”苏霏漠一下变了颜色,脚下不觉往前逼近了一步。
苏三娘高声道:“六娘,我只是为二娘子不平,你别……”
苏三娘的话音未完,苏霏漠就觉得有人拽了她的衣袖一把,随后她就见苏三娘身子往后一倒,噗通一声掉进了荷花池中。
还未等苏霏漠等人反应过来,就听不远处,一人口中大呼“三娘”,呼啦啦一帮人奔了过来……
池子里的那个人,高声回应道:“救命,救命……”
跑过来的这群人,七手八脚的将苏三娘从水池中捞出来。莲池不算深,且苏三娘跌下的地方在池边,水浅的很,就是淤泥多些。苏三娘被就上来时,衣裙浸湿,池水污了面,精致的妆容一塌糊涂,手上撰着从苏霏漠身上拽下去,被池水浸污的帔子。
被救上来的苏三娘哆哆嗦嗦,泣不成声。众人连问都没问,一边将苏三娘命人抬着,一边拉扯着苏霏漠往雍庆堂去。
事情很快有了结果,梳洗一新的苏三娘。
“我刚从二娘那里出来,碰见了六妹妹,忍不住过来规劝几句,哪成想……”
“祖母也不要过于苛责六娘,这事也是我行事不周,我因想着二姐姐心里难受,忍不住说了六妹两句……”
苏三娘说的合情合理,人家还向苏太君认了错。因为不满苏霏漠对二娘子所做下的事,只是情绪激荡之下,指责的过于严厉了些,到底是为了六娘子好。却不想苏霏漠羞恼之中,将她推到池子里,不要说手里有苏霏漠身上的帔子为证,便是没有突然出来的那一群人,也不是吃素的。
坐在上首的苏太君,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苏霏漠,无奈的道:“你阿娘的身子不好,这几日你就在秋爽斋里好好侍奉吧。”
苏太君一句话,将苏霏漠禁足了。
苏霏漠见跌倒在荷花池,高声呼救的苏三娘,以及不知从哪里快速聚拢过来的亲眷时,也知道中了人的圈套。
这应当是一道连环计,对手不可能这么就算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