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琇能感觉到,她跟高桢之间似乎有了那么一点不同,但要她说,她又说不上这不同在哪里。
他们仍旧象先前那样相处着,每日在广平王和张氏面前见面说笑,也会在两人各自的舱房里习字练画。赵琇仍旧会向高桢请教书本或书画方面的问题,高桢每日都会给她带些精致的小点心、小玩意儿。当他们脱离了长辈,在房间里相处时,身边总会有丫头在侍候,不是柳绿,便是烟雨,总之不会是二人独处。
可赵琇心里总觉得,她看高桢时的心情已经不太一样了。她开始盼着每日的见面,若是哪一天不能见他,又或是因种种原因,少见他一会儿,她就会忍不住叹气、沮丧。若是他到了甲板上活动,她就会忍不住打开窗缝儿去偷看。高桢送来的小点心、小玩意儿,明明她觉得没什么出奇之处,可正因为是他送来的,是他一片心意,是他特地为她去寻的,她就觉得那真真是天下美味,舍不得一下吃完了,总要留下来慢慢回味。
她心里清楚,她大概是真把这个少年放在心上了。可是这科学吗?她两世为人,心理年纪比高桢大得多了,老牛吃嫩草这种事,说起来还真有些耻度爆表。难不成是因为做孩子久了,她就把自己当成了真孩子?可要她继续保持着成年人的心态,她又觉得不好,至少对她将来的人生没什么好处。她这具壳子的年纪放在这里,就算心理年纪三十多岁了,难道她还能真的嫁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不成?一想到日后要跟个陌生男人盲婚哑嫁,她就觉得浑身发毛。相比之下,高桢真的是个极好的选择了。
就算她是老牛吃嫩草,既然人家嫩草愿意,她还有什么好矫情的?
赵琇心里拿定了主意,就好象想通了似的,过去的纠结犹豫都可以抛开了。她如今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如何将她跟高桢的事定下来。古人可不兴自由恋爱,她既然看上了人家高桢少年,那就得想法子说定两人的亲事,否则高桢娶了别的女孩子,她岂不是要呕死了?
只是……这种事要如何开口?她不好意思说呀。心理年纪再大,她也是个女孩子,比较矜持。
赵琇偷偷看高桢,心里想要是他能主动去说,那就再好不过了。从前他就说过喜欢她的,还想跟她成亲。既然他有这个心,那就去做呀。她过年就十三岁了,差不多是该说亲的年纪。他要是不说,万一张氏给她挑好了人家,那要怎么办?她才不要嫁给别人呢!
高桢能察觉到赵琇在偷看他,而且看了他以后,还会脸红,只是她自以为他没发现罢了。他心里甜滋滋的,美得冒泡,却又怕太过露了痕迹,叫旁人看出来,会说他与赵琇的闲话,因此强自忍耐着,仍旧装作一板正经的模样,去跟赵琇说些书画的笔法。其实无论是他,还是赵琇,心思都早不在这些事情上头了。
两个小儿女彼此心神不定地在舱房中消磨了一个上午,看似做了不少事,画了两三幅画,其实只要看画的质量,就知道他俩这半日是白费了。高桢下楼去陪广平王用午膳时,赵琇才能抽出时间好好检查今日上午的成果,然后脸就红了——羞红的。那几幅画连她十岁时的一半功底都比不上呢,她在高桢这种内行人面前都画了些啥?!
她飞快地将那几幅画毁尸灭迹了,然后抽出新的画纸,开始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虽然谈恋爱的人一般都不会在约会时干什么正经事,可他们又不是在约会!就这样浪费光阴,那也太堕落了。要是他们将来能修成正果,那有的是时间可以在一起,现在还是先干点正经事吧。
到了下午,高桢象往常那样,差了烟雨来请她下去给广平王念书——其实就是念上两刻钟到半个时辰,接着广平王就会说:“你们年轻人自己说话去吧。”几乎每日都是如此。赵琇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去给广平王念了一会儿书之后,却忍痛婉拒了高桢的邀请,寻了个借口回二层去练字了。
晚上赵玮来吃晚饭时,还悄悄问妹妹:“你今儿跟世子都说些什么了?我瞧他后半晌似乎无精打采的样子。”
赵琇脸微微一红,镇定地答道:“没说什么呀?我午后去给王爷念了一会儿书,就回来了,不曾跟世子说过话。”
赵玮心里明白了,这就是高桢无精打采的原因吧?不过他也没有多说什么,高桢成天想来勾搭他妹子,他心里还不乐意呢。
他就立刻转换了话题:“昨儿妹妹跟我说的事,我已经想过了,又向祖母打听了米家还有什么亲人。妹妹的法子还是不错的,只是米家族人离得远,这些年也不曾有往来,还要细细打听,才知道是否有可造之材。”
赵琇顿时精神一振:“祖母是怎么说的?母亲娘家是否还有别的舅舅?”
米氏娘家也是江南人士,祖籍是在广德州。她祖父曾官至四品,兄弟里头还有一位六品官,在广德也称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世家了。不过他们这个家族并不算庞大,子嗣也不是很多,听闻祖上也是自别处迁来的,早与本家分了宗,断了往来。而广德这一支,最开始是一个父亲生下的三个儿子,接着三房人又各自繁衍,百十年间,只发展成个不足百人的小家族罢了。但在这小家族里,还是有几个读书种子的,每一代都有人科举出仕,因此家族名声很不错,在广德也是以书香世家自居的。
米氏的祖父这一辈,有兄弟两个,都读书科举,哥哥做了四品,弟弟做了六品,可谓风光无限。米氏的祖父曾在松江为官,带着家眷在任上,米太夫人就这样认识了年纪尚小的张氏,对她多有照拂。张氏铭感于心,后来才会力主为独子娶米氏为妻。而米氏的祖父则生有二子,米氏之父——赵玮赵琇兄妹的外祖父是嫡长子,另一位庶子年少夭折,不必多提。米氏之父又只有一子,便是米大舅了。米氏这一支,子嗣单薄,除了米大舅,还真找不出别的舅舅来了。
但米氏叔祖父那一支,子嗣却颇为兴旺发达。张氏告诉孙子,她年少认识米太夫人时,就曾听说过,米氏那位叔祖父,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呢,而且个个是嫡出。米太夫人在松江任上,几乎每个月都要准备礼物,有贺生子的,也有贺周岁的,贺开蒙的,贺入学的,每次礼物都要不一样,还得价值相等,可费了不少心思。如果这四个儿子都活下来了,各自生儿育女,几十年过去,这一房人恐怕已经变成一个惊人的大家族了。
赵琇听得睁大了眼:“这么说来,母亲叔祖父那边,应该有不少人选可以考虑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境况如何?”
这一点,赵玮就不清楚了,连张氏都不清楚。因为她说定赵焯与米氏的婚事时,打交道的就只有米氏的父亲与继母。张氏也曾问过米家其他族人的情况,米氏的继母米老太含糊以对,只说是各自为官,久不联系,不清楚近况。后来还是米氏过门后说了实话——祖母去世后,因继母在丧礼上言行有些不当之处,与族人生了嫌隙,等她父亲丁忧期满后起复,便在继母挑拨下,与族人断了来往。他们本就随米氏的父亲在任上,与族人不在一处生活,这一断,就没再联系过了。就连米氏成婚,他们家中都没有通知族里,只怕族人们还不知道呢。
赵琇忙道:“如果米氏族人不知道母亲嫁到了建南侯府,那咱们家当年出事,他们自然也想不到要来看我们了?”
赵玮点点头:“正是如此。”说起来这里头还有米老太与米大舅的责任。大约是他们与族人关系不好,因此米老爷去世后,他们宁可上京城投奔关系同样不好的外嫁女米氏,也不愿意回老家依附族人生活。也不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到了这一步,仍旧没跟族人联系,大约是担心,米氏若有了别的娘家人可以依靠,就不会再为米大舅谋官了?反正在赵玮的记忆中,只有米大舅这一门外亲,其他米氏族人是从来没出现过在他面前的。米氏倒是隐约提过一两人,从前米太夫人尚在时,与她还算亲近。可赵玮当时年纪小,已经记不清了。
赵琇终于认识到了事情有多麻烦。就算米氏族人中,有那么一两个可造就的,几十年没联系过了,血缘又远,就算找到了,也不知对方境况如何,是否愿意与建南侯府打交道。更麻烦的是,因为不知道对方的现状,若是人家正在外地为官,天南地北的,想要找都不知如何找去。
赵琇忍不住叹气了,赵玮倒是很镇定:“万事从头难,只要动手去做,总有能做到的一天。我们如今不缺人,不缺钱,也不缺打听的去处,慢慢找就是了,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赵琇道:“我倒不是心急,而是怕大舅那边老实不了多久,又要生出事来。到时候少不得想个法子镇压了他,把他一家都放到咱们眼皮子底下看着,省得他再闹腾。等到访得其他米氏族人下落,若当中有人是有出息的,咱们就帮一把,也省得外人说起姓米的,就大摇其头,好象我们母亲的娘家有多么不堪似的。若是当中没人有出息,那也得弄几房人到京里来,让他们去约束大舅。如今地方上宗族势力还是很大的,大舅敢闹夭蛾子,就叫宗族出面压住他,他要违抗宗族,旁人只会说是他不对。咱们不沾手,省了好多事呢。”
赵玮听得笑了:“这主意不错,那就依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