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悄静的屋子,夜风吹进来都显得喧哗。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他的疑惑和心事。
这里有宫舳,有宫舳的地方,道佛仙家的荻仙就会变得又多动又有趣,因为他喜欢这个像公主更像仙女的女人,他要让她无忧无虑并且快乐。
只是宫舳又叫他找个安静的地方,专研阵法,他一向都听宫舳的话。
还是原来的屋子,还是原来的人,变的只是夜空的星月变得更璀璨,变的只是人心。
韩亦轩的心情也变得很不好,忽然冷冷说。“你的不太蠢的法子还没有失败,还是我们中了蓝廷的计,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恨,魏兰是张小妤的师妹也是她最亲近的人,张小妤已生死不知,魏兰又几乎丧命,他的心已被憎恨笼罩。
宁诚非说。“我明白你的怀疑,可是周长波绝对不会出卖我们。”
韩亦轩其实也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一时太心切说错了话,也就闭上了嘴,他的表情已带着歉意。
宁诚非当然看得到,就算看不到,他也不会怪他。
秦蒙洛说。“也许,根本就没有谁出卖谁,只是恰巧蓝廷也向我们施下了一个计。”
宁诚非问。“这个计谋中的关键人物就是梅子坞导师?”
“很可能就是。”秦蒙洛想了想,肃然说。“梅子坞导师也很可能根本就没有死。”
宁诚非怔了怔,问。“你是不是又发现了什么?”
秦蒙洛淡淡的说。“我只是恰巧知道有人见到梅子坞导师是和蓝隽导师一起离开韩城的。”他的眼睛里露出那种睿智。“一个人的心无论冷血无情都总有一处软弱,蓝隽导师就是蓝廷最软弱的地方。”
宁诚非已有点听明白秦蒙洛的意思。“蓝廷曾经就三番四次想杀了梅子坞导师,梅子坞导师都还活着,就因为蓝隽导师的心里有梅子坞导师?”
秦蒙洛点头。“如果梅子坞导师已死,蓝隽导师一定不会独活。”
一个人如果变得六亲不认,弑杀至亲,作为同样死了亲人的至亲,除了伤心欲绝,只怕也会无心活着。
宁诚非说。“蓝廷一点都没有伤心的样子,他提起梅子坞导师时,眼睛里还有厌恶和憎恨。”
秦蒙洛说。“所以,梅子坞导师根本就没有死。”
韩亦轩一直都在听着,忽然说。“只是蓝廷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梅子坞已经死了,还要诬蔑我杀了梅子坞?”
宫舳说。“也许,他始终都还没有将对梅子坞导师的憎恨放下,即使梅子坞导师已经离开了韩城。”
梅子坞他们是和韩昱一起离开韩城的,韩亦轩是在他们离开之前最后一个去见他们的人,别的人都不知道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话。
韩亦轩说。“他还是觉得我会知道他们离开韩城之后的行踪。”
秦蒙洛说。“也许他还希望你背着杀人的罪名都还能和他斗一斗。”他睿智的眼睛变得更深。“也许,他还有别的目的。”
韩亦轩说。“他别的其中一个目的也就得逞了。”他脸上的表情早已恢复冷静,他的声音却透着苦笑。“现在,我们岂非已无法去救被他囚禁在十七楼的人。”
“我们根本就救不出来,因为十七楼里根本就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夜空的星月,已从屋子的门照进来,一个人就站在门口,一个肥胖又不太矮的男人。
韩亦轩轻呼一声。“赵胖子?”
赵胖子走了进来。“我们去到了十七楼,十七楼不但没有人,甚至连你提醒我的出口那道奇妙的机关险阵都没有。”
韩亦轩迟疑着问。“你在宰子巷认识的三四个朋友之中也包括赵胖子?”
秦蒙洛点头。“无论做任何事情我都会做两手准备,我不会让自己走进绝路,无路可退。”
韩亦轩承认,秦蒙洛的确一直都有这个好习惯,他叹了一口气。“可是,你就算做了第二手准备,都还是没有用。”
赵胖子看着他,说。“有用。”
韩亦轩说。“有什么用?”
赵胖子沉默了一下,才肯定的说。“被蓝廷要挟住的人已经达成了联盟,三日后反抗。”
夜已深,黑暗亦深。
最黑暗的夜都有灯光,灯火阑珊处,高楼上。
一张桌子,一张几,一张大床,五张豪华的沙发,一盏华丽的吊灯将宽大的房子照亮,地上铺砌的砖块都反射出一种豪华的光。
还有两张古老的摇椅,一个人就坐在摇椅上,一个又嚣张又骄傲又疯狂的人,这个人的眼睛就看着那张床上。
床上有个女人,床边也有个女人,床边的女人正为床上的女人疗伤。
“想不到你还会救人。”坐在摇椅的人目光里流露出讥笑。“帝祖死了之后,你跟随着绝尘已越来越像个人,绝尘也死了,显然做人并不好。”
冰繇还在专注着救治床上的人儿,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她的脸颊已有汗珠,杀人容易,救人却极难。
黑僦说。“做人不仅不好,若然倒霉起来更要命,就像这栋高楼的主人家,雄心壮志,一心要称霸世界,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壮志未酬就被身边的人背叛,枉死了。”
冰繇还是没有听到,别人的事迹,别人的生死她从来都不在乎,她只在乎两个人,一个人死了,一个人又复活过来。
黑僦笑了,按不住内心的喜悦,大笑。“以前绝尘常说好人有好报,重生就有希望,我听见就想笑,天下间不得好死的人大多都是所谓的好人,可笑又可怜。”他笑得更大声。“不过司徒四不是好人,他是个人性本恶的人,所以他死得好,如果他不死,我怎么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他专研大半生的变种人人马。”
冰繇脸上的汗珠已一滴一滴滑落衣襟,她的神色也已有点疲惫,床上的人儿总算已有了生气,总算已活了过来。
黑僦脸上嚣张的笑意已渐渐消失,无论大多的兴致,遇上像冰繇这么样的人,都变得无趣了。
他走了过去,走到床边,看着还在昏迷的魏兰,说。“这个小女孩的命好像已被你从地狱救回来了,可是你的性命就在地狱边缘了。”
冰繇好像也没有在听,她只是让魏兰在床上躺好。
黑僦说。“也许,我该提醒一下你,我一直都想杀了绝尘,除了杀绝尘,我还想杀你。”
冰繇连看都不愿意看他,冷冷的说。“你现在就可以动手。”
黑僦又笑了。“现在留着你的命比杀了你更刺激。”他的眼睛里也露出嚣张的气焰。“我只不过要你知道,你的性命已在我手上,所以,绝尘临死之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最好老实告诉我。”
绝尘临死之前,他看着冰繇,他们之间有一种语言通过眼神就可以传递。
冰繇冷冷的盯着他。“你不杀我,最好离我远一点,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黑僦并不是没有看见过冰繇这种想杀人的冰冷,他还是感觉到一种颤抖,他的内心又涌起那种又兴奋又刺激的感觉,偏偏他还是没有勇气去杀了冰繇,他没有把握。
就因为没有把握,他一笑掩饰内心的变化,他正想再笑得开一点,门外已有人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
有人来,他的笑就变得自然了。“自古流传下来的道理也不完全错,刚刚才提起死去的司徒四,他的人这么快就来了。”
黑僦走到两人面前。“这么夜深了,还有稀客来,真难得,无论你们是来替司徒四抢回这个地方还是要替司徒四报仇,我都高兴。”
小祺一点都不客气。“我们只想问你要一样东西。”
“从来都没有人问过我要东西,有趣。”黑僦笑了笑。“你们要什么?”
小祺说。“你从六道族人陵墓拿出来的命书。”
黑僦说。“命书在我手上虽然已经没有什么用处,我为什么要给你们?”
小祺就要凶狠起来,褚浚立刻拉住她,看着黑僦说。“因为我们要替四爷报仇。”
世界上有种人的心只有真话才能打动,黑僦就是这种人。
黑僦满意的点头。“通过六道族人的命书,去找寻背叛司徒四的人,的确是最好的法子。”他的目光中都带着笑。“我喜欢你们这种忠心的人。”
褚浚说。“你已经答应?”
黑僦摇摇头。“喜欢归喜欢,我黑僦只会杀人不会帮人。”
小祺狠狠的说。“你不要命?”
黑僦笑了,笑的意思有很多种,他的笑几乎就是讥笑。“我要六道族人的命书,又要自己的命,会不会太贪心了?”
有一种恨会变成一种可怕的力量,就是褚浚和小祺眼中的恨。
他们还没有动,只因他们听到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的确太贪心了,太贪心的人通常都活不长。” 他说话的声音很亲善,就像邻家好客的朋友。
这个人的模样也很友善,只是有点弱不禁风,他旁边的两个人却不太友好,一个人穿着考究,手中像是永远点着一支烟,火焰般的红发,漆黑的眼睛,又锐利又深邃,仿佛来自地狱。
另一个人就来自地狱,冰冷的脸,冰冷的眼神,几乎没有一点生气,他手中还握着一把刀,就像死神手中的镰刀一样的收割性命的刀。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甄如来,独孤遮天,李冷夜。
黑僦看着甄如来,问。“你刚才说太贪心的人通常都活不长,你们贪不贪心?”
甄如来说。“我们不贪心,我们只是一时大意。”
黑僦说。“可是,你们看起来就像刚刚从坟墓下爬上来。”
从坟墓下爬上来的意思就是已死过。
甄如来认真的问。“你真的看不出来我们是谁?”
黑僦说。“我只会杀人,不会认人。”
李冷夜说。“就算你不认得我们,至少也认得我手上的这把刀。”
血红的刀,嗜血的刀,沾染上热血,血干人亡。
黑僦看着这把刀,说。“这把刀很奇特,奇特的刀又怎么样?”
李冷夜说。“奇特的刀就是一百多年前杀手的刀。”
黑僦身体的热血仿佛已热了。“你就是杀手李冷夜?”
李冷夜说。“我就是。”
黑僦又问旁边的人。“你就是西方极乐世界甄如来?”
甄如来回答。“正是。”
黑僦再问另一个。“你就是鬼见愁独孤遮天?”
独孤遮天没有说话,他孤高沧桑的吞吐口中烟就是最好的回答。
褚浚的脸上已变成恐惧的苍白,他听过这三个人的名字,司徒四复活李千刀,李千刀不幸在诛杀韩亦轩中途突然死去,司徒四就再次派遣人找寻数百年来的风云人物,只是最终都没有找到。
黑僦笑了,大笑,他笑起来就更加兴奋,更加疯狂。
李冷夜说。“你笑什么?”
黑僦说。“我不相信鬼怪邪神,偏偏又鬼来了,你说我怎么忍得住不笑。”
独孤遮天吐出口中的烟,冷冷说。“你应该笑,再不笑只怕已没有机会笑。”
黑僦笑得更开,这种又刺激又兴奋的笑,就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独孤遮天的脸上还是历经沧桑的表情,他手中点着的烟,已将熄灭,灰飞烟灭,人命也要灰飞烟灭。
他们三个人的命,还是黑僦的命?
冰繇已在一边的摇椅上坐下,她已破例救了一个人,今日她绝对不想再破例。
吞吐一口烟,香烟的火光燃得最明亮,刹那间就暗了,火光还没熄灭,烟头被弹动,人亦动。
三人动犹如一人动,几乎在同一刹那间,三人同时动了。
仿佛只看到四五条黑影,仿佛只看到刀光闪动,仿佛只是刹那间。
没有人看得见这刹那间发生了什么事,因为这几乎已超出了肉眼的极限。
刀光消失后,就看见血,血是从胸膛上流下的。
两个人的胸膛。
独孤遮天右手的五指插入黑僦的胸膛,李冷夜手中刺出的刀却被黑僦引过去刺中独孤遮天的胸膛,他的右手抵挡着甄如来的左手,甄如来的右手只是随随便便放下,手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独孤遮天的五指插得很深,几乎已没入黑僦的胸膛,黑僦的脸色已不太好,他却没有吃惊或恐惧,鲜血只会让他更疯狂。
独孤遮天说。“我说你可能没有机会再笑,是不是一点都不假?”
“一点都不假。”黑僦脸上已露出疯狂的那种笑意。“二百年前,我一一将你们杀死,想不到二百年后,会是这种结果。”
甄如来说。“你想不到?”
黑僦没有说话,他居然没有说出那种疯狂又骄傲的叫嚣,倒真难得。
甄如来悠然说。“你应该想到的,如果我们不是一时大意,如果我们在同一年代,你早已是个死人。”
三个不同年代的人,冥冥中却将三人凝聚在一起,又是同仇敌忾,的确是一种可怕的力量。
独孤遮天说。“你应该庆幸我们三个都死过一次。”
地上只有一滴血在滴落,黑僦的血。
独孤遮天三人已走了,也许,这是独孤遮天唯一一次开口说话,是离开而不是杀人的一次。
褚浚和小祺还没有走,那一刻,他们忘记了远离死亡,也无法远离死亡。
黑僦看着小祺,说。“你是不是还想要我的命,这次说不定是你唯一的机会。”
小祺又想动,褚浚又拉住她,凝视着黑僦,忽然拉着她转身离开。
“我还喜欢你们的精忠和情与义。”黑僦的眼睛里流露复杂的表情,这种表情他从来都没有过,说。“不妨就帮你们一次,命书已不在我手上。”
他们没有停,也没有回头,褚浚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变化,也许他的眼睛早已看出来那种惊险的变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