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有星星有明月,星已稀疏,明月已暗淡。
明月虽暗淡,仍有光,淡淡的月光投射在床上,床上有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韩亦轩,我们的张小妤常挂在嘴口边深心处的韩亦轩。
他在睡觉,却睡得很不安稳,辗转挣扎,满头冷汗,似作噩梦。
一声惊叫,韩亦轩整个人挺然坐起,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整个身子已被冷汗沾湿,明亮的眼睛带着诧异和惊骇,还有一丝很复杂的情感。
梦!又是同一个梦。
十八个夜晚,十八个梦,十八个让他惊醒的相同的梦。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奇异的梦就莫名奇妙的跟他交结了。
这梦并不恐怖,不但不恐怖反而有几分浪漫感人的氛围。浪漫感人的梦,怎会让人惊醒呢?
梦中有人,一男一女,人在悬崖边,边上有曙光,日落的曙光。
他们遥望着前方美丽的晴空上的曙光,幸福而甜蜜。
曙光美丽,云朵飘扬,人儿幸福而甜蜜,多么圆满幸福的画面!
每每看到这一幕,韩亦轩的内心都会莫名其妙涌现不可思议的幸福和感动的感觉。
世间男男女女无限多,一个人遇到另一个人,相识,相恋,然后深爱,然后慢慢变老。一个人变成两个人,多么的美妙。
每一夜做梦,梦境都模糊不清,他只能隐隐约看得见他们的背影。他想靠近,他更想看一看那两个人幸福的模样,甜蜜的笑脸。他更想看看他们是谁!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想去看他们,这种感觉很强烈。
最初的那一夜的梦,他想动却动不了。之后的那几次做的梦,他能走,走得很慢,然后在跑,在飞。
当你作梦,同一个梦,梦了十八次,你就会知道你所做的梦里所有不可思议的东西,你都可以操控,包括你自己——
他慢慢的飞过去,飞得不那么快,却已渐渐的看得清楚。
雪白的衣着,雪白的肌肤,柔弱而美丽。
她仿佛来自遥远的有着风有着雪的地方,梦幻而凄美。一阵风吹过,或者已使她倒下,或者已带走了她,她仿佛本就只属于风。
每次看到这个雪白的她,韩亦轩的心便会一阵一阵的抽搐压抑,像是牵挂,又像是在痛心,在悔恨。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想弄明白,所以他慢慢的靠近过去。他要看一看那女孩的容颜,看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会让自己这般情绪起伏不安,心情压抑……
越靠近却似越遥远,他与她永远相隔着两手距离,映入他眼帘的永远只是她雪白美丽柔弱的背影。
他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温柔动听美妙,尘世间绝没有这样的声音,她更似跌落凡间的仙子,充满爱和情的仙子。
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从深心处涌上心头,他的双眼仿似已热泪盈眶,他已哽咽,说不出一声。他伸出手,一定要去捉住她的手,紧紧的捉住。
伸出的手却只能无力的挣扎,因为她已渐渐远了,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
他呐喊他呼唤,大声的呼唤,大声的呐喊——
他想问她,她是谁?
抑或他更想捕捉住已消逝的那一刹那的幸福甜蜜?
然后,他便一如既往地惊醒了过来。
深夜,又是一个深夜。
仰头向窗外的夜空望去,星星稀疏暗淡,星却还在。人呢?梦依然做梦,却始终无法看得见那人儿的模样。
她到底是谁?这样的夜色、这样的梦不知道还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虽然这个梦像噩梦般夜夜扰乱他心绪。他想安安稳稳的睡觉,现在他更想探究清楚那两个人的故事。
他天生好奇心极强,如果一件事引起他的兴趣,如果你叫他别多管闲事,你不如叫他去死。
好奇心强又绝对满足好奇心,这是一个毛病,很严重的毛病,甚至比死更严重,他却不愿改也不肯改,这是他的乐趣,说不定是唯一的乐趣。
走下了床,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轻浮的步伐走进了角落的那一道门。几分钟后,走出来的他,仿佛已变了个人,神清气爽,容光焕发。
纵然再怎么累,再怎么疲惫,他总有法子让自己恢复过来。
他换了身衣服便出去了。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一定出去走走,这是他久已养成的习惯,正如他的好奇心一样,这习惯并不是个好习惯。
深夜的风,冷得就像溪里的水,渗透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他觉得无比的舒服爽快。因为风至少能让他静一静,说不定还可以吹走心里一些莫名的阴霾。
天堂路的人家并不多,平时就没有多少人来往,才刚到夜晚,家家户户吃了晚饭,就睡了。所以到了夜晚这条路昏暗得就只能隐约看得见路。
韩亦轩他当然比别人都看得清一点,他早已习惯在漆黑中行走。
这条路是走出西城的唯一一条路,走出城再往东面走一段路就到他要去的地方了。
他走得很慢,每次走过天堂路的时候,他都走得很慢,他喜欢一边走一边看,看看天堂路边人家的房子,听听他们熟睡中的梦呓,闻闻漂浮在空中家的味道。
他今年才二十三岁,他就强烈的想拥有一个家,一个属于他的家。
他并不是孤儿,他的成长也并不坎坷,他的童年反而比许多人都过得快乐。他的父母都健在,两个姐,一个弟,他们之间的感情都很好。
他却依然强烈的想拥有属于他的家。
家?家在哪?
他常常身不由己的想到这个问题,一想他的心就乱,一乱就沉,沉入了水底,很深很深又很昏暗的水底,四周没有家,没有人,什么都没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晚风呼啸而过,吹过路旁挺立的树丛,吹起每一片叶子,发出一阵阵美妙动听的旋律,这旋律就是这夜里唯一的声音,韩亦轩觉得也只有在深夜里,人们都已入睡的很安静的深夜里,风才会吹出世界上最动听的旋律。
暗淡的月光将韩亦轩孤独寂寞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更加孤独更加寂寞。
夜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凉凉的,冷冷的,果然吹走了他心里抹不开的阴霾,吹走了他心里剪不断的伤感,也吹乱了他的心绪,唤醒他深心处深深的思念。
她,现在会不会也和我一样,难以入眠?
还是睡得很安静,很开心,还做了个好梦?
梦里会不会有个家,那个人会是谁?
他想起了她每次看到她都笑得很开心很快乐的微笑,想起她偶尔的小脾气,想起她的温柔,想起她……
忽然,他又皱起了眉头,眼睛里浮现一丝很复杂的神情。仿佛他也奇怪,他为什么又想起了她?
轰隆声,细细的飞流直下的瀑布坠落千丈的轰隆声。
前方幽幽传来瀑布的轰隆声,敲醒了孤独寂寞的少年沉默的心绪,缓缓抬起头仰望前方,枝繁叶茂的树与树之间的那不宽的隙缝里透着幽幽的闪光,瀑布已不再远了。
人呢?那个人儿是否也在不远的明天,等着他?
他走了过去,一步一步轻轻的慢慢的穿过树林走过去,仿佛也怕踏碎了这一刻下一刻的宁静。
飞流直下似密帘,绵绵幽水刀不断,这是当地人给白云瀑布的命名解说句,虽然不太对平,不过从字里行间也不难猜出白云瀑布的辉煌和飞流的柔和。
同林山在韩城西城城外的东面,山上有座小山,白云瀑布便在这座小山上,从山顶直泻而下。
同林山在韩城里并不太出名,山头小,偏远,名人少。这座却无疑使一座最贴切大自然的山头。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纯净清爽。
几年前,在一次极偶然又巧合的情况下,韩亦轩来到了这座山,一看,他就喜欢上了这座山。
韩亦轩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登上同林山山上的小山,,便静静地坐在白云瀑布正前方那块不知道什么质地的大岩石上,一坐便坐很久。
这块大岩石名叫望穿秋水,‘望穿秋水’大岩石上有个足以坐下一个人的凹形槽口,这块岩石命名为望穿秋水听说有个很感人的故事,据说这个槽口是很久很久前同林山第一位男居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坐成的,这个说法当然有点夸张。那男居民叫阿龛,是从很遥远的北方迁徒过来的。
这些事情,韩亦轩当然是听当地的极少的几户人家讲的。
他喜欢听故事,也比较会讲故事,所以才听那些人家讲一遍,他就不知不觉记下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跟故事里的那个人太像了……
故事是这么样的——
阿龛是个爱听故事爱讲故事也很爱游玩的人,他喜欢听流水声,喜欢风声,喜欢得几乎入迷。所以他才二十一岁便背上了他简单的背包,走上即艰辛又充满幸福快乐的旅程,去圆了他一生的梦想。
——收集尘世间每一个动听幸福感人的故事。
他每到一个地方,便将所听到的故事拟成文字,收藏起来。然后便到当地风景幽美,流水声最动听的地方居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启程下一个目的地。
浒环山,是阿龛游玩了七年才涉足的地方,不多不少刚好七年。
‘七’是一只很奇妙的数字,他也很喜欢这个数字,就像喜欢故事一样喜欢。
如此奇妙的数字,如此奇妙美丽的境地,他当然要逗留一段更长的日子,也好整理整理自己收集回来的每一个感人的故事。
悠闲自在,无拘无束,生活充实,他很幸运自己可以做这样的自己。
啊龛简单的在山上找寻一些简单的木材,简单的搭建一所居所,他才开始整理他的故事。
啊龛并不是个喜欢安静,过那种深山野林隐居的生活,他喜欢热闹,只有在人多热闹的地方,他的思绪才会闹起来,越热闹,他编辑出来的故事就感动的人越多。
浒环山上没有人,啊龛来了浒环山都已经几个月了,却一个生人都未曾碰见过。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龛却这么久才发现。
阿龛收集回来的感人故事他并没有再整理,便又开始了另一个历程。
这里真的没人?
没有人,他编辑出来的故事怎么能感动更多的人呢?
所以他拿着一支笔和一块草纸走上了山,他决定一边绘下浒环山的地图,一边找寻一下人迹,浒环山是否真的没人——
最后他失望了,地图绘好了,他却真的一个人家都没碰到,浒环山也的确真的没人。
阿龛也没想到自己这么一走便走了两个多月,不知不觉自己来到浒环山已有一年多了,故事却只整理出小小的一部分。失落,低落,无尽的失落,无尽的低落。
没人,没热闹,感动许多人的故事自然是编辑不出来,他自然就想离开。
可他仍是还逗留了一个月,浒环山始终是一个很好很美的地方,他始终还是有点舍不得啊。
一日,大清早。
阿龛从一堆堆书从里翻找出一年前上山找寻人迹绘下的浒环山的地图。
啊龛算是游玩的专家,浒环山上的山水草木,哪里有高山,哪里有低谷,哪里有幽深神秘的洞穴,哪里有参天的古树,当然都很完整的绘制在草图上。
他决定再上山一次,像离乡背井的孩子,回头再认真的看一遍那熟悉的故乡一样。
啊龛喜欢流水,而白云瀑布宏伟而壮观,更能触动他胸怀,他却是将浒环山游历里了一遍,才来到这里。
内心最深处的那一片领地,人往往最害怕去触碰,一触碰就会破碎。
这一逗留,又逗留了几天。
这几天,他哪里都没有去,只往回两个地方,白云瀑布,他的居所。
他想不出自己还可以去哪里,就像忽然间,走进了一条大雾弥漫的分岔路,他找不到方向,更没气力踏出一步。
他累了,心累,从未有过的累。
心累,就像一场瘟疫,没有原因,没有道理,就莫名其妙的突然袭中了他。
然后,他的整个人就真的像生了一种无法治愈的大病一样。一副病容,虚弱颓废而憔悴,仿佛他的生命剩下的已没有几天。
他也真的觉得自己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生命的尽头,自然就是一口棺材,一块安息之地。
白云瀑布就是啊龛的安息之地。
他就在他生命的尽头,白云瀑布下的那块石头上坐着,等着,等着他的生命走到尽头。
一天一天的过,一天一天的等,等了一天又一天,生命却似永无尽头。
不知道等了多少天,啊龛已神志不清了,全身乏力,他仍然以最端正最尊敬的姿态看着白云瀑布飞流直下的水流。
他无视生死,却绝不会无视他面对人生尊严、态度的姿态。
直到有一天,他却也做不到无视生死了,他想活下去,更要活下去。因为迷糊中他看到了一些只有梦中神话中才能看到的景象。
他的心情无限激动,就像在沙漠中煎熬很多很多天日子的人,发现了绿洲。
这个景象足以唤醒他所有的力量。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夕阳刚西下的黄昏。那一道夕阳的光,刚好照射在他身旁,然后慢慢的在他眼前滑过,然后他就看到了那景象,迷迷糊糊,好像做梦一样。
的确是做梦,只有梦中才会有这么美丽梦幻的景象,才会有这么美丽的人儿。
美丽的人儿从天而降,就从汹涌水流的瀑布水帘上,缓缓飘落。
那人儿一身胜雪的白衣,白衣白,肌肤更白,白里透红,娇嫩犹如婴儿。一头乌黑发亮的秀发随风飘扬,美丽的的容颜带着温柔高贵的微笑,犹如仙子,却更胜仙子,天上凡尘哪有仙子会有这么美丽动人的风姿。
他看着她的眼睛,渐渐明亮,他也看着她,她的眼睛也明亮,犹如天上的星辰明月,好像还会说话,好像在对他说:带我回家吧,以后我就是你的妻子!
这一刻,这微笑,这眼神都有着一股神奇的力量,啊龛整个人奇迹般活了过来,精神抖擞,容光焕发,说不出的生气。
这绝不是临死之际的回光返照,尘世间绝对有着另一种神奇的力量,另一个临死之人活过来。
阿龛有了力气,更有了勇气,他已伸出了手,牵住她的手,牢牢的牵住——
阿龛从不问那女子来自何处,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现在以后,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
那些仙凡间的仙鬼人情恋,他并不是没有听说过,他不惧怕,他更向往,因为那些情恋深情且刻骨铭心,虽凄美,却感动天地。
狐仙与凡人,前生种因,今生圆缘。他更相信夙愿,是夙愿让他两今生彼此靠近,相遇,相爱,让后一起老去。
这是个美丽的梦,美丽得令人流泪,令人心醉。
那女子并没有告诉啊龛她是什么人来自哪里,但她肯与啊龛一起编织他们美丽的梦,永远的梦。
幸福,快乐,满足。
拥有了这么的一个人,他为什么还需要其他都不重要的东西呢?
他很感激上苍给于他这么的一个妻子,如果需要偿还,他要用他的好一辈子偿还给她。
下辈子,下下辈子。
可梦,很脆弱,梦终会醒,一醒就碎。啊龛与他妻子的梦还没编织多久,就莫名其妙彻底的破碎了,因为她不见了,阿龛一睡醒,他的妻子就不见了。竟真的就像做了一个梦一样。
他痛哭,他呐喊,他的整个心似乎都碎了死了。
之后,阿龛便如发了疯似的的到处觅找,可他的妻子就像人间蒸发似的,阿龛似乎把整个浒环山都翻了个抄底,却找不到一点她的踪影。至那之后阿龛整个人都变得神经兮兮。没有眼泪,他的泪水早已流干。没有思想,他的灵魂已早已随着她的消失而消逝。
他什么都忘记了,他只记得,他与她的第一次见面。她来自天上,来自白云瀑布水帘上。
他就坐在那块石头上,日以继夜的坐在那里,他期盼能与她再相遇。
可,阿龛等到逝世的那天也等不到她的再次出现。
不知过了多长的岁月,浒环山上终于来了第一批人家,这些人家自然很快便发现了阿龛所搭建的竹屋,当然从中也寻到很多很多陈旧的手札。手札里自然也有啊龛与她妻子的故事。
这些故事当然是啊龛叙写的,他每每深夜都难耐深深的思念之痛,为了稍解相思之痛,每每夜深他便含着热泪将他与他妻子相处过的点点滴滴叙写下来,字里行间无不透着他对他妻子浓郁的思念和至情伟大的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