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公主一走,王麟就命所有人进入天牢,关紧石门,同时也将宫里兵刃相见的激荡声音杜绝在外。没有手下敢再问多一句,就算没有实战经验的人都明白,那些绝不是午夜练兵。
王麟独自走到瑶璇的牢房,沿着铁栏坐了下来,手腕子搭在膝盖,垂头似要睡觉。
瑶璇白日里睡得多,这会儿分外清醒,看着王麟的阔背,不由吃力开口,“你......为何帮兰王妃?”
王麟没睡,睁眼发呆而已,听到瑶璇的声音就回了神,嘿嘿笑声伴着,“不是说过了吗?因为咱们是同乡嘛。”
微弱的烛光在瑶璇侧面闪烁,却照得目光清亮,“我换个问题好了......你为何帮瑾王?”
王麟垂沉的脑袋抬了起来,眼中映着同样的烛火,也是明光一片,“曾大姑娘越问越偏,瑾王跟我都没见过几面,况且我和他阵营对立,怎么可能帮他?你知道我这个人,怜香惜玉,更何况兰王妃和你都是瑶镇出来的,只要不影响我官运亨通,能帮就帮一下,既不能真解了兰王妃的厄运,也不能免了你的皮肉之苦。”
瑶璇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看着王麟的影子落在草垛边。
她错以为了么?如同烛火的把戏,将小霸王的影子添拓增宽,成为正人君子?
轻轻叹口气,瑶璇调过头来,瞪着如鬼怪一般丑面的天顶。这是怎么了呢?自己怎能因他来守而觉得松口气?还跟他说这些明知得不到称心答案的话。这个人虚虚实实,看似和当年的小霸王完全不同,但细想一下,又发现那个吃西瓜笑嘻嘻逼她卖身的家伙也不过是瞬间的记忆罢了。如今三番两次相遇,反而看得更清晰--
王麟,不简单。
“你说解不了兰王妃的厄运,难道明日三司会审还不了她的清白?“不说他了,说他们共同关心的人吧。
“无论能不能证实兰王妃偷情之事子虚乌有,此案已远播出帝都。这种事,谁关心真假呢,不过供人说三道四,添油加醋,看名门贵族的笑话罢了。 陷害兰王妃的人,与其说是针对她,不如说是针对她的名誉。名誉一旦摧毁,百口莫辩,对生活在皇家的人来说,生不如死。除非,今后,有一场比现在更大的事件,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冲刷洗净恶名。“清白,损起来容易,建起来难,如果不想死在正妃位上,南月兰生就必须先退场,哪怕退得狼狈,退得不体面,却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兰王妃虽然厄运难解,我却不能落井下石。我的证言也许现在力量微薄,但有朝一日会是那排山倒海中的一分力量,还以阴谋于真颜色。“瑶璇的通透无与伦比。离开那个透不过气的家,曾令她痛苦不堪,不料成就了她自己。
人的际遇,有时候真是沮丧万分,但等回头再看,好像命运专门打造,合身之前必须经历的过程。
“不错。“王麟十指交叉,呼吸绵长,“因为只有真相才经得起锤炼。曾大姑娘这些日子所受的痛苦不会白费,如同兰王妃的厄运还能转寰,虽然难捱,好在你不是一个人捱。“
瑶璇没再说话,王麟也无声,捱着,彼此挨着,捱。
无星的夜,北风呼啸,狂怒打卷了草叶,在平整的大草坪上肆意穿行,甚至惊起湖里的浪。浪急涌,拍打着船屋的底身,掀上风吼的回音,似要啸进帆窗,震慑里面温暖的明光。
奇异的是,风进不去。明明帆窗高升,北风的嘶吼那么令人战栗,已经扑到窗口,却似撞上坚实的岩石,拍碎了只能四散奔逃,躲进溅起的水花中,明光耀映下,化作无数星灰,竟成了美景。
不过,这并非是兰生的天能,而是建造船屋时考虑了湖上北风太烈,对于门窗的方位颇讲究了一番,能避免北风直入,春夏的风却受喜爱, 让屋子冬暖夏凉。这种建筑避免出现穿堂风的开口,再基于地理位置和风向,利用屋内屋外气压的不同,导风临窗变向,算是建筑设计中的简单运用。
其实,知识能够创造的奇迹一点不会比天能少,兰生如此坚信。但身为能者的一员,她也终于明白,自己既然不能逃开风族的血脉传承,也就不能再对其他能者视若无睹。光说跟自己无关,实在有点自欺欺人。她是能者,她两个妹妹都是能者,投奔她的,悄悄隐身在府里的,关键时候为她舍命的,已不容她蒙起双眼装不知道。
大巫的木卷,她曾以为有什么秘诀,能够呼风唤雨,能够超越一切,虽然没有全情投入,但也因为这种好奇心,花了不少时间来解密。结果,在她命运重大转折的前夜,木卷居然自己裂成两半,轴心里藏着一个古老的羊皮卷。
兰生看过一遍,就让香儿去了玲珑水榭请人。从对天能的漫不经心,到对五行能者的守护感动于心,似乎历经很久,但能者的出路却从很早开始就困扰她,直到最近才隐隐有了想法。而羊皮卷上的话,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如今,她即将离开王府,府里的能者们会失去庇护,显然不能再拖延了。
“兰王妃大劫难消,这时急找我们,莫非想通了么?“
门外,三人的袍子让狂风吹得啪啪响,但他们一进门,连一片衣角都不掀了。遥空先以为是兰生的风能,但看她安坐的样子又实在不像。能者若施展力量,近到这样的距离,是瞒不过他的,哪怕风者已是最高。
“想通什么?“兰生笑,似乎不担心大难临头。
“跟我们走。“车非微,平易近人的相貌,这时看起来有些高深,有些模糊,似那张普通的脸不过是假面。
“不是让有花跟你们走吗?“兰生开玩笑。
“兰生,既已明白,何必顽皮?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不过,对于已经知道答案的事就不必多说了。你的时间不多,我们也一样。“遥空,早在作为金薇生父之前,就待兰生如亲侄。
“我没什么可问。”她也不知道答案,因为答案不重要,重要的是风族后人的最后使命,“只有一事相求。“
遥空目光深远,仿佛已知她的请求,“你想让天玄道收留天下能者,但你仍要留下。“
车非微同身旁的柴鬼对换一眼,他没有师叔的预见力,十分困惑,“你还是不信天玄?“
兰生摩挲着羊皮卷,淡然道,“风族留恋尘世,甘守天梯,终究被尘世的野心利用,导致灭族。风族最接近神族,神族生活在天界。风族如果没有放弃,也应该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这些从前是传说,将来也只是神话。道家亦有传说,得道者升天,参悟者出尘。传说种种,信的人和不信的人,都要继续生活。但我能不信么?我自身有一种力量,神乎其神,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一手摊开,紫风从掌心卷开,渐渐化为清风吹向三人,让他们的衣片飞在空中,看他们毫不诧异却眼亮的神情,“我不顽固,知道宇宙太大太奇妙,并非肉眼能看得清,但我也不执着,无心探知传说中桃花源的所在。“
如果她必须要用科学逻辑来胡猜一番,或者是宇宙另一端的某个地方或者看不见的四维五维空间,在这个世界的某些地方存在着入口,而能进入的人,要么是本来属于那里的,要么是血脉相承的。
“天玄封山,如同风族守护的天梯,后者已经关闭,前者将要关闭。我查过书,天玄道出现得很晚,但弟子收得非常多,故而名声响亮。但天玄本教却十分神秘,封山之说更不为人知。遥空叔叔,你故意说给我听,想让我产生好奇,能发现天玄与其它大宗大派的不同。“有些玄幻的事,其实只要有心里接受度,都不玄幻。如同外星人到底存在不存在,兰生认为,这是不需要有争议的事,因为宇宙巨大,无奇不有。更何况,她那个世界,科幻电影里的东西正不停变成生活中的普及物。
“兰生,天玄不玄,和风族没有血脉联结,却同守一种天梯。数百年的事因风王之死而永远尘封,是抉择的因果;天玄封山,也是取舍的因果。这回再封,将永不再启。“遥空说完,眉头悄皱。
兰生看出他的心情,“遥空叔叔曾说天玄封山自己未必走,如今更是犹豫,显然因为金薇。那么,您应该很明白我为何对封不封山没有兴趣。除非你能带走我身边每个人,否则就不用多说了。我的要求,叔叔已猜中,若您不能做主,就去问能做主的人,可否带走所有愿意进天玄山的能者。“
羊皮卷上是风王遗言,说风族该走不走,因他自私而铸成大错,天梯已是死梯,但天路不止一条,只要后人有心寻找,终有一日会再出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泫皇不善,能族的命运必定越来越艰难,大荣将没有能者的容身之所,所以风者千万不要像他优柔寡断,要带领幸存者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这段遗言,和兰生的想法不谋而合,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最后一战就能心无旁骛,不必在天能和长技之间两头又攻又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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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亲提到五行者的称谓应该倒一倒,用行土者,行金者,以此类推。聆子也想过,最终大概想到了土行孙,哈哈,所以才用土行者,金行者这样的顺序。
谢谢亲的仔细,好高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