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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好事(11.10日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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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中丞自认并无偏差, 将方拭非递来的公文仔细看了一遍。

对方所述的确井井有条, 起码表面看着让人证据充分, 理由得当, 且引荐了不少案例,看来是真研究过类似的案卷了。也看来是真的……闲得发毛了。

只是她文中所言所述立场过于严苛, 不近人情。御史台中类似的卷宗里, 自然也有更轻判的,此判不算显眼,也称不上特例。

办案自有程序。

此案如何量刑,当时已考虑的清清楚楚, 他就算现在再看,也并不觉得出错。

当初凶犯杀人究竟是蓄意还是无意,一直未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不过是双方各执一词,自圆其说。之后人犯又愿意出五千两白银息事宁人,双方商议过后,死者父母及兄弟立即表示可以不予追究。

既然如此,轻判量刑自然合理, 且双方皆无异议。

方拭非将这翻出来,分明是自找麻烦。她若非要计较个清楚,那御史台实在是不适合她了。

御史中丞摇了摇头, 将公文放在桌角,便不再理会。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是方拭非在与他不甘的抗议表示, 并非真心想要插手旧事。

紧跟着第二日,第三日……源源不绝,且有增多之势。

主簿惴惴不安地将东西摆到他桌上示意,然后冲他尴尬笑了笑。

御史中丞抬着笔道:“我这桌子上有一半都是他的东西。”

主簿点头。

御史中丞:“这两天是不是又多了?”

主簿:“他看起来的确更熟练了。”

御史中丞:“他那里还有多少?”

主簿试图用手比对,最后觉得方拭非的能力实在难以比量,且无穷无尽无法揣测,于是摇头说:“应该很多很多。”

御史中丞在“很多很多”四字中,陷入了沉思跟绝望。

他脑海中忽然出现王声远在他面前提到方拭非时,露出的诡异表情。

当时他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现在终于明白了。

——那个词叫同情。

御史中丞皱眉道:“他是将我们御史台的卷宗都翻遍了吗?!”

“额……这个……”他思忖片刻,试探着回道:“他的确是翻阅出了不少案卷,并沉迷于此,颇为辛劳。”

御史中丞挑眉:“呵。”

这方拭非,不会是真想把旧案都翻一遍吧?

主簿的眼神中分明回的是:是的,他会。

“不见谁同他一样勤快,偏偏是他。”御史中丞摇头,继续埋头做事:“知道了。叫外面的人进来,把左边的那一排搬到外面去。顺便告诉方御史,不要浪费台中纸张。”

主簿心道,这大人物就是跟他们不一样。

御史中丞过目之后,没有将东西向上呈递。

原本人犯如何量刑,就是各御史商量过后的结果。能呈到御史台这里来的,大多争议较大,站哪一方都能说出道理。案卷上不会尽数记载事情始末。方拭非没有参与,仅凭记录,自然不会明白。

但多看卷宗、增长经验总是好的,只要方拭非将自己本分的事做完,要看多少卷宗,他都无心阻止。

御史中丞也想知道她有多少的毅力。

而方拭非熟练上道之后,对待案件的确有了些见解。

有些说得过去,纯粹是想让御史中丞烦着,所以递上去。但有些的确说不过去。

反正她闲来无事,还将所有涉案官员的关系都记录下来,并做了梳理,并照各州县进行分类。

如此统计分析,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只是卷宗太多,大小各异,部分案卷分门保管,她的职位还接触不到。

御史中丞久无回应,方拭非就知道对方不理他了。但哪能怕?自己是毫无背景的人吗?她身后可站着好几个伟大的男人。

“我听说了。”顾琰看着她拿来的记录,失笑道:“行,你整理出来,他们不帮你呈,我帮你呈。”

方拭非敬大礼:“谢顾侍郎!”

顾琰点头:“嗯。”

能叫御史中丞平素淡漠的脸露出那副模样,实在太叫人吃惊了。

王声远还故意在中丞面前对方拭非大为夸赞,说她懂事,知进退,学识丰富,上手极快,博览群书,遇难而上。听得中丞杀人的心都要有了。

倒是李侍郎怕得慌,他怕王声远脑子一个抽抽,真把人念叨回来。

又问见过方拭非,与她共事结交过的人,几位对她评价都是不一,弄得群臣很是困惑,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呐?

“对了,你先等等。”

顾琰从旁边抽出一本厚重的书籍,放在手中快速翻了一遍,在书缝中取出一张白纸。

他说:“你去查查这几个人。”

方拭非接过,嘀咕道:“我现在哪有这本事?要是您去查,不是比我快得多吗?”

“你有的。”顾琰说,“查不到这些人,就查查跟他相近的人。自己查不出来,你可以去问。御史台中的官员对各职了若指掌,你不要同他们关系冷淡了,去多交交朋友吧。”

方拭非对这几个名字太过陌生,想自己都看过多少本卷宗了,不该没有印象。问道:“这些人是几品官?”

顾琰说:“普通人而已。”

方拭非:“嗯?”

顾琰:“所以要你去细查。肯定是与官员有关联的。”

“哦……”方拭非说,“顾侍郎想查到什么地步?朝哪个方向?”

顾琰将手收进袖子里,一脸理所当然道:“他们抢我的船厂生意。”

方拭非:“……”

“呵,”顾琰说,“我开船厂本意不是谋利,所有商船也主要是为了接管朝廷漕运,他故意要与我抢生意,你说能是什么居心?”

方拭非说:“嗯,我会注意此事的。”

顾琰:“嗯。”

顾琰刚开始见她的时候,还是挺高兴的,但事情说完,又没什么好聊的,看她就觉得尴尬了。迫不及待让人走。

顾琰问:“你还要等什么?”

“等着见一见王尚书啊。”方拭非向外张望,说道:“多久不见,是该问候一声。”

顾琰:“那你出去等吧。”

方拭非:“……”

为什么他如此不近人情?为什么男人如此琢磨不定?

王声远一点都不想她,而且还非常害怕。

他在屋里坐久了,正出来活动一下筋骨,就看见方拭非在朝他这边撒腿狂奔,当下全身肥肉一抖,跟着撒腿狂奔。

“王尚书!您别走!”方拭非小身板跑得飞快,从后面拉住了他,大笑着将他拦住。

王声远调整表情,慈祥地同她问好。

没说两句,方拭非就诉苦道:“王尚书,您知道我在御史台过得多苦吗?当初是您将我拉到户部来的,现如今这般,您不作为啊。”

王声远去掰她的手:“你要告状找御史公去,都不在户部了,平日少来。以免有人说我户部与御史台又有什么案情。”

方拭非叹道:“御史公日理万机,我岂能拿这种小事去叨扰他?”

王声远跺脚:“他日理万机,我就不日理万机吗?!户部比他御史台要再多个一万机!”

方拭非:“那我去找顾侍郎诉苦。”

“回回回来!”王声远忙拉住她,将人扯回来:“你有事没有?啊?顾侍郎精力有限,你要他好好休息吧!”

方拭非好笑,努力憋着一张脸。

王声远:“那这样,你放手,我可以给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方拭非说,“什么好消息。”

王声远:“放,放放!”

方拭非松了手。

王声远理了理仪容,点头说:“嗯,你再等两个月就知道了。”

方拭非:“……”

王声远教育说:“年轻人,有什么等不起的?我跟你说……”

方拭非抱拳:“告辞了!”

未到两个月,方拭非先等到一个坏消息。

顾琰代方拭非呈上去请求重审的案子,让顾登恒无理由打了回来。

又过了几日,顾登恒同御史公闲聊之时,在方拭非的问题上遇到了严重的分歧跟误解。陛下撑着额头思忖片刻,对御史公宽慰了很长一串话。

大致意思是,方拭非要是闲得慌,你们御史台有义务给他找点事做。先别管他什么事做得好什么事做不好,反正肯定比他什么都做的结果要来的好。

方拭非还是一个可造之才的,对待可造之才,希望大家能多宽容宽容。

御史公深以为然。

于是御史中丞在御史公的二次传达后,干脆让方拭非去整理库中案卷,学习如何明察秋毫,做出分析归纳,寻找其中差错漏洞,等三月后御史公进行考察,如若表现良好,再与其他官员一同进行正式审案。

方拭非两月间翻阅细究了数十桩杀人案件,终于听到扬州那边传来的一个好消息。

虽尚未揪出幕后主使,但已可以基本确定,杜氏与扬州粮仓侵盗一事无关,实为他人陷害。

王声远收到消息时其实已有头绪,可因为要等扬州的官员出具公文,再等公文传到京城,然后等陛下跟大理寺给出结果,才拖到两月之久。

但实在可喜可贺。

杜氏在京城曾是有家宅的,可后因为搬迁至扬州,有的空置多年,有的已经变卖,如今无处可去。加上银钱跟衣服大多都还留在扬州,站在京城的街道上,竟有一丝他乡之感。

杜氏押回京城的有几位女眷,自然不便叨扰他人。顾登恒悄悄命人将杜陵以前的院落买回来,送给他们,才解了几人燃眉之急。

加上杜氏虽然历来低调,可名声不小,此次大难逃脱,每日都有前去恭贺慰问之人,大半个住在京城的官员都露了脸。

王声远御史公等太傅老友更是出手阔绰。之前因顾虑不敢相帮,心中且带着一丝愧疚,去探望几次后,又主动为他们解决了不少麻烦。

这样一算,杜修远单靠着收礼,也能勉强维持住一家当前的生计。

而且亏是不能白吃的,凭方拭非多年共事的交情认识,叶书良肯定会趁机从杜氏抄家所得的所谓“赃款”中,敲出一笔“正当所得”来,送到京城,那杜氏可不就又有钱了?

“好好做人呐,”方拭非感慨道,“这就是名声的价值啊。”

林行远说:“……这分明是陛下宠爱的价值。”

方拭非:“是陛下不够宠爱我吗?!”

林行远想了想,说:“是陛下对你的宠爱,抵消不了他们对你的讨厌呐。”

方拭非举起了自己的铁拳。

杜修远既然出狱,方拭非不敢再去找打。林行远见她忽怂,捧腹笑个不停。

她平时没少去大理寺,杜修远早就忍得牙痒痒,她不主动过去请罪,自己还能不来报仇吗?

这天方拭非散值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家里两人兄弟情深地坐在院里喝酒。

作者有话要说:  隔壁完结了,这边加更的日子也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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