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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一节 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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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殿下……”终于有一个不怕死的擅权大着胆子,出列问道:“这保护价殿下希望是多少?”

刘彻看了他一眼。

这人大概三四十岁,穿着绫罗绸缎,样子还算过得去。显然是关中某个家族的族人或者与那个家族有着紧密联系的人。

这个时代,当然有忠义之士。

前世,吴楚之乱中,不知道多少忠义之士,守信之人,仅为一个承诺,就不惜放弃自己的性命甚至家族的性命!

譬如刘彻就记得,赵王刘遂叛乱,他手下的丞相、内史全部殉国。

楚王刘戊叛乱,他的宫廷血流成河。

甚至于吴王刘濞也有忠臣。

刘濞的食客周丘,仅仅为了报答刘濞的收留之恩,单枪匹马,为刘濞打下了下邳郡,拉出了三万人的军队,然后北上进逼江淮,掠地数郡,一路打到城阳国,与城阳国的军队发生激战,大破之,兵围城阳,差一点就让他将整个局势都给翻了过来。

错非,当时,听闻城阳危机,驻扎在衡山救灾的汉军与衡山国郡兵救援,加之,当时吴楚大军已经在决战中覆灭,败亡。

周丘见大势已去,心灰意冷,会师下邳,走到半路,背疽发作而死。

就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食客,差点就打通了吴楚与齐赵的通道。

但是……

在商人里还有忠义之人?

搞笑吧!

商人的本质难道不是欺骗、讹诈、贪婪和阴险吗?

或许大概有吧?

但刘彻能肯定,至少关中的大商人中不存在这样的人。

对于一帮将利益奉为圭币,几十年来什么手段都使过的商人来说,忠义是个什么东西?能赚钱吗?

因此,刘彻想都没想,就将此人打进‘利令智昏’的黑名单里。

原因很简单。

刘彻是太子。

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九州万方,四海诸夷的家,未来的天子。

一个小小的擅权,居然也敢站出来问‘保护价是多少’这个问题。

难道他以为,高高在上的皇室,这天下的主宰,会跟一群连官都不算的商人商量、谈判?

假如真是这么一个原因的话,那他就是蠢货!

而很显然,刘彻不觉得一个这时代商人中的精英,掌管着一个市集大权的擅权,会是个蠢货。

那么毫无疑问的,他就是利令智昏,糊涂到居然产生幻觉了!

历代以来,朝廷做事,什么时候需要跟商人商量、谈判了?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皇室开口了,商人们听着就是了。

尤其是现在刘彻已经确定摆平了大部分擅权,多数人已经被团结到他身边的时候。

嗯,或许,在场的八十五个擅权和他们背后的家族联合起来,大概可能或许可以对刘彻产生点什么威胁。

现在嘛……呵呵……

现在刘彻的注意力已经从怎么拉拢这些擅权为己所用,转移到了怎么立威,怎么让这些现在已经动摇和站到他这边的擅权们意识到,只有听话和服从才是生存下去的条件。

每逢大战,将军们会从军队里抓几个典型出来,杀了祭旗。

这就是古人所谓的杀鸡儆猴。

刘彻呵呵一笑,看着他,轻描淡写的道:“这个嘛,暂时还是朝廷机密,届时会有文书传递到诸位手中……”刘彻看着他,问道:“先生有意见?”

那人被刘彻一笑,魂都几乎飞了。

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很可惜他的牙齿都在打着冷战。

刘彻摇摇头,道:“诸位擅权都是各县市集的栋梁,孤在这里透个风,马上就到岁末了,孤打算上奏父皇,在关中各县各市集的擅权之中加一个规矩,这个规矩叫做‘末位淘汰’,与现在官场上的考绩一样,会有少府官员会同御史大夫衙门,对所有关中市集的秩序、经验情况,守法情况进行考绩,排名在最后十位的擅权,统统要重选,并且被废黩的擅权,三年内不可以再次参选!当然了,有罚,自然有赏,考绩在前三的擅权,要重赏,至于怎么赏,孤还要请教皇父,但孤可以保证,起码能有一个关内侯的名额!”

刘彻这话一出,擅权们立刻就只感觉眼前一黑,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

汉室军功勋爵等级,跟秦代一样。

一共二十一级。

顶点是彻侯。

但与秦代不同的是,秦代的军功勋爵,是配合着名田宅制度一起实行的。

故此,在秦代,每一级的爵位,都有着相应的限制。

譬如,第一级跟第二级之间,所能拥有的土地限额和房屋大小面积,都完全不同。

换句话说,在秦代,你就是有钱,假如没有爵位,也不能拥有土地和房屋。

但在汉室,惠帝以后,名田宅制度就基本上名存实亡了。

先帝在位时更狠狠的补了一刀,使得名田宅制度彻底消亡。

所以此时,在民间,你就算是个只有一级爵位的人,只有有钱,任性,想买多少地买多少地,想造多大的房子,就造多大的房子,甚至要是在偏僻的荒山野岭,你就算盖个皇宫,自称朕,只要没有人发现,没有人举报,那也随便了。

但是,这些只是低级爵位。

事实上,十七级以上的高爵,就会开始拥有一些政治特权了。

关内侯是第二十级爵位,仅次于彻侯。

拥有许多政治特权。

譬如说,关内侯犯罪,地方官什么的级别低了是不能审判的,必须由两千石级别的大官审判、定罪,然后还要由廷尉批准。

又,关内侯也有食邑,虽然基本都是一百到五百户之间,而且不是固定的地方,就不过是每年按照食邑户数,朝廷发钱给关内侯而已,不似彻侯,封地固定,在封地里,彻侯就是土皇帝,甚至能指派一些地方的低级官员。

然而,这却也足够了!

当此之时,整个天下还没有出过一个商人出身的关内侯!

甚至以布衣为关内侯的也很少。

绝大部分关内侯都是军功封爵。

刘彻看着这些商人,脸上露出些微笑。

事实证明,真正能对付商人的也只有商人。

前世小猪的盐铁官营政策,就是在商人的帮助下建立起来的。

孔仅、郭咸阳、桑弘羊,接棒完成的。

即使是后世的天朝,不也要给商人们按个什么政协委员什么的。

总不能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

“我的这根胡萝卜还不错……”刘彻得意的观察着这些擅权的脸上的神色,心中不无得意。

至于给商人一个关内侯爵位,老爹那里能不能通过?

呵呵,汉室从来就是一个实用主义的政权。

前世小猪都敢给商人封官了。

堂堂九卿之一的大司农,连续三任都是商人!

国家经济政策更是出自商人之手。

只要有好处,刘彻不觉得自己的老爹会舍不得一个关内侯的爵位和每年几万钱的食邑钱。

“好了,今日的正事说完了,诸位请自便……”刘彻笑着道:“孤为诸位在这思贤苑中准备了美酒佳肴,至于孤……尚还有事,就先失陪一阵……”

“王道……”刘彻转身对王道吩咐着:“这里就交给你了!”

“诺!”

“程郑先生,请随孤来……”刘彻又对程郑婴吩咐道。

……………………………………

刘彻带着程郑婴,来到他在这思贤苑的宫殿中。

让其坐下来后。

刘彻就直截了当,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程郑先生,你先在这里住下来,准备一下,过两日,孤皇父可能要召见你!”

“啊……”程郑婴吓了一跳:“天子……”

当今世上,程郑婴最怕见的人就是汉室天子了。

毕竟他的财富很大一部分是挖了邓通墙脚得来的。

而当今天子两年前下令,将邓通的财富全部充公。

这就意味着,在事实上,他挖的是天子的墙脚。

见天子,等于是老鼠去见猫,不怕的都是疯子!

刘彻笑了笑,安慰他道:“先生莫急,只要能凿开褒斜道,孤保证,孤的皇父不会治罪先生!”

刘彻特意漏掉了卓王孙。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卓王孙可是有一个娇滴滴的漂亮女儿卓文君。

虽然现在卓文君还是一只粉嫩嫩的小萝莉,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刘彻决定,还是先把这只小萝莉收藏起来再说。

刘彻一点也不怕卓王孙跟程郑婴不拿钱出来或者虚与委蛇什么的。

答案很简单。

他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那么大的家业,他们舍得抛弃,就此流浪天涯?

更何况,汉室的商人,可是一直都在孜孜不倦的寻找着当官的途径。

前世,小猪不就招安了两个不亚于程郑婴的大商贾孔仅和郭咸阳吗?

当然,好处还是要给的。

不然,程郑婴和卓王孙,凭什么给他刘彻卖命?

于是刘彻道:“先生的女儿,什么时候来长安?”

程郑婴闻言,眼神一阵恍惚,他有些搞不懂刘彻的态度为什么又变了。

但是……

程郑婴很清楚,只要自己的女儿能够进宫,从而实现那个‘贵不可言’的卜语,那么,付出再多财富都是值得的!

因为,程郑婴这三十年的商贾生涯告诉他。

再多的钱,也顶不过刀剑的锋利。

只有成为皇亲国戚,才是家族和他的财富的长久之道。

这么想着,程郑婴于是俯首叩首,道:“小民之女,大概明岁正月来长安……”

刘彻闭上眼睛,道:“孤知道了,先生先在这里住下来吧,孤会派人照顾先生起居!”

……………………………………

上林苑出口。

此时,已近黄昏。

三三两两的来自关中各县的擅权们,有的兴高采烈,呼朋唤友,打算回家继续喝酒,商议,一个个兴奋不已。

因为这些人看到了他们崛起的曙光,看到了关中重新洗牌的希望。

至于粮食保护价,会不会伤害他们的利益?

他们现在还没有什么利益可言呢!

反正,先打垮那些骑在他们头上,或者拦了他们路的家伙再说。

更何况,倘若关中与蜀郡的往来不在被高山峻岭所束缚,两地货物可以无障碍的自由往来,多了蜀郡的市场,未必能吃亏到那里去!

当然,也有一些垂头丧气,满脸死灰的人。

这些人,人数并不多,大概只有十来个。

他们聚集在一起,眉头紧锁。

因为他们深知,他们的一切,都是依附和寄生在长安和长安的贵族勋臣身上的。

而汉室太子一旦发起狠来,别说是他们的家族,就是他们的靠山都可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办?”有人叹气的担忧。

“我们快快回去禀报各自的主家吧……”一个人道:“希望家主们能去求那些彻侯大臣甚至宫里的贵人,请他们在天子和太后面前,为我们说话,太子这样太胡闹了!”

“是啊,是啊!”那个亲自出面问刘彻的擅权握着拳头,脸色苍白,显然他还没有从方才太子对他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一直处于恐惧中,此刻,他就像一个抓到救命稻草的溺水者。

这些人还在商议。这时候,一队全副武装,打着旗牌的官差,从远处的官道上走过来。

为首的一个官员看了一眼这些人,问道:“重泉县擅权杜春何在?”

“小人就是……”那个脸色苍白的擅权,战战兢兢的走出来,拱手问道:“各位上差找小人有何贵干?”

“本官风内史备盗贼都尉剧都尉之命,有事情,请杜擅权过内史衙门一趟……”

这个官员拿出一份公文,丢给杜春,道:“经查明,杜擅权与两年前重泉县的几宗夜盗杀人案有关,另外,备盗贼都尉衙门接到百姓检举,杜擅权还牵涉了七八宗勾连游侠,欺行霸市的案子!”

杜春闻言,一屁股瘫软在地。

这些事情,他明明都把手尾都给抹掉了啊,怎么可能还能被人翻出来?

这时候,杜春在来抓捕他的官差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重泉县的张大郎吗……”他彻底的绝望了起来,那个张大郎,可不就是重泉县之前最出名的游侠吗?不是曾经跟他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吗?

“张大郎……”杜春吞了吞唾液,企图拉关系。

事实上,那个张大郎也确实向他走了过来。

但是,是提着枷锁和刑具的。

枷锁临身,杜春痴呆的看着这一切,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他的那些以为人不知鬼不觉的事情会被翻出来?

为什么,平日里跟他称兄道弟的游侠头子会变成官差?

“兄长……”杜春只听到耳边,张大郎低声的叹息:“怪不得小弟翻脸无情啊,实在是,小弟如今吃了这朝廷的皇粮,受的是剧大兄的恩惠啊,俺们游侠儿,历来都是听大兄的!”

于是,这些官差就押着杜春上了囚车,然后扬长而去。

留下的那几个擅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股自灵魂深处升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们的整个身心。

谁家屁股底下没有屎啊?

面对太子的这个明显的警告和报复。

这些擅权每一个都从心底升起一股绝望。

事实上,他们还强撑着到现在,还支持他们的支柱。

无非就是两点。

一是,本家在朝野有大量的利益关联者,甚至有的人的家族还跟宫里的贵人有着深厚的‘友谊’。

二则,太子今年才十六岁多一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再怎么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但此刻见了杜春的下场。

这些人,不由得全都想起了市井的流言。

“太子彻是太宗孝文皇帝指定的隔代继承人……”

“太子彻自小就英明神武,有异于常人,太宗常对太后言:此子类我,当王天下!”

太宗孝文皇帝,离世才两年,他的手段,他的威望,他的厉害,此时还没有消退。

这些人终于开始恐惧,动摇了。

“我和我背后的家族虽大,认识的人也多,但拿什么去跟一个得到过太宗孝文皇帝认可的太子斗?”一个人的恐惧的想着。

当年,太宗孝文皇帝,赤手空拳,打趴下了陈平周勃,一手压服了天下野心之辈,不仅仅是民间百姓对这位仁慈的天子记忆犹新,以为圣人。

关中豪强、贵族,对其更是恐惧无比。

对于那位已故天子的手腕,每一个人,只要想想,都会浑身冷汗。

“不管怎样,我们先回去向各自的主家禀报吧……”一个人道:“此事,已非我等所可插手的了,就让那些大人物去判断吧,假如,大人物们能压服太子,那我们就依然听主家的命令,不然……”

这人看着其他人道:“大人物都动摇不了太子,我们蝼蚁一样的东西,凭什么去撞太子?只怕粉身碎骨都伤不了太子的一根皮毛!”

…………………………………………

当天晚上。

长安仁里的一栋宅院之中,灯火通明。

十多个关中大贾济济一堂。

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很显然只为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对于太子的保护价,他们到底该怎么应对?

“诸君!”作为主召集人,杜茂站起身来,拱手道:“想必诸君都已经知道了吧……太子,是要来真的,鄙人那不成材的侄子杜春已经被下狱……虽则只有我杜氏一门遭灾,然,诸君……兔死尚且狐悲,更何况人?”

“今日太子若是做成保护价,让关中粮价稳定,我等死期不远矣!”杜茂深情并茂的慷慨陈词着。

“我们无盐氏不关心这些……”杜茂话音刚落,坐在杜茂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就站起身来,朝着杜茂躬身道:“很抱歉,来之前,父亲大人曾吩咐过小侄,倘若世伯谈及任何太子的话题,我就必须马上离开……很抱歉……”

这个年轻人很有礼貌的离开坐位,再三鞠躬,然后对其余人道:“作为晚辈,小侄无意评论各位今日的行为,只想提醒诸位长者一点,汉室对于任何阴谋对付储君甚至议论储君的行为,从来都是雷霆震怒的,且,小侄以为,蝼蚁不可憾大树!言尽于此!”

说完,他就飘飘然的离开了。

“胆小鬼!”有人看着那个无盐氏的年轻骂着。

但老成的人却事一言不发。

“无盐氏的靠山是南皮候,这事情,南皮候发话了!”有年纪大的,了解背景的人,立刻就在心里盘算了起来。

南皮候窦长君,乃是当朝太后的大兄,基本上南皮候的表态等于太后的表态。

于是,又有两人起身,道:“对不住了,杜兄,我等爱莫能助……”

这两人的家族做的都是贵族的买卖,像什么斗鸡走狗、拉皮条在花街柳巷开妓院,所以,粮价什么的,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还有一个明灯无盐氏都做了带头作用,留在这里,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搭上身家性命的,不值得!

这两人一走,又有一人迟疑了一会后,起身道:“杜兄,抱歉,我们田家也不敢搀和到这件事情里来!”

这人是田氏的本家家主田广,田广跟杜茂交情很深厚,因此,他忍不住提醒道:“杜兄也请仔细考虑考虑吧,历来胳膊拗不过大腿,实话告诉杜兄,我们田氏对太子要凿开褒斜道是万分欢迎的……”

杜茂一听,差点骂娘了。

田家当然对开凿褒斜道是四肢都欢迎的!

盖因为,褒斜道一通,田氏在哪里的一万多亩土地就立刻变成良田了。

与之相比,粮食上的损失就还能接受了。

更何况,田家现在谁不知道重注投资在了田甲扶持的张汤身上,寄希望张汤能再造当年晁错的奇迹。

田广一走,同样背景的安陵氏也紧随其后,跟着走了。

于是,这偌大的屋子,一下子就空荡荡了。

就剩下不到一半的与会者了。

而且,这些人中动摇和犹豫的也不在少数。

杜茂知道,所有的人都可以投降都可以退缩,但他杜氏退不的!

谁叫着长安十家米铺四家是他家的!

更重要的是,他的族人杜春被抓起来了,以刘氏记仇的性格,假如他就这么投降了,那么,等太子登基,等待杜氏的是什么?

至少……也要让太子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让他知道,要尊重我们的利益!

抱着这样的想法,杜茂看着在座的各大商贾家族的主事者,道:“那些胆小鬼走就走吧,接下来,我们商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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