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手里都拿到了可以用来投票的小木牌,想到这小小的一块,居然能值十两银子,登时更添了兴趣。
毕竟这进到碧玉楼里的,未必都是书画大家或是好此道者,也有不少人就是图个热闹或是附庸风雅来的。
坐在桌边的宾客们纷纷起身,四散开来,开始参观墙上挂着的画作。
陶平山向姬誉一家人告了辞,道自己见着两个故友要去打招呼。
其实他倒不是为了打招呼,而是方才发小木牌的那个年轻女郎妩媚可爱,笑起来别有一番风情,还特别对他笑了两次,若不是顾及到在座的还有妇人小娃,他就要顺势搭个讪,问个芳名什么的了。
离了姬家,才能自由快活地去勾搭方才的小美人儿嘛。
等知道了小美人儿芳名和来处,岂非日后又可以来一段快活韵事?
罗姝娘朝着陶平山的背影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微微而笑。
姬誉却瞬间感到了隐隐危机,赶紧解释。
“姝娘,这位陶平山也是今科举人试的第七名,我与他……其实来往很少,就在官学办的文会上跟他打过交道,为人不坏,有些才具,也算得爽朗大方,就是有些不爱惜自身。有些个……小毛病,你放心,我是不会跟他学的。”
罗姝娘轻笑一声,“嗯,我知道了,咱们也去看画吧。”
男人出门在外,总要有些交际应酬。人上一百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
更何况如今世风如此,特别是那些自诩才子的,不在楼子里头勾搭上几个红颜知己那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两世为人的罗姝娘何尝不知这个,早先的姬誉,后来的赵仙芝,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不过如今的姬誉,却让罗姝娘生起了信任之心。
就姬誉现下的日常,除非那些特殊的文会他会去参加,还从不在外过夜。
余下的日子都在家里教两个小的,似这样的,哪里有时间出去花心浪渡?
所以罗姝娘对他,算是放心的很。
就算是方才那个陶平山自己花心风流,但好歹也还是要些脸面,当着孩子们就尽量规矩着,这人品也不算差了。
“娘,娘!”
手里拿着小木牌的大妮儿,已经有些等不及了。
“好,咱们也去投上一票去。”
此时的宾客们已经都分散到了各幅画作前头,不过还是先头的几幅画作前,人头最多。
不想跟人挤的几人便先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的格局跟一楼差不了多少,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一排画作。画作边上还有伙计们看着,这些伙计的衣着倒不跟碧玉楼的一样,想来是各家商铺的画,各家派出人来守着。
四人在前,两个小厮跟在后头,依次地看了过去,这二楼的画据那碧玉楼的小厮说,应该是比一楼的要更名贵些,不过此时大半的客人都还在楼下,所以二楼的人还少,把手上的小木牌投出的就更少了。
小孩子的眼光与大人不同,看见那些水墨山水便觉得无趣,至于什么画上是枯藤老树之类的更是瞧也不瞧,只有在颜色鲜艳,模样有趣的画作前,才会停下来舍不得走。
姬誉和罗姝娘自然也由着他们。
“小叶哥哥,我觉得这个树下抓蝴蝶的猫儿画得好看。”
“嗯,我也觉得这张好看,要不咱们把这个投进去吧?”
叶明远拿出了手上的小木牌,就准备投上一票。
“不行!”
大妮儿瞪大眼,鼓着脸,拉了叶明远一把,“这个票得留给我爹的画。”
“嗯?老师的画也在这里么?”
叶明远张大了嘴,惊讶地问道,“师父师娘怎么没说起啊?”
姬誉低声道,“都是卖掉的画了,有什么可说的。”
说着便把自己手上的木牌子递给大妮儿,“来,这个给霓儿,霓儿想投给哪个都可以,不用一定要投爹的画。”
大妮儿年纪还小,只觉得自己一下子可以投两张很是开心,眉开眼笑地接过来,甜甜地道了声谢,“谢谢爹爹。”
叶明远眼睛一转,也很是慷慨大方地把自己的递了出去,“霓儿妹妹,这个也给你!”
罗姝娘见了忙道,“明远不用给她,她一个要那么多做啥?来,这个是师娘的,给你玩,一人正好两个。”
她可不想把大妮儿给宠得成了家里的小霸主,什么都要拢到自己的手上。
溺爱过度反而最后害了子女的,她前世可真没少见。
叶明远看着罗姝娘塞到自己手上的小木牌,不知怎地,鼻子就酸了一酸,抬眼瞧见那亲切的笑脸,便握在了手里,低声道,“谢谢师娘。”
“哦~这下子,咱们都有两个啦。”
大妮儿倒没生出妒忌之心,拉着叶明远笑呵呵的。
“那我就投一个给小猫的画。”
“我也投一个……”
听得木箱里咚咚两声响,两个小童手拉着手,相视而笑。
既然提起了姬誉的画,这两只便一门心思地在这第二层寻了起来。
那幅画两个小的也是见过的,色彩浓郁,又是宽幅,很是显眼好认,不过显然,姬誉的画,并不在第二层。
“咦,爹的画怎么不见呀?”
大妮儿拉拉姬誉的衣角,姬誉笑道,“那咱们再去第三层瞧瞧。”
果然,上到第三层,墙上挂着的画作明显的要比第一层二层少得多了,然而却每幅前头都站着看守的伙计,可见画作的价值不菲。
罗姝娘扫视一圈儿,就见有这一层里,有两幅画前头都挤满了人,还有人摇头晃脑,出声称赞。
最靠右边的那一幅,月夜星河,可不正是姬誉卖出去给苏掌柜的画作?
再一瞧,苏掌柜居然也站在旁边,笑眯眯地跟客人们对答着。
姬誉低声道,“姝娘我们莫要过去了。”
罗姝娘点点头,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你们想去投木牌就自己过去吧?敢不敢?”
叶明远点点头道,“怎么不敢!我带着霓儿过去。”
两个小童手拉着手,咚咚地迈着大步,朝那幅月夜星河而去。
小厮三壮和叶忠都紧跟在后头,罗姝娘又看了眼厅里众人,觉得这厅只有一个出入的楼梯,人数也不算多,这才放了心。
姬誉觉得苏掌柜笑眯眯的眼光在应付客人之余,也在厅里游移,生怕他瞧见自己要上来叙话,便转了头去观赏墙上的画作。
他今天是带着一家人来放松游玩的,可不想扯进苏掌柜跟人相争名头的漩涡里头。
这能放到第三层来的画,果然是更为高妙。
姬誉一幅幅地看过去,就到了众人围拢的一处。
“妙呀,这笔法,天然成趣,挥洒自如,将这春柳画得如此传神,你看,老干新枝,枝条迎风之势。正显得春风料峭,寒鸟振翅欲飞。虽有些孤寂寥落,却也现出无限生机!”
“正是,不愧是千金公子的佳作呢,此画独得第一,应是当之无愧!”
姬誉望过去,见素白的画纸上画的是幅春柳寒鸟图。
对这画大加赞赏的两人,可不正是先前在一层的时候,那位司东家所介绍过的本地书画名家。
这两人大加赞誉之间,周围人众也都纷纷附和,将手上代表投票的木牌投进了箱中,只听响声不绝,这一会的工夫,怕没有几十张下去。
姬誉望着那画上的寒鸟,亦觉得那两位所赞果然不错。
这位千金公子的画,倒真是难得的佳作。
只看这寒鸟,缩着身子立在细细的柳枝上,羽毛支棱着,几欲振翅而飞,可那一双不大的眼睛里却流露着倔强不屈之意,看得越久,就越能体会到作画之人心情的憋屈郁闷,几乎都要冲破了这薄薄画纸。
而看画的人,也禁不住被这看似简单疏淡的图画给勾起了满腔的愁情苦绪。
那些过往所历的苦痛,陈渣一般地涌起,在心湖中搅出涛涛巨浪!
罗姝娘也跟着姬誉在看画,她也瞥了几眼那画中的景物,确实满眼萧萧,说不尽的孤标郁闷满怀。
只是她一心挂着手拉手跑去投票玩的两个孩子,便不能专心,这不能专心,就没似姬誉一般,几乎全部心神都被给吸引在了那漫天而来的黑色情境当中。
“子宁?相公?”
罗姝娘轻轻地扯了把姬誉的袖子。
虽说这千金公子的画的确是不错吧,让人一见就伤心得想要落泪。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能真个地落泪吧。
罗姝娘可是已经瞧见,姬誉盯视着画作的两眼,已经隐现泪光。
“爹,娘!”
愉快地在小厮哥哥和小叶哥哥的帮助下,终于顺利地把手中的小木牌给投了出去的大妮儿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姬誉的腿。
姬誉这才猛醒。
唉!方才差点就在众人面前失态了……
还差点被娘子和女儿看见了,好窘!
姬誉赶紧掩饰般地抱起了大妮儿,挡在自己脸前,“霓儿投完了,咱们下去吃点心可好?”
大妮儿再是活泼好动,也是个小女娃,体力有限,这来来回回地也觉得累了,便乖乖地点头应好。
姬家一行六人便下了楼,坐到几乎空了的桌边歇息。
因桌上客人都散去看画,所以此时倒也清静。
两个小童,外加两个小厮,都毫不客气地吃饱了满肚的点心果子。
大妮儿拍拍圆乎乎地小肚子,满足地靠在了姬誉肩头,打了个秀气的小哈欠。
“大妮儿可是困了?要不我带着她先回去吧?”
罗姝娘瞧着闺女的眼睛有点耷拉,少了点精神,便这般提议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