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程并不容易:除了安装水车,还要打通毛竹关节、砌水塔,计算各处连接和进出水路等,十分繁琐精细。
当下癞子按林春说的处理毛竹,林春则帮杜鹃做水箱。
正忙着,隔壁李家大哥给杜鹃送来两篓木炭。
原来前日杜鹃又带了牛肉回来,分送给李家和癞子家各几斤。这李家每入冬都要开窑烧炭的,除了自家用,也常和村人换些零碎物事。他感激杜鹃送肉,所以送她两篓木炭。
来这一看,林春他们正弄自来水呢。
等问明情形后,再看了癞子家的自来水,李大哥当即要求:他也要搭个伙,三家一块弄这个东西;还说他家大青石和木料都有,他们父子都是壮劳力,都能帮忙做。
林春求之不得,忙就答应了。
当下又重新分派活计,李家人便负责砌水塔。
杜鹃昨晚用牛骨头炖了高汤,今早把些牛杂和牛肉混合,下了各种作料焖制。这时估摸差不多了,就去后院拔了四五个大白萝卜,洗净切成块丢进锅里跟牛杂牛腩一块熬煮。
弄妥后,她坐到廊下择菜,一面看林春做水箱。
林春见她来了,抬头笑道:“好香!”
杜鹃也笑了,问道:“你饿了没?”
林春摇头道:“不饿。”
过了一会又说道:“我等牛肉吃。”
杜鹃听了失笑,脱口道:“真是个孩子。”
林春听了幽怨地看向她。
明明他比她年长,也高好多的!
杜鹃一看他脸色,自觉失言,忙转移话题,举起手上的黄心菜道:“瞧这菜——又大又嫩。那沟里的泥真管用。二妮说她家的萝卜没我家长得大,菜也不如我这长得好。”
林春一边钉木钉,一边道:“那是。”
闲话两句,杜鹃就问起黄雀儿嫁过去的情形。
林春就微笑了,道:“二嫂来了,家里都热闹许多。我爹我娘从早笑到晚。哦,昨晚上我们还玩牌了呢,我爹输了许多铜板给雀儿姐姐。”
杜鹃听得笑了,道:“大头伯伯不心疼死了!”
林春道:“那也没法子,他能玩得过我二哥和雀儿姐姐?后来还是我上去,才帮他捞回本儿来。”
杜鹃更笑出声来。
林春又道:“爹和娘叫你明儿去吃饭呢。”
杜鹃静了下,道:“不去了。不是说要去回雁谷吗?”
林春知她心思,道:“不去就不去。等正月里再去。”
正说着,院门口一阵狗叫,二妮端了个小簸箩走进来,“哎呀好香!这狗,叫什么?连我都不认得了,养你什么用!”
两只黑狗被她骂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窜到廊下。
因闻见厨房牛肉香,就在门口朝屋里伸头嗅鼻子。
杜鹃一面对二妮道:“待会你盛一碗去。”一面拿脚在地上用力顿了一下,呵斥狗儿,“下去!别进屋。还没到吃饭时候呢,瞧你那谗样!”
狗儿就跑下台阶。
杜鹃就招呼二妮坐。
二妮道:“你不是送牛肉给我了么,还盛什么盛!占便宜也不能这样。”说着拖了个小板凳在杜鹃身边坐了,将小簸箩递到她面前,道:“这个沙给你。”
杜鹃接过去一看,簸箩里全是颗粒匀净的细沙。
这是从泉水河下游淘洗来的,用来炒板栗、榛子、瓜子等,受热均匀,不容易炒焦。杜鹃说要弄,总也没空去弄。谁知二妮送来了。
她忙进屋,找了个东西装沙,将簸箩腾出来还二妮。
然后,两人又说了几句话,二妮才回家吃饭。
晌午,杜鹃把早上杀的鸡肚里内没见天的蛋掏出来,再泡了些干菌子,就着牛骨高汤调制出一道鲜美清汤,然后下了一斤面,又素炒了黄心菜,才和林春吃午饭。
林春吃得头上冒汗,因问她“香牛肉还没好?”
杜鹃道:“那个煮透些才好。这面好容易消化的,等半下午的时候就弄牛杂给你吃。再配些粉丝。”
林春便笑着点头。
因说起后天去回雁谷,杜鹃便说要帮秋生做双鞋带去。
林春忙阻止道:“不用做!昨晚雀儿姐姐捡了七八双二哥的鞋,有棉的有单的,装了一篓子呢。他俩脚差不多大,正好能穿。”
黄雀儿的嫁妆最多的便是衣物鞋袜被褥等,都是历年攒下来的,其中夏生也得了不少衣裳鞋袜,正赶上给秋生用了。
杜鹃听了恍然,遂不再操心。
等吃了饭后,林春在院子里四处打量找活计。
看见鸡笼,忙转身便找来一个粪耙子清理起来。如风懒懒地卧在廊下看着他,两条黑狗却跟在他脚边,歪着狗头看他清理鸡笼,觉得十分有趣的模样。每当他掏出些鸡粪来,它们就凑上去用狗鼻子闻。待发现味道不是理想中的那样,就丢开了。
杜鹃洗了碗出来,见了忙道:“你又弄那个干什么?回头我自己弄。等你走了,我还不得自己干活。”
林春听了闷声道:“我这不是在这么。”
飞快将鸡笼清理干净,将鸡粪撮去后园子堆起来。
等出来,杜鹃早打了水等他清洗。
他一边洗手脸一边嘱咐她:“你可别逮猪喂,太脏了。你想吃肉,就叫如风上山去弄。”
他见不得她往猪笼里钻。
那畜生邋遢的很,她钻一回猪笼就要大洗一回。
杜鹃踌躇道:“不喂猪攒不起来肥呢。”
林春道:“你那几块地能要多少肥!等我回来的时候,再找几条沟弄干了,掏些淤泥挑来,比什么肥都强。你是会打猎的,就打猎好了,别喂猪。不然你要上山了,那猪丢家里也是个麻烦。”
杜鹃一想也是,道“不喂就不喂吧。”
因见他小小年纪想得这样细,心下触动。
她轻声对他道:“你别担心我。两辈子加起来,我都这么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你也不用担心我过不去这个坎,我这么大的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林春听了看着她不语。
想起那天晚上她凄苦无助的样子,他心里还有些闷痛。
那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杜鹃唯一一次迷茫失态。
现在她虽然还有些落寞,却不再迷茫了。
这使他既安心,又难过,很是复杂。
她是活了两世的人,无论学识还是经历都比他丰富,这让他很着急不安,暗自发誓:定要努力奋进,长快些,长大些,变得经验老道些,别总被她当小娃子看待。
他不喜欢她说“我都这么大了”诸如此类的话。
他要像个大男人一样保护她!
……
下午,大家一齐出动,把这引水工程做了一半。
傍晚,林春带着杜鹃装给他的两大砂锅牛杂回村去了。
牛肉是带给冯明英的,因为大舅母和表哥表妹们都住在任家,杜鹃是送给他们吃的。虽然林春已经送了师母牛肉,但她也要尽一份心意。
众人晌午在黄家吃的回门酒,晚上冯明英只随意下了些山芋粉丝,弄了些酱、笋和青菜,大伙儿正吃呢。
林春带了牛杂来,当即被端上桌。
只尝了一口,众人都轰然说好,配这粉丝更妙。
冯明英问林春:“你从杜鹃那来?她做什么呢?”
林春笑道:“今儿忙了一天,帮她和癞子他们弄自来水。”
说起这个,大舅母等人都惊叹起来。
原来他们已经去林家看过自来水装置了,都稀奇的很。冯志才和冯志明更对林春佩服得不得了,拉着他问长问短,连饭也顾不得吃了。
翠儿听了林春的话眼珠儿直转,忙插进去打断哥哥们的话,问林春道:“杜鹃忙不忙?我明天去看她可好?”
林春想起那锅喷香的牛杂,急忙道:“她就是这么跟我说呢,说要请你们过去玩。因为今天没空来,说找一天请黄婶子和小姨,还有雀儿姐姐和二哥过去吃饭;大舅母你们当然也要去了,不然她心里过不去。不如就明天去吧。我明早过去跟她说一声。”
翠儿立即说她晚上就去,要跟杜鹃谈心。
她因为杜鹃这些天心情不好,也没好好跟她说话。偏偏事情牵扯到黄家表弟,她又不知怎么劝,因此很郁闷。通过这两天所见所闻,她觉得林春很能干,长相英朗,还在府城书院读书,比黄元表弟不差,杜鹃嫁他很不错,她就放心了。
冯明英瞅她道:“才说明天去,转眼就改晚上了!”
众人听了都哄笑。
翠儿强辩道:“这么多人,我不得早些过去帮忙!”
大舅母杜氏道:“这话说的倒是。”
因对闺女和侄女们说,叫她们晚上就去杜鹃那。
杜氏是很喜欢杜鹃这个外甥女的。
她吃了一筷子牛杂叹道:“杜鹃做的这卤牛杂真是香!比我们前天做的牛肉好吃多了。翠儿,你要有杜鹃一半能耐,娘死了也闭眼了。去了别闹她,陪她好好说话。”
一面对闺女使眼色。
翠儿听了急忙点头。
林春见说妥了,很高兴,遂告辞出来。
然后他去了黄家。
黄家也正吃晚饭,两房老小都在陪新女婿夏生。
见了林春,众人忙招呼他坐下一块吃。
林春笑说自己吃过了,一面扫视席面,问:“黄兄弟呢?”
小宝忙道:“他有些不大舒坦,躺着呢。”
林春就说他去看他,招呼一声就去了东厢。
东厢卧房内,黄雀儿正坐在床边喂弟弟喝汤。
黄元靠在床上,头上缠着一圈填了棉花的红色棉带,面容依然憔悴,且看着大姐手上的汤碗怔怔出神。
这汤是用灵芝、红枣和鸡炖的,益气补血安神。
那灵芝是杜鹃跟任三禾和林大猛进深山里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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