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娘愤怒地打断她的话,尖声质问道:“春生跟杜鹃定了多少年?早定了还扯什么梨树沟的男娃,又有什么金贵富贵,又是什么黄秀才,她一个身子嫁多少男人?”
邱媒婆听了一滞,暗想这婆娘说话太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杜鹃多不安分一个女娃呢,到处勾男人。
就在她以为这门亲做不成的时候,忽想起秋生的话来,他道若是王家长辈不答应这门亲,就叫他们问问槐花的意思。
邱媒婆心思一转,便赔笑道:“大妹子,你不如问问槐花的意思。要是她乐意嫁秋生呢?”
槐花娘却张大嘴巴望向她身后。
邱媒婆见她神色不对,忙转头看去。
只见槐花站在后堂门口,手扶着门框,红着眼睛死盯着她。见她转头看过来,忽然嘴一瘪,双手捂住脸就往后跑去,边跑边呜呜低哭。
槐花娘喊道:“我闺女除了春生谁也不嫁!滚走!”
喊完见邱媒婆满脸惊愕的样子,又想这不关媒婆的事,且往后还有用她的地方,得罪了不好,因此又放软声音道:“老姐姐,对不住。我不是怪你,我是……唉!造孽哟!”
邱媒婆见她赔礼,这才松了口气,笑道:“这也不算个事。干我们这个行当的,要是受不了几句话,那还能活?只要能撮合成了好姻缘,就是积福了。”
一面说,一面好奇地看着槐花娘,等她说内情。
槐花娘却不打算告诉她。
主要是这事重大,她得跟男人商议了再说。
于是客气道:“难为邱姐姐跑一趟,请先回去吧。回头这事要是说定了,还是找你做媒。今天我火气大了些,邱姐姐别怪我。找一天我烧几个菜,请邱姐姐来吃饭。”
邱媒婆见她不肯透露,想必有不得说的隐私,只不好问的。再者她也说了,说定了还找她做媒,她有什么可担心的,随他们两家自己扯吧。扯好了,她出面做个样子,还省事呢!
于是,她便说了几句客气话,走了。
一转头,她又去了林家,告诉说王家不答应这亲事,秋生顿时呆住了;再听槐花娘放话说“我闺女除了春生谁也不嫁”,失声道:“怎么可能?!”
林大头则猛拍桌子道:“做梦!”
大头媳妇嘀咕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好好的怎要嫁春儿呢?春儿都定了杜鹃了。”
秋生呆了一会,问邱媒婆道:“邱大娘,你可见了槐花?”
邱媒婆忙道:“见了,见了。槐花她……”
把槐花当时的表现说了一遍,又疑惑地看着他。
秋生更加失魂落魄:槐花怎么会不乐意嫁他呢?
他们都已经那样了,不嫁他嫁谁?
怎么还能嫁春儿呢?
这不全乱了么!
林大头冷笑道:“怕是槐花娘看中了春儿。邱姐姐,劳烦你再往王家跑一趟,就说春儿已经定了杜鹃,她家槐花要不嫁秋生就算了,想嫁春儿可不成!”
秋生顿时急了,忙上前拦住道:“爹,这事别急。”
说到这却止住了,对着三个盯住他的人心思急转,只不知如何说。无奈之下,他做了跟槐花娘一样的决定:请邱媒婆先回去,等他们跟王家商量好了,再请她出面保媒。
邱媒婆可纳闷了。
她满脸古怪地看着秋生,又想起王家那边槐花和她娘的反应,任有玲珑心思也猜不透这里面的关窍。
猜不透,只好走了。
等她走后,林大头对秋生发怒道:“这亲不结了!瞧,还没说呢,就闹的这样。她做梦呢?想嫁春儿,春儿死也不会答应的!”
秋生烦躁地说道:“爹,这肯定不是槐花的意思,是她娘的意思。”
林大头道:“所以我说她娘难缠。”
秋生无语,再也顾不得为槐花娘辩解了。
他满心想着,怎么把槐花叫出来,当面问她一声。
不用他去找,下午槐花爹娘自己上门来了。
秋生大喜,忙让进东上房喝茶。
林大头两口子见他们居然主动上门,心下诧异不已,因不知来意,便让入堂上坐了。他们为了秋生的事,今儿一天都没出门,所以也不用找,很容易都凑齐了。
槐花爹往堂上一坐,立即撂下脸,对秋生道:“大侄子先出去,我跟你爹说几句话。”
秋生见这阵仗,心里掂掇道:“难道槐花把事情告诉他们了?所以王叔和婶子找来跟爹算账?也好,大不了挨一顿打骂,骂完把亲事定下来就好。”
于是他便恭敬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出去又舍不得走,就在西上房门边竖起耳朵听。
才一会,就听那边吵了起来,拍桌子喝骂。
他心里大惊,忙去到廊上,才听了两句,脸就白了,这才明白怎么回事。
槐花爹咬牙道:“你敢不答应?你晓得你家小畜生干了什么事?”
林大头大怒,骂道:“你儿子才是畜生呢!我春儿做什么了?”
槐花娘尖声道:“他那天救了槐花……”
林大头抢道:“救了你闺女不感激,还上门骂人?”
槐花娘发怒道:“救就救,谁让他糟蹋人了?”
槐花爹冷笑道:“要不怎说是畜生呢!”
林大头和媳妇听了一呆,似不能接受这事实。
然林大头只愣了一瞬间,就狂怒地拍着桌子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说春儿糟蹋了你闺女,谁看见了?春儿从小到大惦记杜鹃,他能看上槐花?笑话!你闺女就算脱了衣裳他也没正眼瞧!”
槐花爹娘碰了他的逆鳞,彻底惹毛了他。
他哪里是能吃亏的人,那张嘴骂起人来毒的很。
槐花爹娘听了顿时发疯,起身就要砸东西。
大头媳妇也怒了,和林大头一个对一个,揪住两人就往外推,说他们不要脸,想进林家门不顾闺女名声,往林春身上泼脏水。
推推搡搡间,秋生再不能袖手旁观,急忙上前拦住四人,大力分开他们,只说自己有话说,重新劝他们各自落座。
等四人骂骂咧咧地坐了,他才低着头,羞愧地对槐花爹道:“叔,你们弄错人了。槐花没告诉你们,那天是我救的她?”
这回轮到槐花爹娘呆滞。
跟着,槐花娘就像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跺脚拍手,拉长了声音叫骂道:“我可怜的槐花哟——碰见这样一家子畜生!敢做不敢认,弟弟做的事叫哥哥来顶。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要遭天打雷劈的呀——”
骂了还不解恨,索性往地上一坐,放声大哭起来。
秋生听傻了,急道:“是真的——”他转向槐花爹——“叔你忘记了,那天我回来想叫人,还在村口碰见你和大强哥呢。是我救的槐花,不干春儿的事。春儿那天都不在那,怎会做那事呢。”
说着羞愧低头,等于承认是自己糟蹋了人家闺女。
槐花爹却以为他心中有鬼,红着眼睛盯着他道:“你当我闺女是瞎子?她说是春生,你说是你,你们一对兄弟还是人吗?弟弟不要哥哥接着,就为了个杜鹃,就不顾我闺女死活?”
秋生震惊道:“槐花说的?怎么可能?明明就是我!”
他惶惑不已,满心混乱。
槐花爹则恼羞成怒,一拳砸在他脸上。
秋生被打得踉跄后退,鼻血顿时流了下来,也不知疼,兀自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槐花爹听了还要打,被林大头拦住了。
要以林大头的脾气,一定要把这拳打回来才罢休,可他被秋生一番话吓住了:不知真是秋生糟蹋了人家闺女呢,还是春生不小心被槐花陷害了,然后秋生帮弟弟出头顶着。——他以为林春绝不会主动亲近槐花的,就做了那事也是被她迷了。
因此缘故,他就不像先前那般理直气壮。
但他依然不肯吃亏,双手叉腰,叫着槐花爹绰号道:“王呆,你当我林家没人是不是?要打架,好,把人都喊来,咱们就打!也叫大伙都评评理:我大儿子救你闺女还救出错来了?秋生你就不该管她,活该让她淹死!”
既然秋生认了,他也咬死是秋生。
闹,使劲闹!
闹出来丢人的也是槐花,他怕个鸟!
槐花娘拍着地面嘶声喊道:“要不是林春生做的,秋生能这么痛快承认?他这是帮弟弟遮丑!不要脸的东西!两兄弟都不是人!”
这事是能代替的吗?
秋生痛苦万分,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大头媳妇也懵了,本来她是坚决不认账的,但秋生这一出头,也叫她疑惑了。
她还是相信自己两个儿子的,觉得十有八九是秋生救了槐花。因此她对槐花娘道:“槐花娘,你先起来。这事不比旁的事,怎么能弄错呢?你起来听秋生说。”
槐花娘骂道:“说个屁!你也晓得这事不可能弄错,我闺女能自己往自己身上抹黑?”
槐花爹也道:“槐花那天是从娘娘庙出来的,你们还想抵赖?春生不是住娘娘庙的?”
林大头两口子一齐看向秋生。
秋生略镇定了些,解释道:“是我背她过去的,槐花当时昏着。”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不信你们回去问槐花:她醒来的时候是不是在西厢?春儿可是住东厢的。当时门锁着,我进不去,才把她放在西厢的,我就回来叫人,就碰见了王叔和大强哥……”
他一万分庆幸,幸好春儿当时不在,否则要是把槐花搁他住的东厢,今天就更说不清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