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杜鹃一行人踏上了归程。
杜鹃姊妹竹篓里装满了茶叶,手上还提了野鸭、雉鸡等物;林春和九儿则一人扛着一头鹿,冬生身上也挂满了野味;如风背上更是捆着许多,有狐狸,并一些少见的小动物。
他们今天去的地方,已经是深山老林子了,自然不能光采茶叶,那太不值得了。
因此,回来时比去时还要累,黄鹂和冬生连叫喊的力气都没了。
天光暗下来的时候,任三禾忽然从林子里闪身出来。
“小姨父!”
黄鹂激动万分,立即就要解下身上的东西。
任三禾瞅了她一眼,道:“看你平常很有毅力的样子,这就受不了了?你也没背多少东西。依我,还要给你再加些重量呢。不把底子打牢固了,你怎么学后面的?”
黄鹂急忙叫道:“我很好。一点不累。可是小姨父,你还是不要加重量了,让我循序渐进吧。一次把我累垮了,我就爬不起来了。”
杜鹃等人都笑了起来。
林春看着师傅,也没问他怎么在这。
其实,他和九儿早就发现师傅一直跟着他们。这些年来,他还发现一个现象:一旦杜鹃走远些,师傅要么自己跟着,要么让他和九儿陪护。他们陪护的时候,师傅还不放心,常在暗中跟着。
他以前没想那么多,可是最近却越来越疑惑。
然他怎么也想不出里面的缘故。
师傅对黄雀儿和黄鹂就不会这样。
任三禾示意杜鹃把手上的野物给他。
结果,杜鹃递了一样又一样:肩上挎的,腰间挂的,手上提的,甚至脖子上还斜挂了个布带,解下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样子,“这里面是野鸭蛋。小心些别碰碎了。”
任三禾黑了脸,道:“你弄这些干什么?家里又不是没鸡蛋。还有这野鸭,怎么射了这么多?天天吃红锦鸡还没吃够?”
杜鹃笑道:“我们今天撞了大运,在一个山谷的山塘边发现好多野鸭子。小姨父你说我还能不手痒?这东西炖汤可好喝了。还有那么多鸭蛋,不捡的话也实在不像话……”
她一副“不捡白不捡”的口气,惹得林春等人都笑了。
杜鹃也是没法子,勤俭过日子惯了的。
以前没本事,只能抠着过日子;如今有本事上山打猎,这绵延的大山仿佛就是一个天然的饲养场,她不能猎鹿、獐子等大的猎物,碰见这些美味的小动物,那舍得放过了!
任三禾看着她直摇头,又将黄鹂和冬生手上的东西匀了些过去,这才带着他们往回赶。
至于九儿和林春,他根本就不操心。
有他在前,众小更不敢懈怠了,拼了命地奔跑。
一时回到村里,已经是明月高悬了。
桂香听见如风的声音,立即从林家冲出来迎向他们。
看见九儿那高大的身影,她不知为何鼻子一酸,拖着哭腔喊道:“杜鹃!”
明明想喊九儿的,结果一出声变成了“杜鹃”。
杜鹃奇道:“桂香,你怎么在这?”
桂香不答,却质问道:“杜鹃,你去掐茶叶,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盯着她,仿佛在问天大的事情。
不等杜鹃回答,冬生抢着道:“桂香姐姐,亏得你没去。我都后悔去了呢。我的娘嗳,那么远!我两条腿都差点跑断了。桂香姐要去了,咱们现在说不定还没到那。”
“那么远?”
桂香很吃惊。
黄鹂接道:“不就是。二姐,下回这么远的路别叫我了,我实在受不了了。”一转头看见黄老实也来了,忙撒娇道:“爹!我快累死了!”
黄老实慌忙过来,取下她背上的竹篓。
黄鹂任他自己动手,她连侧一下肩膀的力气都没有了。
黄老实又过来取下杜鹃身上的篓子。
杜鹃被妹妹逗笑了。
她虽然也累,却没那么夸张。
等身上东西都卸下后,她拉着桂香的手道:“我在路上还跟九儿说呢,幸亏你没去,不然累死你。九儿说他没敢告诉你,就怕你吵着要去。他还真有先见之明。你真要去了,这回来的路上怕是要他背着了。”
“真的么?”
桂香借着月光,竭力辨察杜鹃神情。
发现跟平常没两样,又去看九儿。
九儿怕她闹脾气,赶忙笑道:“桂香,我给你捉了一只鸟儿。瞧,这毛色多好看!”语气带着一丝诱哄的味道,并从袋里扯出一只系着脚的红头花羽的鸟儿递给她。
桂香接了过去,有些发痴。
她煎熬了一天,临了却发现好像都是在自找不痛快,其实根本什么事都没有,杜鹃还是跟以前一样,九儿哥哥也跟以前一样……
来到家门口,林家院子和黄家院子都涌出许多人来。
林大头和夏生合力从林春肩上抬下那头鹿;大舅母心疼地问林春累不累,说小莲早就烧好了水,要他赶紧去洗澡,等下吃饭云云,比他娘还要殷切。
冯氏和妹子冯明英则带着任远明和任远清围着杜鹃姊妹问这问那,任三禾早把野味都提进了黄家院子。
林大头留九儿和桂香在林家吃晚饭。
九儿忙摇头,说家里惦记着,要赶紧回去,一面对桂香道:“走吧,咱们也回家。”
桂香听了眼窝一热,心里一松,便乖巧地去接九儿手上的野鸭。
九儿侧身让开,道:“还是我提着,这也没多远了。省得弄脏了你的手。”一面走,一面问她怎么来了。
桂香满腹心事,最后只道想看看他们采了多少茶。
兄妹俩说着话远去了。
杜鹃回家,看着廊檐下摊开一大堆花花绿绿的野味,也不禁咂舌:“这么多!”
任三禾哭笑不得,道:“你才知道?”
杜鹃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提着的时候倒没觉得。”
黄鹂把手亮给爹娘和小姨看,道:“都勒破了呢。不过那地方鸟儿真多,真舍不得丢下。还有许多鸟蛋,我们的袋子都装不下了呢!”
一边叫累,一边说得眉飞色舞,显然“好了伤疤忘了痛”,把那劳累忘记了,只记得有趣的经历了。
两家人在一起吃了晚饭,任三禾一家才离开。
饭后,冯氏洗碗,杜鹃姊妹则连夜炒茶。
几年下来,杜鹃和黄雀儿炒茶已经有相当的水准了,她可是下了大工夫的。
为了炒茶,厨房里面另搭了个锅灶。
今天摘的茶叶都是一芽二叶,叶片嫩绿,白毫隐翠,品质相当高。杜鹃和黄雀儿同时动手,每一锅只下少量茶叶,炒青、揉捻,再慢慢烘干,谨慎又精心。黄鹂在下面烧火。
这晚,林春吹箫的时间似乎比平常更久一些。
箫声持续在夜空中回荡,让全神贯注站在锅边的杜鹃多了一丝轻松,没那么疲累和焦躁。
这一忙,就是通宵。
第二天清晨,杜鹃没有去练功。却估摸着他们练功快结束的时候,拿着新炒的茶叶去了小姨家,亲自用炭炉烧水、泡茶,请任三禾和林春九儿品鉴。
新茶冲泡出来后,汤色清绿,香气扑鼻。
任三禾不必说,林春感觉最敏锐,只尝了一口,眼睛一亮,说这茶带着竹的清雅香气,且滋味甘醇,与以往喝的茶味道都不同。
杜鹃笑道:“我也是这个感觉。是不是因为那山上有许多竹子的缘故?只怕水也有关系,我用的水是昨天带回来的,从那山上接的泉水。”
昨天,他们带去的水喝完后,见山上泉水很清冽、甘甜,就把竹筒都装满了。杜鹃临走的时候又装了一次,回来还剩了些。因想着要请他们品茶,灵机一动,就用这水了。
任三禾沉吟道:“有道理。”
九儿砸吧两下嘴道:“甜!杜鹃,你再换一种水试试。”
林春忙去换水重烧。
这里,杜鹃跟任三禾商量道:“小姨父,这茶叶我想走高端市场,就是卖高价。以前我手艺不行,今年我有把握。这茶口味独特,加上本来就稀少,一定能卖高价。”
任三禾问:“总共得了多少?”
杜鹃道:“才两斤。过两天再去摘,也顶多再得两三斤。后面再摘就不够品级了。”
任三禾又问:“你想卖什么价?”
杜鹃心里算了下,道:“一百两银子一斤。”
任三禾看着她问:“这么多?”
杜鹃忙道:“这不算高。小姨父,这茶叶……”
任三禾打断她的话,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一千两银子一斤!”
“噗!”
“咳咳……”
杜鹃和九儿一齐呛了,正蹲在炭炉旁扇火的林春也长大嘴巴,露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任三禾冷冷地说道:“就卖这个价!这还少了呢。不是有钱就能有资格喝这茶的。”
杜鹃见他面色忽然沉了下来,似乎有些明了,好像又牵扯到她的身世了。
唉,不管原先是什么身份,她现在是个村姑好不好!
只要有钱买,她就会卖,管谁喝呢。
可是她又不能说破,只好随他去,能多卖更好。
正要说话,忽然前面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个女子声音,好像从林家传出来的,夹着狂怒的虎吼。
林春当即弹跳而起,跟风一样卷了出去。
九儿大叫道:“如风咬人了!”
也急忙追了上去。
杜鹃吓一跳,也顾不得茶不茶的了,道:“我去瞧瞧。”
跟着九儿就跑了。
任三禾也起身去了。
林家西厢门口,如风正毛发耸立、虎视眈眈。
在它对面,林大头、秋生等人全神戒备、战战兢兢地与它对峙,大头媳妇和小芳扶着浑身颤抖、几乎站不稳要跌倒的小莲。
林春赶来后,安抚住如风,然后询问情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