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几个说起炸圆子、小炸(一种裹了芝麻的面食)、炒麻条(山芋粉做的)等食物,黄鹂听了兴奋不已,也睡不老实了,把两条腿翘起来,贴着床后壁竖直,并把后背使劲往上拱,想要来个倒立,蹬得那床板壁“咚咚”响。
这么一折腾,她裤脚下滑,露出白嫩结实两截小腿。
杜鹃急忙制止道:“别把脖子扭了。”
黄雀儿同声道:“小心冻凉了。”
冯氏却探身打了小闺女一巴掌,骂道:“睡觉也不老实,作精作怪!把床蹬坏了,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黄鹂急忙将腿放下来,缩进被窝。
杜鹃便转了话题,问起外公家的情形,住的地方,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等等。
冯氏抱着膝盖说道:“有什么好玩的,还不是跟咱们这一样,也是山多。就是人多些,隔几里路就一个村子。山也矮许多,路也好走些,有集镇……”
杜鹃就明白了,因为道路好走,人烟就密集些。
人烟密集,那山上就不如这山里物产丰富,自然被人祸害了。
黄鹂才躺一会就不老实了,翘着脑袋问道:“娘,集镇上都卖些什么?”
冯氏道:“什么都有卖的。”
黄鹂听了不死心,追问道:“什么都卖,那卖什么?”
冯氏笑道:“就你磨牙!吃的、穿的、玩的,都有卖。”
黄鹂听了两眼放光,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吃的、穿的、玩的,都卖什么?”
杜鹃和黄雀儿就呵呵笑起来。
冯氏也嗔道:“吃的有各色各样的点心和油炸果子,穿的有各色各样的花布,玩的……哎呀,反正有许多许多。”
她词汇不多,无法应付小闺女的求知欲望,只好混。
黄鹂显然不满意她的回答,觉得不够详细,因此又埋怨道“就不带我去。真是的!我都五岁了,我那天还去山上捡菌子了呢。”
杜鹃揭露道:“你那叫捡菌子?是我跟姐姐带你上山玩好不好!我们找到菌子,然后喊你捡;还要防止狼来咬你,还要留心蛇咬你;回来的时候你走不动,我们还要背你……”
“啊啊——”
黄鹂尖叫打断,不许她数落自己的“不堪”往事。
冯氏看着几个姐妹吵闹,脸上一直带着笑。
不知不觉,夜深了,她就没走,跟三闺女挤一床睡了。
次日一早冯长顺就走了,说是年底事多,不好耽搁。
冯氏便带着闺女洒扫洗刷,团团转着忙开了。
隔天是腊月二十七,进山打猎的人回来了。有林大猛、林大头、黄老实、林福生和林秋生,甚至九儿和林春都去了。
因为任三禾家在村子外围,靠山近,所以,众人就先把猎物扛到任家,等分好了,再弄回去。
九儿和林春九岁了,皮肤晒得黑黑的,生得十分结实健康。一身短打衣裤,腰里扎着粗布腰带,看去就像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两人年纪虽小,却都将头发束在头顶,为的是方便在山里行走。
九儿跟他爹一样,言谈豪气又爽快,还凶狠。
林春则要沉稳的多,言语也少。但不是沉默寡言和木讷,而是他面对人的时候,总是借着敏锐的观察力,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一旦说话,便十分中肯妥帖。
两少年从四岁起,早晚便跟着任三禾学武。自今年开始,任三禾和林大猛进山打猎就带着他们了,为的是历练。除此外,林春不进山的日子,就跟在大爷爷林里正身后,学木匠基础活计。
算上杜鹃所教,两娃就跟她前世的精英培训一样了。
其中,林春尤其忙碌,因为杜鹃考虑他学木匠的需要,特别教他数学,接下来就要教几何和物理了。
也幸亏他聪明,起早贪黑,竟能应付下来。
这里,还有一事要交代:就是杜鹃眼红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便提出也要跟任三禾学武功。
任三禾却摇头,说她不是那块料,也吃不了那个苦。
杜鹃听了不服气,自己是那娇气的人吗?
因此坚决要学。
任三禾无法,便说教她轻功,并一路鞭法和暗器。
从此,杜鹃就陷入了苦不堪言的境地。
但她想要不学了,任三禾却又不许了,压着她继续学。杜鹃迫于压力,只能继续。但还是三天两头找借口逃避早晨的训练。
这话题以后再说。
且说眼前,杜鹃听见后面吵嚷动静,忙和黄鹂赶到小姨家。只见院子中间堆着好些野味,众人正在逐一分配。
林春看见她就笑着叫“杜鹃!”
杜鹃却来不及答应他,先冲黄老实叫道:“爹!”
黄鹂直接扑过去抱住黄老实的大腿,仰头笑道:“爹,你回来刚好。娘在炸油炸果子呢。好香的!”
黄老实忙俯身抱起小闺女,傻笑问道:“可想爹了?”
黄鹂连连点头,道:“想。想得睡不着觉。”
两臂圈住老实爹的脖子,十分地贴心。
杜鹃扑哧一声笑了,瞅着这小丫头哄人不眨眼,心想也不知是谁,睡得跟小猪一样,早上喊都喊不醒。
可是,黄老实显然很享受这话,乐得见牙不见眼。
黄鹂又道:“爹,听见你回来了,大姐就赶忙烧水。你回家就能洗澡了。洗得干干净净的,睡一觉,起来好吃饭的。”
黄老实连声道:“嗳,嗳!好,好!爹马上回家。”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林大头不甘心地问黄老实:“老实兄弟,你怎么生了仨闺女呢?”
有四个儿子的他居然会嫉妒黄老实,要是搁以前,说了他自己都不信。
可这是千真万确的。
谁家养三个女娃,还过得这么滋润?
谁家女娃有黄家女娃贴心?
每天每天,听着隔壁小女娃娇声嫩嫩地喊爹娘,他心里就直冒酸水。
同样是干活回家,黄家闺女必定把样样事都弄得妥妥帖帖:热水打好,洗脸布拿好,吃的喝的端上来,那老实坨子只管享受就行了;他家呢,要不是春他娘动手,几个小子能弄得一团糟。
嗯,也就春儿强些。
林大头满心不服,黄老实却以为他又在嘲笑自己,“哼”了一声道:“怎么的?我不能生儿子,还不能生闺女?那你让我生什么?”
林大猛等人哈哈大笑。
杜鹃打击林大头道:“爹,大头伯伯这是眼气你呢,有贴心的闺女做小棉袄呢。你就没听出来?”
黄老实听后睁大眼睛问“真的?”
神情不免洋洋得意起来。
林大头气呼呼地瞪着杜鹃,拿她无法可想。
见爹又在杜鹃面前吃瘪,林春急忙招呼她过去看野味,道:“杜鹃,来,看这只山鸡,这是我猎的。那个兔子是九儿打的……”
杜鹃就跟他过去了,看见他两只手掌都缠着布条,忙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林春笑说,手上蹭破了,没大不了的事,这么绑着,为的是扛猎物方便。又滔滔不绝地说打猎经过,九儿在旁补充。
杜鹃听得眼都不眨,羡慕地说哪回要跟他们一块去。
却见任三禾瞟了她一眼,一副不赞同的神情。
林春还没怎样,九儿立即怂恿,说“你跟着我,什么都不用怕。走不动,我还能背你。我力气可大了。杜鹃,有你跟着,咱们就不用啃冷馒头了。”
杜鹃忙道:“林春不是会烤肉了么?我还帮他准备了调料。你们怎么还啃冷馒头?”
九儿咧嘴笑道:“林春比你做的还是要差些。”
林春白了他一眼,道:“下回你甭想吃!”
正说着,秋生走过来。
他今年十四岁,看去像个大人了。
他手里捧着一截黑不溜秋的树根,约有半尺粗、一尺长,送到杜鹃面前,道:“杜鹃,这个给你。我瞧你总爱捡那些破烂东西。这个你可喜欢?”
杜鹃失笑道:“那不是破烂,那是……咦,这中间烂空了?里面还长了棵小松树呢。哎哟,这个好。我喜欢!”
秋生就笑了,道:“喜欢就好。我还怕白捡了来呢。”
杜鹃连声道:“不白捡。这个都不用太费工夫雕琢了,让里面的松树长大,做盆景也行。要是松树养不活,就把里面清理干净了,当个天然古朴的花瓶,比瓷器花瓶要别致的多呢。”
那边任三禾听了疑惑:她见过瓷器吗?
或许是在九儿家见过的吧,林家也有几件瓷器的。
九儿见杜鹃爱不释手地举着那烂空了树心的破树根反复端详,问秋生道:“秋生哥,你什么时候捡的这东西?先头怎没见你拿出来?”
林春没吭声,目光闪闪地看着大哥。
秋生愣了下,然后才笑道:“我跟大伯一块的时候捡的。搁包袱里差点都忘了。这不,看见杜鹃才又想起来。”
杜鹃捧着树根问林春:“你说,是等这里面松树长大了做盆景好呢,还是把表皮刮光了,做成根雕花瓶好?”
林春接过那树根,轻轻拍了拍,道:“这树根里面烂了,外面结实的很。应该风吹日晒好几年了,不会再烂了。先养着吧。等过几年,我帮你做成根雕花瓶。”
现在,他还没那手艺。
杜鹃听了急忙点头。
干爷爷手艺好,可她不能为了这点小事麻烦人家。要是林春手艺学成了,那就不同了。
林春指着那树皮表面突出的包包和节梗,道:“瞧这里,能雕成岩石,旁边长着一棵古松;这边,刻成一道水流;上面是云彩……”
他虽然技艺未成,但受太爷爷熏陶教导有几个年头了,加上杜鹃刻意指点,他自己又有灵性,因而极能展开想象。
这也是林家让九儿学打猎,却选他继承木匠手艺的主要原因。林家的木匠,不同于一般的木匠,一般家族子孙资质不够的,都不让学,说是学出二流手艺,一代一代传下去,总有一天把老祖宗留下的手艺给弄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