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九年,正月十一。
一丝阳光照在了柳文扬的眼睛上,他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发觉自己斜躺在床榻上,身上披着锦被,而小童明月就蜷缩着身子,躺在自己的脚下,正呼噜噜睡得正香。
柳文扬轻轻地将那被子掀开,然后起身搭在明月的身上。明月身子动了一下,嘴里吧唧几声,又睡了过去。
柳文扬但觉身子骨酸痛,可是精神却很充足,尤其看看四周,这才发觉不是自己家里,却是换了新地方。
他取了水随便洗漱一番,然后走出了观相阁,却见朝阳初升,在春色的嫩绿中犹如一轮红丸,壮美异常。
柳文扬伸了一个胳膊,然后忍不住在湖畔打起了太极。
太极拳在前世是一种很流行的全民健身运动,在这个时代却是稀罕物,尤其太极张三丰貌似刚仙逝不久,他创立的太极拳还未在江湖上流传开来,只有少数人方才知晓这种拳术。
当然,柳文扬可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所练的拳术也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花架子,搁到这个时代,与那些真正的高手比起来,属于被秒杀的那种。
但不管怎样,一趟老拳打下来,柳文扬还是感觉通体舒泰,再无之前的腰酸背疼。
这时,昨晚那两名送饭才的侍女又提了饭菜过来,打开提篮一看,却是一些清淡的食物。
柳文扬昨晚基本上没吃什么东西,此刻难免食欲大动,拿起筷子来对着那些美食大肆下手,吃得痛快。
旁边侍女们见他如此一个俊美书生,吃起饭来却如此狼吞虎咽,难免掩口发笑。
“柳公子,您慢点吃,若是不够我们再送来一些便是!”其中一位俏丽的侍女轻声笑道。
柳文扬舔了舔嘴唇,冲那侍女笑道:“不用劳烦两位姑娘,这些已经够用,倒是我吃相难看,让两位见笑了。”
那两个侍女大约十六七岁,正是芳心萌动情窦初开的年纪,柳文扬本身又是温文尔雅俊美异常,不禁惹得两人有些许遐思。
“公子不必如此拘礼,主人交代了,要我们好生服侍于你。对了,我叫春梅,她叫秋菊。”这春梅倒和她的名字一般喜人,一笑脸颊泛起一个酒窝。“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我们,如果我不在,你就找秋菊,不过我们俩向来都是在一块儿,你找到了她也就找到了我!”
这春梅喜爱说话,嘴巴不停,那秋菊却只是发笑,话却不多。
柳文扬对这两个侍女颇有好感,觉得比起那冷冰冰的侍琴,要容易相处许多。
“多谢两位姑娘好意,以后倘若真的有事,我可就麻烦你们了!”柳文扬冲着她们微微一笑,标志性地露出八颗牙齿。
那春梅和秋菊但觉眼前一亮,只觉这笑意无比的灿烂,说不出的暖人心扉,又觉得眼前人儿无论是样貌还是气质,都是那么的出众,端的是翩翩美少年一个,因此心中就流露出一丝爱慕之意。
“对了,柳公子,这是三百两银票,是我家主人让我们交给您的,她说了,你才来这里不久,趁着过几天就是元宵节,您可以好好地出去游玩一番,等过完节再开始做生意!”说话间,那侍女春梅就将银票交给了柳文扬。
柳文扬不禁一愣,他没想到这春十三娘这么会做人,自己来这里啥还没干,先塞给三百两银票花花。既然人家会做人,自己也不能落后,于是柳文扬就很大方地拿出十两来递给那春梅和秋菊说道:“这点小钱你们拿着,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大老远过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礼物,你们喜欢什么就买点什么吧!”
这次反而让春梅和秋菊两人一愣,忙道:“不可!公子万万不可,我们不能收您的钱,万一被主人知道忽责骂我们的!”
“呵呵,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又不是太多,你们拿了去,若是十三娘问了起来我自会替你们说话!”柳文扬笑道。
“可是---”春梅和秋菊显得很犹豫。
柳文扬就又道:“刚才你们还说要帮我,我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你们,喏,只是让你们收下这点小钱你们都不乐意!”
春梅看了一眼秋菊,秋菊也看了一眼春梅,想要伸手吧,又不好意思。
柳文扬也不磨叽了,直接将那十两银子塞给她俩,说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正式成为朋友!以后我有事儿找你们帮忙可别推脱哦!”
“怎么会呢,我们一定会尽力而为!”春梅和秋菊眉开眼笑。
实则,春梅和秋菊都是春风楼的普通侍女,平时吃穿用度都有规格和标准,基本上都没什么私房钱,偶尔逢年过节才会被打赏一些零花钱。可那也不多,只是上百文钱而已。作为女孩子,又有谁不喜欢买些胭脂水粉,香巾罗帕。可这些钱哪里来?还不是靠节衣缩食积攒得来。哪像柳文扬如此出手大方,一下子就打赏她们十两银子。可以说让她们高兴的不得了。
小心翼翼地将那赏钱藏好,那春梅忍不住对柳文扬称赞道:“奴婢真是不明白,像公子这般温文尔雅,有出手大方之人,那侍琴为何会不喜欢你?”
柳文扬一怔,“她不喜欢我么?你们又怎么知道?”
春梅就道:“我们几个住在一起,怎会不晓得?昨天她一回到屋子就冷着一张脸,还说自己遇到了小人!”
柳文扬尴尬地摸摸脸,不用说这个“小人”就是自己了。
“还有今天送银子这事儿本来是她该做的,她却托我们来,不用说也是不想见到公子你,呵,却不知公子你是如此大方之人,却错过了您的打赏!”春梅嘴巴喋喋不休,“说实话,侍琴那丫头的年纪比我们还小一些,按道理说还该喊我们一声姐姐,可平时里她仗着主人对她的宠幸,不仅不尊重我们,还总对我们吆喝来吆喝去!”
旁边秋菊忍不住拿手拉扯春梅的衣襟,春梅道:“你拽我做什么?我又没说错话!难道你还被那小丫头欺负的不够么?哼,一天到晚只会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以为她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秋菊更急了,小声对春梅道:“别……快别说了!”
“什么别说!就算那丫头站在这里,我还是要大声说,我就是不喜欢她,怎么样?!难道她还能让主人赶我们出去不成?!”春梅越说越有火气,声音难免也大了许多。
就在这时,“你这春梅又在背后嚼我怕什么舌头根子!”却见那丫鬟侍琴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柳文扬不禁一愣。
春梅不由一惊。
那秋菊则苦着脸道:“我早不让你说了,你就是不听,这下可好,什么都被她听到了。”
春梅见事已至此,就硬着头皮说道:“听去了又怎样?!让她去告状呀,除了会告状外,她还会做什么?整个春风楼重活累活哪个不是咱们做的?!”
侍琴见这春梅还在嘴硬,就冷笑两声道:“我不会像某些小人一样只会私底下说人坏话!嘴皮子厉害又有何用?当心说多错多,迟早会被主人收拾!”
“你说什么……”春梅还要上前争吵,却被秋菊死死地拉了住外走。
柳文扬也岔开话题,问那侍琴道:“这么一大早,不知侍琴姑娘来我这儿做什么?”
侍琴这才不再理会那春梅,冷笑道:“做什么?看某个轻薄之徒和两个不知廉耻的奴婢打情骂俏!”
实际上侍琴是因为担心那三百两银子的事儿才跑过来的,没想到却听到了春梅的那些话。
柳文扬没想到这丫头如此恶毒,直接给自己扣上了“轻薄之徒”的帽子,于是也就不客气道:“那么不好意思,你眼中的轻薄之徒现在想要吃饭,某些碍眼的,让我反胃的人最好马上离开!”
“你---”侍琴拿眼狠狠地剜了柳文扬一下,说道:“你别太得意,我家主人现在对你好,指不定以后就把你给丢了!像垃圾一样!”
“咦,你这话说的好像很嫉妒哦,难道说你暗自喜欢你家主人,嫉妒她对我好么?”柳文扬冷不丁问道。
侍琴顿时粉脸变色,好像被戳中了心事般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狗嘴吐不出象牙!”说完忿忿离开。
柳文扬刚才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侍琴的反应竟会这么大,忍不住猜测,难道……她们真的是蕾丝边?!
某人心中忍不住邪恶地幻想那春十三娘和侍琴这萝莉小美女两人在床上宽衣解带,亲亲我我,那个啥……
手中拿着筷子,再也吃不下去了,柳文扬就揣了那三百两银票,然后叫醒还在梦中打呼噜的小童明月,对他说:“走,上街花钱去!”
……
如今距离上元节还有两天,整个鄱阳县成却早已张灯结彩,喜庆的不得了。
作为富裕一方的县城,这里有很多做生意揽买卖的店铺,南来北往的客流川流不息,很多大家闺秀千金小姐也会在这时露面,买一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只为那元宵节晚上打扮一新,展露自己的美姿容。至于那些书生狂士更是忙不迭地准备纸墨笔砚,或者买了猜灯谜用的书卷,厉兵秣马准备元宵夜一展才华,引得美人瞩目。
柳文扬初来县城难免也到处走走,不过他对那些叫卖的杂货不感兴趣,对那扇子书画也缺乏热情,反倒是那些书摊最是吸引他的目光。
话说来到这大明朝这么久,柳文扬最大的感触就是娱乐文化匮乏,每天除了吃饭,观相,就啥事儿没有。为了解闷最好的办法就是读书。当然,柳大官人所看的书可不是什么八股文,而是一些大众的评话小说。
此刻他就站在一个书摊前翻翻拣拣。那书摊老板笑呵呵地问他:“公子想要看什么书?我这里有诗词歌赋,还有孔子孟子,当然也有去年赛诗大会集结的名词佳句。”
“赛诗大会?”柳文扬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字眼。
“哈,看公子模样就知道您是外地人,这赛诗大会乃是我们鄱阳城一年一度的盛事,选择在元宵节举办,到时候各地才子佳人聚到一块儿吟诗作对,最后通过大家认可,选出诗词最佳之人,予以赞誉!”书摊老板难得向人普及这般知识,倒是说得很详细。
柳文扬听了老半天也就明白了,这什么“赛诗大会”犹如前世“我是歌手”之类的娱乐活动,只不过把唱歌改成了吟诗作对。
“公子,倘若你有兴趣参加这种比赛,你就买了我这里的一些诗词之类的书,俗话说得好,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到时候指不定你能拔得头筹,独占鳌头!”
柳文扬对这种赛事可不感兴趣,何况自己有几斤几两他可是清楚的很。于是就翻翻拣拣,道:“我要这些吧!”
“唉,好叻!”那书摊老板还以为钓到了一条大鱼,诗词书册卖的可都是高价,但一看柳文扬手里挑选的却是……最廉价的唱词!
这些唱本通常都是卖给那些乡下百姓的粗货,不值几个钱。像柳文扬这种穿戴斯文,相貌堂堂的公子哥怎会买这种东西?
书摊老板就诧异了,笑道:“公子,你可是在开玩笑?你当真买这些?”
柳文扬:“那还有假,我买这些当做消遣。”
“呵呵,公子你若是想要消遣,我给你介绍更好的……”摊主猥琐地眨巴眼睛,貌似前世那些街头兜售黄碟的大妈。
“咳咳,还有什么好东西?”柳文扬很贱格地问了句。
摊主见他如此上道,就更加热情道:“好东西当然在里面了,里边请!”
柳文扬心领神会,就跟了摊主进来那铺子,还别说,很快摊主就从那铺子底下翻出一沓黑白绘,以及彩色的春宫画卷来。
“瞧瞧,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名家主笔,惟妙惟肖,香艳无边……”摊主吐沫横飞地推荐道。
柳文扬随便翻看了几下,但觉古代的这种画卷实在是不敢恭维,尤其这女人为何都画成胖妞?!男人都画成范伟?一个个脸大脖子粗的……
柳文扬却不知道,大明朝的这类春~宫画儿大多数继承了唐宋的遗风,唐朝以肥为美,难免这些画作中的美人儿都是一些麦当劳吃多了的肥妞。
眼看柳文扬翻来翻去,就是不开口。那摊主就道:“不知公子喜欢那一本,倘若都喜欢我就给你开个低价儿,也算是交个朋友,以后多光顾小店就是!”
柳文扬没想到这小老板倒是会做生意,自己也翻看了大半天,不要吧还真不好意思,再说,这些画卷虽然不怎么合自己的心意,可是聊胜于无,偶尔拿出来解解闷也是可以的。于是就对那摊主说:“这几本还有我刚才挑选的唱词都要了,给我包好!”
“好叻,我就知道公子是那种爽快人!”摊主很高兴地忙活开来。
这头付了钱,结了账,柳文扬让小童明月提了买来的书册,继续逛街看风景。
此刻的柳文扬从书摊走出,作为“美男子”中的杰出代表,难免又引起很多女子平头论足,而女人们对柳文扬的崇拜,却引起了很多男士的不满,在他们看来,柳文扬一无是处,就是长了一张小白脸。
因此,时不时会有路边的公子少爷对柳文扬怒目相视,柳文扬对此也混不在意,不被人嫉是庸才,同样,不被人恨是丑男,何况像自己这般帅到没朋友也是应该的。
如果说被同类嫉妒,柳文扬柳大官人还能勉强接受;可是被同类调~戏,他可就接受不了了。
像这种街头,难免会有一些油头粉面好男风的家伙们,看见那标致的公子,美男,难免出言撩拨,以求共唱一曲《菊花台》。
可是他们错把柳文扬当成了撩拨的对象,
刚开始柳文扬还能忍耐,可是被那些油头粉面的家伙们撩拨久了,他的回答就是……直接一拳下去,“狗头,再缠着我打碎你满嘴的牙!”
当即,那些喜欢“兔儿爷”的家伙们全都灰溜溜作鸟兽散。
原本是来逛大街消遣的,却不料吃了满肚子的气,不过相比柳文扬的不爽,小童明月却高兴的不得了,只因为柳文扬打赏了他三两零花钱,使得他买了一大堆的好东西,像什么糖葫芦,捏糖人,还有那噼里啪啦的拨浪鼓。
柳文扬皱着眉头,看着明月大包小包地提了这么多东西,就忍不住道:“没想到你还是个购物狂!这糖葫芦之类的我还能理解,可你为何还要买这拨浪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却这般幼稚!”
小童明月就一边咬着糖葫芦,一边对自家少爷说:“少爷你不知,这拨浪鼓却是为我自己买的!是买给我家中小妹的!”
柳文扬这才想起明月家中好像还真有一个小妹妹,今年应该是六七岁了,好像流着鼻涕,脑袋上扎着双丫。上一次自己去他家送年货,被明月的老娘拉扯着非要留着吃饭,那小丫头就跑进自己怀里,把自己那件新衣服搞得满身鼻涕,哭笑不得。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