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喜全身都插满了茅草,连头上也用茅草进行了伪装,当他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的时候,即便走到近前,也是极难发现这堆乱蓬蓬的茅草之下,居然隐藏着一个大活人。?
自从进入五月以后,辽西与琅琊之间战争的情绪愈来愈浓,在双方主将开始调兵遣将的时候,率先动作起来的却是双方的斥候,而位于双方接壤处的这一片山区,更是斥候们必须要争夺的一个要命的地方。谁掌控了这片山区,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遮蔽己方的军事机密,进一步可以窥探对方的行动,而对于辽西郡来说,则可是如此,自琅琊进入辽西,这一段多是山地丘岭,而跨过这片山区进入琅琊,则是一望无限的富饶的平原地区。
双方的斥候在这里已经绞杀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据张喜所知,自己这一方,已经损失了近百名优秀的斥候人员,对方也不是善茬啊,当初周玉檀锋与高远达成协议之后,完全退出辽西郡退守琅琊郡,在琅琊留下的就是名将胡彦超以及当时仅存下来的万余燕国常备军,这批经历过血火洗礼的军队,一向被征东军南方集团军司令官叶重视为头号大敌。
百多条性命的付出,当然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现在征东军的斥候们,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地区,建立了数十个补给点,已经完全卡断了对方斥候进入的通道。
当然,对方是绝不会善罢干休的,这些天来,一批又一批的对方斥候,潜入这里,试图毁掉这里的补给点,将征东军的斥候们再一次地驱逐出这一地区。
张喜已经在这里埋伏了整整一天了。今天早晨,他发现了一些经过巧妙掩饰的痕迹。看到那些掩饰,张喜便知道这是一个老手,沿着这些痕迹,他一路搜索到了这里,在这里,他终于找到了对方的老巢,那是一个隐藏在密密草从中的一个树洞,一棵不知长了多少年的古树,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个足以容纳一个人的大洞。由于荆刺和茅草的掩护,不扒开这些东西,极难发现。
让张喜愤怒的是,在这个山洞里,他发现了三个铭牌,那是己方斥候随身携带的标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铭牌出现在这里,自然也就代表着他们已经死了,也就是说。这个敌人,手上至少有三条兄弟的性命。
这让张喜决定,一定要杀死这个家伙,替兄弟伙儿们复仇。
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进入的痕迹一一恢复原状。然后选择在左近埋伏,这个潜伏点极其隐蔽,对方既然将他的一些随身补给留在这里,就一定会再次出现在这里进行补给。守株待兔。有时候显得很原始,但有时候,却是最好的法子。
对方能杀死己方三个兄弟。那身手就一定极其高明,与其去追逐他的踪迹与他在林间展开逐杀,还不如在这里守候。
守候需要的是耐心,漫长的枯燥的等待,往往能得到最大程度的收获,张喜不缺乏耐心,这也是他自从进入这片山区之后,一直能活下来的原因,第一批与他一起进入的斥候,现在还能活下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一天的埋伏,没有让张喜有任何的烦燥之意,他只是会轻轻地伸出手去揉捏自己已经有些酸麻的大腿,必须要保持血脉的畅通,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发起致命一击。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喜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羊肉干慢慢地在嘴里咀嚼着,天上虽然月儿高挂,但在这片浓密的树林之中,却只有依稀的一些漏网之鱼顺着浓密的树荫透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的圆斑。林子里安静到了极点,虫鸣蚁叫,清晰可闻,张喜几乎要以为今天这一天将要白白浪费了,这个时候,对方还没有回来,便说明对方肯定不只这一个补给点,今天,他肯定是不会来这里了。
他准备暂时撤离。
就在他身子刚刚一动之时,耳中传来的极细微的声音,让他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嘴里还含着嚼得半乱的羊肉干。
在前方树林之中,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影子,那一闪而过的身影,如果不是恰巧碰到了一根树枝发出了极轻微的声音,他几乎就忽略过去了。
回来了。张喜没有任何狂喜的情绪,反而极度地冷静下来,对于他们来说,大喜大悲都是一种奢侈的情绪,这会让他们失去冷静的判断。
对方果然是一个极其老到的家伙,哪怕是回到自己的老巢,也没有就这样贸贸然现身,而是在那株树手隐藏了许久,确认了一切都安全之后,这才重新走了出来,这个人终于出现在张喜的视野之中,那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家伙,比起张喜,要高出一个头,宽出近一半。好家伙,张喜在心中不由哆嗦了一下,这要是近身肉搏,自己绝讨不了好去。
他好像受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看来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他能活着回来,只怕与他交手的兄弟,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了。
张喜的手慢慢地摸下去,触及到了腰间的骑弩,一点一点地将骑弩拔了出来,右手握住了黑沉沉的匕首。
那人走向树洞,却在弯腰的一霎那回过头来,一抹透过树从的月光恰在此时照射在他的脸上,将他的面容清晰地显现在张喜的眼中,张喜从对方的眼睛之中,看出了疑惑。
不好!张喜瞬息之间便知道,自己刚刚因为看到他身上的血迹而呼吸略微重了一些,这个警觉的家伙,马上就察觉到了不对,不再有任何犹豫,他一抬手之间,哧哧哧三声连响,三连发的骑弩在短短的瞬间,全部发射了出去。射击骑弩的时候,他的手略微抖动,这使得除了第一枚骑弩是正正的对着那人射过去之外,另外两格却是稍稍偏离了目标,当然,这不是因为他射术不佳,恰恰相反,他这三枚骑弩钉死了对方向左右闪躲的空间,张喜根本就不奢望自己能一击致命,他是要将对方逼进树洞中去。他想要躲过这三枚骑弩,除了合身扑倒,躲进树洞,根本没有别的路可走。
骑弩射出,张喜已是贴地猛扑过来,不出他所料,对方避无可避之下,身子一矮,如同一个球一般,直接滚进了草从之中的树洞,夺夺数声响,三枚弩箭同时射空,不知钉在了那棵树上。
张喜却是咧嘴一笑,洞里,会有小小的惊喜在等着对方,他退出树洞的时候,在那里埋下了数枚铁蒺藜,光是铁蒺藜倒也没什么可怕的,但是这些小玩意儿的尖刺之上,却染上了毒药,不致命,但却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对方失去知觉,他们曾在牛身上做过试验,强壮如牛,也不过挨了十几下这种小刺,便翻身栽倒在地上。
张喜不信对方比牛还壮。
洞内果然传出闷哼之声,作为斥候,为了保持敏捷和机动,都是不穿甲的,这种小玩意一旦中招,没有不受伤的。他一手捞起了一块十好几斤的石头,那是先前便已经瞄好了的,一声闷喝,石头带着风声向着石洞里砸去。
翁中之鳖,一切都按着自己的设想在向前推进。
砰的一声,石头被格挡开来,张喜的身影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他重新将自己隐藏了起来。现在,他需要的只是等待。
数息时间之后,一个人影从树洞里摇摇晃晃地钻了出来,张喜仍然没有动,看着他人的身形,他知道,毒素开始发作了,他在心中默默地计着数,当数到八的时候,对方高大的身影终于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继续数到了三十,对方仍然没有动弹,张喜突然窜了出来,手中短匕狠狠地扎进对方的小腿之上,手上传来的感觉让他清楚地知道,对方的确已经进入到了深度昏迷当中,一个还清醒的人与一个深度昏迷的人在挨刀之时,肌肉的反应是绝然不同的。
确认了这一切之后,他才终于放心的走到了那人的面前,将他翻了过来,在怀里一阵乱摸,竟然又掏出了一块铭牌,上面的鲜血还没有完全凝干,张喜大怒之下,提刀便欲扎将下去,刀到了对方胸前,他却又收了回来,抓一个活的,比一个死的,更有价值。
从身上掏出绳子,将此人牢牢地捆了起来,连嘴巴都堵好,将他重新塞进了树洞,中了这种毒的人,不昏睡过一天一夜是不可能醒过来的。他决定去找几个队友来,将这个大家伙搬回去,一个人是不可能将他运回去的,他不知道这片树林之中,还有没有隐藏着对方的同伙。
从树洞之中钻出来,细心地做好伪装,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感到了无比的疲惫。正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却又猛然抬起了头,远处的一个山头上,突然窜起了一点火光,伴随着火光的是尖锐的哨鸣之声,,他心中顿时大惊,那里有征东军建立的一个哨卡,平素也是他们的一个补给点,这支火箭鸣镝,只代表着一件事情,那就是那里遇袭了。
想也没想,张喜拔脚便向那里狂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