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山南郡共事五年,相处甚洽,何仰光也不甚避讳路超,当着他的面便卸去了盔甲,又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揭过毛巾,一边擦着脸,一边看着路超:“都这个点儿了,怎么还没有回去?纵使年青,身体强健,哪也得悠着点,这几个月来,你白日里忙上忙下,晚上回去之后还为爹守孝,都瘦了一圈了,我可不想你病倒了,换个人来,很难有你的能力不说,就算也是拔尖的人才,一时也是接不上手的。现在正是关键时期,出不得半点岔子。”
“多谢郡守的关心。”路超欠欠身子,“今日留在这里等郡守,正是有事要求郡守大人。”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何仰光哈哈一笑,将手里的毛巾扔给了卫兵,突然目光一闪,想起了什么似的讶异的道:“路司马,今儿个可真是稀罕了,好像这两年你除了公事,根本没有求过我什么,今天这是为了私事?”
“是。”路超道:“辽西高远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我母亲因为父亲之事,不愿再呆在辽西,要到我这里来,所以他派了两百骑兵,一路护送我母亲过来。”
何仰光呆了呆,“是这事啊,说起来这高远也算是重情重义了,你是想……”
“郡守,从辽西过来,路途不短,信使说他是提前五天出发的,那现在我母亲距这里也就只有五六天的路程了。但您也知道,这最后五六天的路程反而是最难做的,马匪很多,护送的人只有两百骑兵,而且听信使说,这一次母亲是带上了全部家当过来。光马车就有数十辆,我有些担心。”
何仰光点点头,这最后一段路程不好做,他当然是知道的。因为那些马匪。都是秦人放养的,这些马匪惹不起他们秦人。但继续骚扰赵人还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还可以让何仰光锤练他手下的新兵,一举两得的事情。
“我正准备带兵出去剿几股马匪,顺便再将那几个不太安份的小部落给灭了,我会派出一支队伍去迎接他们的,你便放心吧,高远既然是护送你的母亲,派出来的人肯定是精锐,两百骑兵。也不算少了。”何仰光道。
“如此便多谢郡守了,不知郡守这一次出去拉练准备带多少人马,我哪边好准备好粮草。”路超心头大喜,如此一来。便可高枕无忧了。
“骑兵我全带走,另外,再带三千步卒出去,你每人准备三日的口粮,不,准备两天就好了,剩下的,我要就食于那些匈奴人。”何仰光狞笑了一声。
路超明白了,这一次被何仰光盯上的那几个小部落,必然会是灭绝的命运,不过对于匈奴人,他可没有什么好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惜总是杀不绝,但能多杀几个,总是少了几个隐患。
“城里还留下三千步卒由副将周澄统帅。”何仰光笑道:“你上次不是抱怨说开春之后,耕牛不够么,这一次我便替你带一些回来,不过那些匈奴人的牛都没有驯过,回来之后,要想他们在明年开春发挥作用,还得费一些手脚。”
“这可多谢郡守了!”路超喜道:“驯不是问题,我们这里有经验的人多得是,如果耕牛充足,明年我们可以开垦更多的荒地,再过个一两年,咱们山南郡就能自给自足了。”
“那可就要看你路司马的能耐了!”何仰光大笑。
“只要朝廷不间断地向这里迁移人口,有了足够的人丁,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已经上书朝堂,请朝廷将那些罪不致死的犯人都发配到山南郡来,我想朝堂上的大人们应当不会拒绝。”
“他们当然不会拒绝。”何仰光道:“你替他们腾空了牢房,他们感谢你还来不及呢,现在那间牢里不是人满为患,但是你想过没有,这些家伙之中,穷凶极恶的人可是不少,到了这里,你不怕他们给你添麻烦?”
路超冷笑一声,“山南郡不是其它地方,这里现在可是军管,有何将军在,我怕什么,他们所犯的罪,在内地要依律而行,或许罪不致死,但在我们这儿,行的却是军法,敢闹事的,不服管教的,一律砍了脑袋示众。”
“你现在可比刚来之时杀气重了许多啊!”何仰光大笑道,“不再时初时的那个谦谦公子了。”
路超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我倒想当个谦谦公子,但我现在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啊!”
端详着路超冻得通红的脸庞,还有耳朵上,手上的冻疮,何仰光满意的点点头,“读书人能吃得你这苦头的,的确不多,不过你是李大家的关门弟子,我又不怎么惊讶了。”
路超告辞而去,他的手脚的确很快,当夜,便已经备好了二日的口粮,第二天天一亮,便送到了何仰光的大营之中。当站在山南郡城头之上,目送着军队走出山南城的时候,路超的心仍然是忍不住激动起来,等他们回来,自己就可以见到母亲了。对了,不仅仅是母亲,还有父亲的骨灰,母亲将父亲的骨灰也带过来了,还有那个直接害死父亲的凶手张灼,自己要一刀一刀地剐了这个王八蛋。
想到这里,路超狠狠地握紧了拳头。
跟着李儒学习了数年,两年之前,他到了秦国,跟着李儒又走遍了秦国,在这里,他看到了一个与燕国完全不一样的国家,百姓虽然不富,但却意气风发,官员廉洁而高效,军队凶悍不畏死,这大概便是秦人能雄霸天下的原因吧。
而真正折服他的却是那个深宫之中的男人,秦武烈王。那个不怒自威,双目炯炯的的男人拍着自己的肩膀,大笑着叫自己小师弟的时候,路超便知道,自己这一生必然是要卖给这位名震天下的大王了。
学成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这大概便是这个时代的普通读书人最好的命运了,路超明自己的处境,在燕国,自己的父亲只不过是一个大头兵出身,在蓟城那些大贵族的眼中,比那些最底层的平民,也强不了多少,自己回燕国,不会有什么太好的前途,或者最后如同吴凯那样,能做到一个县的县令,就算是不错了。
而在秦国,却完全不一样,抛开自己的师傅这层关系不说,在这里,只要你真正的有才学,有能力,就不愁没有出头之日,更何况,师傅已经将自己领进了这扇大门之中,自己的起点便是五品的山南郡司马,以后的路怎么走,就要看自己的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起了距此遥远的另一个男人,高远,从小到大,自己都要比他优秀的多,自己也从来没有将他当成对手,但现在,这个男人,显然已经将自己远远甩开了。
我不会比你差的。路超在心中默默地道,自己有一个无比良好的环境,而你在燕国,无论如何也是比不了的,短暂的辉煌之后,说不定就是凄凉的败亡,路超知道,高远现的处境并不怎么好,他的敌人,就没有一个是轻量级的。
我会比你强的。他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远去的秦军,转身下了城墙,一天的工作要开始了,自己的每一天,都是忙碌和充实的。
就在路超在心中碎碎念叨着高远的时候,其实高远离他并不远,刚刚过去的这个晚上,在风雪之中,高远带着一部骑兵,袭击了一支匈奴马匪,这支一百余人的马匪在这个夜晚全军覆灭,一个也没有走脱。
这不是第一支被他们歼灭的马匪,这段日子以来,高远已经连续剿灭了数支这样的马匪,这些流浪以抢掠为生的马匪队伍多则三四百骑,少则百余骑,碰上了高远的骑兵,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除了去阎王那里报道,还真没有其它的路可走。
高远当然不会好心的大老远跑来清剿马匪,替草原人民或赵国边境谋福利,他唯一的目的,便是全歼了这些马匪,然后冒充他们来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尸体拖到低洼处,用积雪掩埋起来,显得很是方便,他们的旗帜或者是带有强烈的身份色彩的东西被留了下来,其它的,全都成了雪堆之下的隐藏,不到明年开春雪化之时,这些马匪永远也不会露出踪迹。
“已经差不多了。”贺兰雄在飘飞的雪花之中,策马走到了高远的面前,“按照曹天赐他们行程的估计,现在应当已经进入到了山南郡秦人的控制区域内,我们要行动了。”
高远微微地点了点头,“白羽程在清洁对手的斥候,还有侦测山南郡秦军的动向,等他们回来,我们便该开始动手了。”
“如果路超反应快的话,这个时候,应当有一支骑兵在快速接近曹天赐了。”贺兰雄抬头看了一眼天气,“只是这天气糟糕的很,说实话,我很担心赵军能不能按照计划,在规定的时间内抵达。”
“攻取山南郡,关系到代郡的存亡,子兰不会怠慢的,要是这一仗打成了半吊子货,拿不下山南郡的话,那子兰和他的代郡将是最大的受害者。所以,他一定会很努力的。”高远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