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的保康城,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由于实行了宵禁,街上除了巡逻的捕快衙役以及士兵外,基本看不到一个人影。白天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街道,到了晚上,又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有风,有雪。
城外,白日里被踩得稀乱的积雪与黑土裹杂在一起,呈现出一种斑驳的杂色,此时却已是冻得坚硬,那些自天而降的细细的雪粒,大多滚落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凹陷之处。
城楼之上,几盏孤灯在风中摇摇摆摆,那微弱的灯光,甚至不能照亮城头那方圆之地,隐约可见有士兵裹着厚厚的毡毯,抱着手里的长枪,正缩在门洞里躲避着风雪,也只有巡逻队脚步响起的声音时,他们才一跃而起,挺枪肃立。
站在城楼之上,往北面看,是一望无限的原野,而往南方营口方向,不远处便是高高低低的丘岭,如今都已披上了白色的冬装,在极弱的光线之中,起起伏伏,延伸向远方。
一排排黑色的人影突然自山丘之间显现,犹如鬼魅,越过山丘,保康县城便近在咫尺了。黑影愈来愈多,风雪之中,他们如肃然挺立,默不作声,走得近了,便会发现这是一群群身着黑色制式军服的河间郡兵,每人的嘴里,都含着一根木棍,而在他们中间,一匹匹的战马都被勒上了嚼子,便被脚下的铁掌也被包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布。
这是河间郡兵,由河间郡守严圣浩之子严鹏率领。
这是一次里应外合的突袭,追求的便是一个快字。而在前进的过程之中,严肃的军纪是不可或缺的东西。所以,第一波攻击,便是由严鹏率领的三千河间精锐,这是严圣序手中最为强大的武力,他们比覆灭在草原上的陈瑛所部要强大许多。他们也是严圣浩赖以镇守河间郡的最大倚仗。
他们在等待,等待来自城内的信号。
经过与城内内应的反复几次接触,严圣浩终于确认,城内的确只有一千余名匈奴骑兵,而且这些骑兵分作两股,一股是以公孙部族为主,另一些则是纪律松散的马匪,这些人的确是想在保康城中来猫冬的。
震怒的严圣浩,极其愤怒于千把人的匈奴也敢藐视他的权威,竟然敢悍然袭击保康。将他的治下当成了他们的菜园,如果不一举将这些匈奴骑兵击垮,将他们的脑袋都挂在保康的城墙,那么,他的威信将在河间郡内受到挑战,而他,也会成为其它地方的那些大人物们的笑柄。
“出击,将他们的脑袋都割下来。”怒不可遏的严圣浩下达了作战命令。
严鹏眯缝着眼睛,凝视着远处风雪之中犹如怪兽一般趴伏在地上的保康城。这是一座修建得极为险峻的大城,如果没有内应,硬行攻打的话,即便攻城器材齐全。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前不久,匈奴人里应外合拿下了他,而现在。他们又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道,以同样的办法。将保康城收复。
坚实的保垒,都是从内部被攻破的。严鹏的嘴角上拧,露出一丝笑容,腰间的佩刀似乎在轻鸣,迫不及待地想要痛饮敌人的鲜血。
远处的城头之上,突然出现了一星点火光,那点火光在空中连划了几个圈子,消失无踪,严鹏一挥手,一个百人小队快步出列,一路小跑着向着远处的保康城奔去,而大队人马,则缓缓向前推进。
数千人的队伍,在风雪的掩护之下,悄无声息的向着保康城掩进。
城门是开着的,严鹏手按在腰刀之上,双眼却紧紧地盯着前方那个已经快要接近城门的百人小队,直到看见这个百人小分队消失在城门口,按在腰刀上的手终于握住了刀柄,呛的一声,腰刀出鞘,严鹏一声怒吼:“杀!”双腿一夹马腹,战马箭一般地向前直窜出去,身后三千部属再也不用隐藏行踪,紧随着严鹏,高声呐喊,冲向保康城门。
城门已然在望,严鹏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一千余匈奴骑兵,即便他们战力再凶猛,但被困在城中,一身马术便打了一半折扣,再让自己的人轻易攻进城中,心理上便又输了三分,这一仗,自己赢定了。
黑洞洞的城门犹如一张张开的猛兽的嘴巴,迎接着即将到嘴的美食。
严鹏甚至看到了那大开的城门之上的那一枚枚巨大的铜制铆钉,但他的笑容也在这一刻突然凝结,轰然一声巨响,原本大开的城门之内,沉重的千斤闸门带着呼啸之声落下,随着这一声巨响,城内城外,便又隔成了两个世界。
严鹏猛勒战马,原本因为兴奋而发红的脸庞,唰地一下变得雪白。
“中计了!”脑子里猛然闪过这三个字,“停下来,停下来,后退,后退!”他拼命地喊叫起来,然而数千人冲锋的队形,又岂是他一声喊,说停就能停下来的?
前方的士兵已经看到了那落下的千斤闸,听到了严鹏的怒吼,骇然止步,后面的却仍然在向前猛冲,一静一动之间,互相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与此同时,原本黑暗的城头之上突然之间大放光明,一支支的火把被点燃,有些被投到城下,轰然声中,大团的火焰暴起,那是原本就堆积在城墙墙根处,洒上了油脂的柴堆。
一个个的人头从城头之上冒出来,蒙着的毡毯被扯开,一台台床弩暴露在风雪之中,而在这些床弩的身后,士兵手持臂张弩,遥遥向下瞄准。
火光之中,高远出现在城头之上,黑色的披风在风雪之中高高飘扬,猎猎作响,看着坠进陷阱之中猎物,高远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终究是不费他的一番苦心,河间郡拿出了他们压厢底的精锐,不过过了今天,他们将来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抬起手来,轻轻一挥,空气之中骤然响起了床弩那撕心裂魄的啸叫之声,夹杂在床弩之中,是臂张弩那特有的啉啉叫声。
此时河间郡兵离城墙太近了,而且以为城门大开,这些人大都集中在一块,相互之间的距离过于狭小,当城头箭弩如飞而至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无法闪避。
河间郡兵们徒劳地将手中的长矛大刀举过头顶,拼命挥动,手中有盾牌的则举起盾牌,想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盾牌之下。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城头之上射下的箭并不是人力射出,无论是床弩还是臂张弩,都是以机括带动,劲道之足,根本不是人的臂力可以抗衡,弩箭轻易地穿透士兵们挥动的武器,带起一蓬蓬血雨飞舞在空中,火光之中,连天空之中飞舞的雪粒也被染成了红色。
严鹏的战马在第一时间就被臂张弩射成了筛子,作为这支军队的主将,他自然是城头之上重点关注的目标。
严鹏并没有在这一轮攒射之中死去,他的反应奇快无比,在刚刚看到那闪头寒光的弩箭的时候,毛发倒竖的他猛勒战马,战马长嘶人中人立而起,替他挡住了几枚弩箭,随着战马重重摔倒在地,他敏捷地跃下马来,就地伏倒在战马的身后,他的亲兵奋不顾身地扑上来,挡在他的身前,举起了盾牌。
弩箭粉碎了亲兵们的盾牌,这些盾牌只不过是在木板的外面包上了一层铁皮,可以挡住一般的羽箭,对于力道恐怖的床弩与臂张弩,几乎抵挡之力。几名扑上来的亲兵哼都没哼一声,便被弩箭透胸而入,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他们终是为严鹏争取到了时间,侥幸躲过这一击的严鹏,在其它亲兵的保护之下,迅速向后退去。
城楼之上,高远看着在这一击之下死伤惨重的河间郡兵居然在极短的时间内,便抛弃了前面的先头部队,后队转前队,迅速向后退去。
“擂鼓!”高远微微点头,严圣浩压箱底的军队果然还是有一套的,如果这一次不是设好了圈套让对手钻进来,而是面对面的与对手决战的话,想要获胜还真是有难度的,特别是己方兵力处于劣势的情况之下。
严圣浩为了增加这些次行的突然性,严鹏带着最为精锐的三千部众连夜突袭,他则率领另外两千人与三千各地征召而来的县兵随后推进,这看似稳妥的布置,却最终让他落入了深渊。
随着保康城头鼓声隆隆响起,在河间郡兵的左右,突然又亮起了一大片的火把,左侧,唐明王义一千扶风步卒缓缓向前推进,右则,叶真高踞马头,麾下一千叶氏私兵呐喊着步步逼近,而更远处,隆隆的马蹄声让严鹏心胆俱裂。
刚刚还在幻想着如何杀进城去虐杀那些匈奴人,转眼之间,便身陷重围,四面皆是强敌,自己竟然被包了饺子。
高远随手提起了身边的陌刀,回顾铁泫,丁渭道,“走吧,让我们去添一把火,将这股人马拿下,还有严圣浩等着我们去对付呢!”
铁泫和丁渭都是大笑起来,歼灭了眼前这股敌人,这场战争基本上就结束了。严圣浩只怕闻讯便要开溜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