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敬文皱着眉头站在地图之前,地图之上,触目惊心的红色几乎占据了整幅地图的大半,而这些红色区域,代表着该地区已经落入到了汉军手中,即墨,莒都,平陆的大半,现在都已经被汉军占领,真正为齐国所控制的区域,只不过剩下了一个临淄,还有一个高唐,却是自成一系,态度暖昧不清,很难寄予多高的信任.高唐候白程愿意去临淄防守,田敬文亦点头同意,因为他觉得将这个家信放在临淄,有临淄卫军,还有宫中禁卫军一起看着,反而更易掌控,如果让白程一直呆在高唐的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反咬一口.
平陆是一定要守住的,不然临淄就会数面受敌了,如今汉国南方野战军占领莒都之后,即可长驱直入张家店区,而平陆再丢,对方的新编第一军便能攻入博山区,那个时候临淄可就真是守无可守了.
可自己手中这点人马,两边一分,又怎么抵挡得住对手的进攻呢?
汉军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十万大军,高远对齐国的图谋,可谓是早有预谋并准备妥当啊!
两路人马,都是超过五万的强军,自己怎么抵挡?田敬文只觉得头一阵阵疼得厉害.
回国这两年来,田敬文在军事之上独撑大局,不过三十多岁的他已是早生华发,整个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老上十数岁,可谓是心神俱疲.
大公子在临淄又一次开始招兵,说是招,实际上是在抓丁了.以前征丁还保持着独丁不抽的原则,可现在,又哪里还顾得这些,只要是适龄的,都会被征召入伍,这里头,自然少不了强抓强征,听说为了躲避兵役,临淄不少家庭的青壮都已经开始了逃亡.
民无战心!
田敬文知道,这里头也少不了汉国的阴谋.这数年以来,汉国向齐国勒索的各种赔偿银两已经将齐国国库掏空,而为了维持军队和作战的费用,朝廷只能不断地加粮加赋,而可收粮赋的区域都是越来越小,恶性循环之下,百姓离心,自然而生.
经济上压榨,军事之上压迫,汉国双管齐下,效果可谓明显.
除开这些之外,汉国监察院亦是无孔不入,通过各种途径,无数的细作潜入齐国,在各地宣扬汉国的好处,告诉齐国人,汉国的百姓有免费的田地,有极低的赋税,没有徭役,没有摊派,这些说辞,起初并没有人相信,但日子久了,总有胆子大的人通过一些隐秘的渠道逃亡汉国,他们逃过去后,带回来的信息又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汉国的真实情况,使得齐国民心更加不稳.
田敬文知道,这些细作所说的都是真的,因为他在汉国呆过很长一段时间,但他也很清楚,汉国的国策,齐国模仿不来,至少现在,根本不可能去模仿.
他现在很担心,即墨,莒都已经落入汉国之手,按照汉国一贯的政策,接下来必然就是分田到户,政府低息贷款给民户,他们为了收买人心,甚至会免费为百姓配置牛马等牲畜,反正这些对于汉国来说,都是极便当的东西,要多少,大草原便可以为他们提供多少.一旦即墨,莒都开始施行这些政策,这两年来,朝廷一直极力封锁的这些情报便再也无法隐藏,田敬文甚至可以想象到,到时大量的临淄百姓的逃亡潮.
齐国,真得要亡国了么?
“田将军.”帐门口,一个声音响起,田敬文抬起头来,讶然道:”牛大人,你不是回临淄去了吗?”
站在帐门口的,是齐国负责情报工作的牛辅臣,在他的身后,还站在另外一个戴着斗蓬的人.
“本来是要回临淄的,临时碰到一件重要的事情,便又返了回来,我带来了一个人,或许能解一解我们齐国现在面临的困境.”
“谁?”田敬文的眼光扫向他身后的那个戴着头蓬的男人.
男子摘下斗蓬,露出真面目:”田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扁壤?”田敬文真真正正的吃了一惊.
“世事真是难料啊!”扁壤一边往内里走,一边叹息道:”不久之前,你派牛大人来求我罢兵息战,时过境迁,我却要来求你收留了!”
“求我收留?”田敬文目光闪动,转头看着牛辅臣.
牛辅臣微笑着拖过一把椅子,”扁壤将军,请坐吧,田将军,你也坐,听我慢慢说来.”
三人坐下,田敬文招呼卫兵送来茶水,牛辅臣喝了一口茶,”我准备返回临淄的途中,遇到了楚国的情报人员,说来,他们是专门在哪里候着我吧?”牛辅臣看着扁壤,笑问道.
“这都是屈完大将军的安排.”扁壤欠身道.
“起初我听到这个要求时,也是大吃一惊,不敢置信,但我想,这对于我们大齐来说,或者也是一个机会,毕竟我们已经是山穷水尽了,所以我便大着胆子跟着他们去了扁将军的大营,想来我孤身一人,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的.去了之后,我才明白,原来他们并不是诳我,而是与我们一样,扁壤将军也是走投无路了.”
“这话却是怎么说?”
“三天前,屈完将军已经破围而出,回到临沂了.”扁壤道.
“莒城那里不是有数万汉国南野的人包围着哪里吗?”田敬文讶然问道.
“他们的确是包围着那里,不过屈完将军巧施妙计,不但突围而出,临走之时还重创了他们其中一部,然后带着主力安然回到了临沂.”扁壤傲然道.
看着扁壤的样子,田敬文心中有些不舒服,虽然心中佩服屈完的手腕,但仍是忍不住讥讽道:”于是扁壤将军便成了那支被抛弃的孤军,或者说,屈完将军在这次突围之中,正是利用了你的部队才成功?”
“能舍我而保全大将军,那是我的荣幸!”扁壤笑道.
“好了两位将军,咱们就不说这些闲话了,还是谈谈合作的事情吧!”牛辅臣看着两位将领之间言语之上的碰撞,赶紧插话打圆场道:”扁壤将军,你向田将军说说你的想法吧!”
“好的!”扁壤点点头:”田将军,我现在成了一支孤军,外无援兵,内无粮草,可谓是濒临绝境,我对面的南野在屈完将军那里吃了一个大亏之后,这火肯定想泄在我身上,以我现在的状态,扛不了多久,所以,我想到了你,我们现在有共同的敌人,不是吗?”
“可是你们楚人也是我们的敌人,你们也想并吞我们大齐不是吗?”田敬文冷笑着反问道.
“不错!”扁壤坦然承认,”但是我想,即便我们两国要发生战争,也不是现在的事情了,因为汉军来了,他们不但要打你们,还要打我们楚军,这便是我们合作的基础.你缺兵,缺训练有素的士兵,而我还有二万五千名全副武装,战斗经验丰富的士卒,但我没有粮草,没有补给,箭射一支就少一支,刀断一口就少一口,所以,于我们而言,合则两利,分则两败.”
“我如何相信你,我为你补充后勤之后,你会竭力为我大齐作战?”田敬文反问道.
扁壤笑了笑,”这个请田将军放心,即便我在随后与汉军的战斗之中,打到全军覆灭,楚军一个不剩,也绝不会后退半步,至于其中真实的原因吗?田将军,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自然是真话!”田敬文有些恼火地道.”既然你说,咱们是合则两利,那么开诚布公便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好,既然田将军要听真话,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因为我大楚想要并吞你齐国的心并不会因为暂时的受挫而熄灭,在我们楚国看来,将来从你们手中夺取齐国,比将来从汉军手中夺取要容易的多,所以,我们不能让汉军得手,我要拼尽全力阻挡汉军占领临淄进而控制整个齐国.”扁壤直言不讳地道.
田敬文气得险些一头栽倒在地,反手抓起坐上的茶盏,几乎就要砸过去,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一边的牛辅臣也是脸色难看之极.
“瞧,这便是真心话,我这么说,应当能让田将军相信在接下来与汉军的战斗之中会竭尽全力了吧!”扁壤摊摊手,耸耸肩道.
“好,好,在你们楚人和汉人眼中,我大齐就是一块肥肉,行,我答应你了,我倒想看看,谁人能一口将我大齐吃下去.”田敬文霍地站了起来.
“这么说,田将军是答应了!”扁壤也站了起来,”我先在驻军在潘家峪,那里并不是久留之地,田将军为我补充物资之后,我将退防张家店去,那里是山区,而我所率领的楚军,对于山区作战还是很有心得的,我敢向田将军保证,有我在张家店一天,汉军便不可能越过张家店,至于另一个方向,就要看田将军您的了.”
田敬文凝视了扁壤半晌,终于向他伸出手去:”好吧,一个摆在明处的敌人,总比藏在阴暗角落中敌人要好得多,抛开彼此的立场,我还是很欣赏你的坦率.”
“我是军人,不是政客!”扁壤笑道:”开门见山,有时候更能取得彼此的信任,虽然我们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会是敌人,但这并不妨碍我们为了短暂的共同利益而合作.”
“虽然我很反感这种合作,但此时我仍然想说一声,合作愉快!”
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两双闪着寒光的眼神也对撞在一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