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荡又问了一些草原上的事情,奈何嬴稷了解的也不多,他只好又拿出地图来看了看。直到他的眼睛盯到阴山门阙,才慎重起来,他知道这个门阙就是后来的高阙,历史上,赵武灵王的长城就修到这里,而且还在这里修建了一个关口。
高阙的位置十分重要,东西朝向的阴山在这里断开了一个缺口,历史上的汉匈大战,卫青和霍去病都多次从这里出击匈奴。只要把这里堵死了,那么匈奴人想要南下,那就要绕很远的路了。
单单这样还不行,还要修建一条从九原到高阙的直道,一旦高阙遇袭,九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驰援。
至于像赵武灵王和秦始皇那样沿着阴山山脉修一条万里长城,他没想过,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每过一段时间,他都会派兵攻入草原,杀掠一番。一方面是为了练兵,另一方面还可以减少草原对中原的威胁。
自从嬴荡的捕奴令发出去以后,立刻就像一盏明灯一样,亮了中原各大世家商人的眼睛。如今不仅仅是秦国的商人世家,跑到草原上去抢掠,六国的商人跟着去捡便宜的也不少。
这一世林胡已经被秦国打败了,赵国北伐的方向也相应有所改变,楼烦在赵军的攻击下没有支持多久就溃败了,一部分败兵北上投靠了匈奴人,一部分投靠了东胡,现在的赵军正在和东胡大战。
如今的东胡还是草原上最强大的势力,赵胡大战没有个两三年的时间,很难以分出胜负。而赵胡大战也给了六国的商人世家不少的机会,甚至有的王室都组织了捕奴队跟在赵军的后面去捡便宜。相信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认为草原是蛮荒之地,不屑去占领它了。
正当嬴荡费劲心机经营河套的时候,南方的楚国已是热火腾腾。
此日清晨,郢都暴出了惊天奇闻:炙手可热的上大夫,楚王的宠臣靳尚,被秦国刺客所暗杀,头颅竟被挂在了王宫车马场的旗杆上!郢都街市立即大哗,人们弹冠相庆,酒家竟是大跌到一成价供国人聚酒庆贺。事后从情报署得到这个消息的嬴荡大发雷霆,你丫的变法就变法嘛,连变法就不忘记栽赃我秦国一把,唉,世间险恶,连躺着也中枪,做人难啊。
谁知偏偏就在楚人欢腾的时刻,又有更加惊人的消息传来——王后郑袖被药杀在别宫密室,两日之后才被侍女发现!及至这个消息传开,郢都却是骤然沉默了。王后郑袖虽然也是与靳尚、昭雎沆瀣一气,被楚人气狠狠地呼为“吴女”,然则她毕竟是王后,国人若在欢呼庆贺,岂非连楚王也卷了进来?若楚王都是脏污不堪,那楚国还有指望么?
次日清晨,王宫车马场竟是前所未有的变成了人山人海。商人停市,百工停业,船家停运,庶民百姓从四面八方涌向了王宫,挤满了一切可以插足的方寸之地,连车马场周边的大树上也挂满了各色人等。高大的王宫廊柱下,却是一片白发头颅打着一幅宽大的麻布,赫然便是八个血淋淋的大字——天心补楚,屈子秉政!守护王宫的军兵甲士也不敢妄动,一员领班大将便飞也似地跑进宫中禀报去了。
楚怀王正在昏昏大睡。郑袖、靳尚骤然死去,对这个已经年近花甲却依然精力旺盛的老国王不啻当头霹雳!多少年来,这个老国王已经完全习惯了昭雎、靳尚、郑袖给他支撑的全部生活。昭雎秉政,靳尚负责联通宫内宫外,郑袖为他带来快乐。三驾马车并架而行,支持着老楚王的一切,他只是负责头和摇头罢了。
三人架的两个致命支撑却突然摧折了!当楚怀王听到这个消息时,竟然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骤然昏了过去。待到侍者宫女好一番折腾,他才缓缓醒过来。
不料他一醒来,就听到宫门令在外面禀报:宫门外万人齐集,请命召屈原回来秉政。老楚王如今根本就还没有从打击中醒过神来,随便挥了挥手,“找昭雎去。”
昭雎这几日正在心惊肉跳,靳尚死讯传出时,他还很是高兴了一阵子——这个弄臣近年来气焰日盛,竟借着男风女风一齐得宠,时不时对他这个令尹还带儿颜色,指斥他这事没办好那事没办好,竟大有取而代之的势头;此子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死得正在其时!
谁知还没回过味儿来,郑袖就被药杀了。这一下,昭雎可是冷汗直流。到底,郑袖是他的人,是他对楚王设下的绞龙索。二十多年来,要是没有郑袖在王宫撑持,他昭雎当真不知死了几回?
如今竟有人一举杀了靳尚郑袖,可见这股势力绝然是来头不!他们能杀这两个精明得每个毛孔儿都在算计人的人精,可见谋划之周到细致。
更令昭雎更为不安的是,这股神秘势力为何要杀靳尚郑袖?反复思忖,昭雎认准了只有一个答案:是楚国的新派势力要改变朝局,挟制楚王变法。
果真如此,这股势力岂能放过他这个新派死敌?可是,他们为何却要放过他呢?没有机会得手?绝然不是。只有一个可能:要选另一个时机杀他,以期造成更大的震撼。这个时机,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变法人物将要出山之前,杀他这个世族魁首为变法祭旗。除此而外,还能做何解释呢?
昭雎担任楚国令尹(令尹相当于列国的丞相)二十多年,是只千年老狐,既有冷静地评判,又有狡诈的对策。反复思虑,他选定了以静治动这个应对晦明乱局的古老准则,抱定了在这个强劲的风头上蛰伏隐匿的主意,将府中护卫部署得铁桶也似,却绝不踏出府门一步。只要不迈过这道门槛,新派又能耐我何?谁能保定那个朝三暮四的楚王就一定会支持新派人物?
正在此时,公子子兰匆匆来到书房,禁军司马飞马急报:郢都国人宫前血书请愿,强请楚王重新起用屈原变法;楚王昏睡,朝臣不出,紧急请命令尹处置。
“呵呵,棋却在这里了。”须发如雪虬结在头盘成了一支白冠,老昭雎两眼闪烁着细亮的光芒,“先杀宫中对手,再以民谣煽动国人上书,而后改变朝局。算器倒是不错。子兰,你也做过一回大将了,想想,改如何处置?”
子兰其实就是一个草包,他哪能有什么主意,“无论如何,不能让屈原出山!”他咬牙切齿的道,“否则,我等当灭!”
“我是问,目下之策该当如何?”
“目下大王朝臣俱不理事,叔父便当做中流砥柱,驱散乱民,稳定郢都,同时也铲除了屈原黄歇之根基!”子兰大是慷慨。
昭雎头,随后走进里间,一阵轻微地响动,便抱着一个铜匣走了出来放到书案上,“打开。”
子兰一端详,便是眼中放光,熟练地打开铜匣,不禁惊叹一声:“兵符!”
昭雎冷冷一笑:“这是我秘藏之兵符。你用它即刻调一万精兵,驱散乱民,围住王宫,不许任何人进出。记住,给府邸留一千铁甲武士,防备那股势力得寸进尺。”
“明白!”子兰答应一声,便大步出了书房。
城外大军主将却正好是昭阳,也是昭氏的后进英杰。当此非常之时,这只兵符便是王权,况且昭雎又是主政令尹,调一万兵马入城当是顺理成章。
为防不测,子兰带了十名精锐骑士,一色快马长剑,出得北门便向山谷要塞飞驰而去。这要塞军营距离郢都六十里之遥,翻过两道山梁便能望见军营旌旗,放开快马半个时辰便到。
刚刚翻过第一道山梁,下坡进入谷地时,突然却闻轰隆一声,前边六骑竟是骤然消失!子兰战马突兀人立而起,嘶鸣后退,竟与后面连环飞驰的四骑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子兰顿时跌到马下,鼻子竟唰地喷出一股鲜血!饶是如此,子兰也顾不得疼痛,立即拔剑大呼:“有埋伏!你等断后,我去军营!”便又飞身上马要绕过陷坑冲上山梁。
恰恰便在此时,一道黑影快如闪电般飞来,一个大回旋,便见子兰头颅飞去,一股血柱冲天腾起,竟是连一声惨叫也没来得及喊出。黑影堪堪掠过,一阵箭雨便立即倾泻到谷地,片刻之间,陷坑六骑与地上四骑便是声息皆无。
昭雎在府中左等右等不见有任何动静,派人去打探,才知道子兰已经被杀,这一下顿时吓得他冷汗直冒。只不过他毕竟当政二十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也懂得能进能退的道理。
他知道留在郢都再无所作为,甚至有性命不保的威胁。他连忙召集一班护卫、门客,连行囊都来不及收拾,连夜出东门,向封地寿春逃去。
尽管路上遇到无数次的刺杀,结果都被他狡计逃脱,一个月之后,总算狼狈的逃回了寿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