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寅初并没有走远,躲在王公馆的围墙转角的地方,不久之后,他就远远的看到卫挺生,脸上洋溢着收获颇多的笑容,大摇大摆的从王公馆的大门出来,便急匆匆的迎接了上来。
“他答应了?”
卫挺生的脸上带着笑,却摇了摇头,说:“没有。“
马寅初纳闷道:“没答应,你高兴什么劲啊?”
“你也不想想,子高也不容易。他回国之后,就开始投资铁路,一条沪甬杭,就几乎占用了一千万的资金,我现在估计,王家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承担更大的投资了。”卫挺生还是为王学谦偷偷的讲了几句好话。
马寅初却不干了:“可是一旦拿下了货币的发行权,那么对于子高来说,有什么买**得上这座金山。”
“收益是大,可也要本钱不是?”卫挺生神秘的一笑:“不过,他说到了一个可能,或许能够改变现在的困局。”
“时间可不多了,根据这段时间英国、美国和法国的统计数据,各国的战后恢复都已经开始了,用不了几年,现在混乱的货币结算方式将打破。到时候,民国想要翻身,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马寅初心事重重的说道。
“放心吧,船到山前必有路。”
“是车道山前必有路,别想糊弄我。”
……
两人絮絮叨叨的一路伴着嘴,不过短时期内,马寅初是不会去燕京了,准备在上海留下来。而卫挺生按照王学谦的设想,准备在上海建立国内第一个货币研究经济所,专门研究贸易和货币关系。
而这个人选,就落到了马寅初的身上。
至于郭秉文的国立东南大学的教务长,看情况吧?
不过人手有点少。再想想办法,就近补充一些人手。卫挺生很快就想到了郭秉文,还有正在筹备的国立东南大学。学生还刚刚录取,不顶用,但是老师的质量还是不错的。
要是郭秉文知道,他在哥伦比亚的校友,在教育部的同事,一个劲的在他的地盘,挖墙脚,非气死不可。
很快。卫挺生被另外一件事给羁绊住了手脚,暂时放下了他的财政改革的事业。
当天,证券交易所冷清的情况,让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开在上海,而且拥有一支非常优秀的铁路股票上市的证券交易所。想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商品交易所,他也开始紧张起来。
毕竟,王学谦用他。
首先。是 因为他的专业才能,让他获得了王学谦的信任。可要是把王学谦用了老大力气创办的证券交易所给弄垮了,加上证券公司,他还有脸在国内经济学界混吗?
其次。他嗅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别说民国初期,就是在清朝末年,国内开始新建大量的铁路工程的时候,在上海滩的三马路上。汇集了大量的国内,或者国际上的资本,角逐对整个资本市场来说。并不算大的铁路投资市场。
而铁路投资的丰厚利润,也是让这些资本趋之若鹜的原因。
比方说卢汉铁路,从开工到通车,耗费4000多万两白银的资金。这笔巨款,对于当时的清政府来说,简直是无法筹集的天文数字。国库已经空虚,只能期待列强贷款,才能把铁路建设完工。
可是当工程完工,铁路开始营运之后,仅第一年,整条卢汉铁路就盈利超过500万两。也就是说,只要营运8年,这条铁路将收回全部的投资。
而20%的投资收益,也给了像银行,钱庄,等需要大额贷款来消耗库存存款的资本机构带来了稳定,安全的高回报。
也就是在这个时期,铁路股在民国一部分投机者眼中,成了香馍馍。
可现如今,看着空荡荡的交易所,卫挺生首先想到的就是有人在背后针对沪杭甬铁路,故意造成铁路股票无法发行。从而让已经开工的两座浙江境内的铁路大桥无法获得建设资金,从而整条铁路的通车被无限期的延长。
想到这里,他立刻叫来了证券交易所的结算主管,询问这段时间内东方铁路公司的发行情况。
抱着一大堆厚厚的交易记录,结算主管推开了位于大楼顶层的卫挺生的独立办公室,虽然这里不是上海最高的地方,但是能够看到爱多亚路靠近黄浦江的风景,也是得天独厚的好地方。
“卫先生,您找我?”
“叫你来不是问别的,而是问你,这段时间证券交易所中股票的发售情况。”卫挺生显得有些着急,直奔主题。
“是这样的,东方铁路公司,在昨天开始发行,两天的时间,发行了差不多51万股的铁路股票。而按照铁路公司的要求,总股本1000万股,发行价3元的股票,将有200万股将在交易所挂牌,如果在发行截止日期结束之前,按照报销合同,证券公司将按照发行价,全部买下剩下的铁路股票……”
“51万股票?”卫挺生吃惊了一下,按照这个趋势,200万股票用不了几天就能全部卖完,可奇怪的是,他看到的交易所冷清的样子,不得不让他怀疑,难道走错了地方?
主管苦笑道:“老板,您可能忘记了。50万股铁路公司发行的股票,是被几家银行买走的。其中包括通商银行购买了10万股,浙江兴业银行20万股,浙江实业银行20万股。”
卫挺生想起来了,这些股份在未发行之前,就都是已经说好了的。当时做出这笔交易的其实不是卫挺生,而是王学谦和朱葆三之间的商量结果。
“也就是一天卖了1万股,一个月之内完成报销,估计有些难度。”卫挺生也是无奈,要是无法完成股票包销的合同,那么最后这些股份,不得不只能拿在王学谦的手中。
等于是一个口袋,流入另外一个口袋。
铁路公司,证券交易所,股票在这些地方转悠了一圈之后,再次落入王学谦的口袋。到时候,王学谦要是没有一点怨言,卫挺生都不相信这是真的。
再说,王学谦有怨言,也没什么。但要是耽搁了铁路大桥的建造工程,造成的损失,可就不是他能够承担的起来的。
到时候,茅以升、罗英、郑华,这些老朋友非冲到上海来,跟他拼命不可。即便王学谦大人大量,不收拾他,他也没脸在上海滩混下去了。
可让他绝望的是,精算主管似乎还不满足,给卫挺生说出了另外一个情况,直接把这位哈佛的高材生,逼到了悬崖边上。
“其实卖出去的一万多股,是范季美先生以企业银行的名义买下来的。实际上,昨天开盘之后,交易所只有卖出去了2000股。”
“才2000股?”
即便卫挺生在部下面前装的再荣辱不惊,也忍不住惊叫起来。可他叫嚷的声音再响亮,也无法掩盖一个事实,民国第一家在证券交易所上市的铁路股票,在他的手里,却意外的遭遇史无前例的冷遇。
“其实昨天有不少人来询问过铁路股票的行情,但是……”
“但是什么?”
“因为我们规定现款,或者银行的承兑汇票交易,让很多投资者都望而却步,希望我们像物品交易所一样,有信托公司授信,只要支付一笔信托费用,就能购买股票。”
卫挺生听到这里,沉默了,他似乎感觉到了情况不同。
想来想去,他带着两个交易所的分析员,去物品交易所。面对人山人海的场景,卫挺生微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开始在物品交易所内观察起来。
接连两天,他都是以一个投资者的身份,出现在物品交易所的大厅中。
但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反而像是滴入大海的一滴水,被忽略了。
而卫挺生这两天的观察,并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反而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机,似乎这个危机,正在笼罩过来,整个上海滩的金融业,都将受到这场危机的波及。
带着这份担忧,卫挺生再一次来到了王公馆。
看着脸色担忧的卫挺生,王学谦出人意料的并没有对卫挺生的工作评定,不埋怨,更没有一句心怀不满的话。反而专心的摆弄起来他功夫茶茶具。
这些都是他新学的,当然教授他的是公馆里新住户,孟小冬。
“来,解解渴。”王学谦将泡好的茶汤递到了卫挺生的面前,后者木讷的拿起茶杯。
接连喝了两杯茶,才想起来,王学谦怎么开始摆弄起这些东西,好奇道:“子高,你不是?”
“哦,我不是不喝茶,而是嫌喝茶麻烦。不过现在看来,文化这东西,一旦接触了,就会被深深的迷住。”王学谦说话间,又将第二遍的茶汤递送道了卫挺生的面前。
卫挺生举着小茶杯,迟疑的看着王学谦,良久才问:“子高,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
王学谦抬头笑着问:“你说的是钱荒?”
卫挺生的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王学谦早就对钱荒有所了解,那么肯定有所准备,点头道:“难道你早就知道?”
“预感到一些,在三个月之前,我去过一次物品交易所,就有过感受。不过让我吃惊的是,情况已经变得这么严重。你说,现在我们是加一把火呢?还是挑破这个脓包?”王学谦意味深长的看着卫挺生。
这一刻,卫挺生却支支吾吾的,不敢回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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