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隆冬的一个傍晚,米兰城雪花纷扬,高耸的米兰大教堂泛着冷光,经典的意大利歌剧在古老的街道中回荡。一辆双人马车蹄声得得地驶入米兰大学校园中,转了几个弯后,在一栋圆形建筑前停下。一位中国男士从车上下来,双脚在湿漉漉的铺着地砖的地面上跺了跺脚,仰面望了望依然在飘雪的天空,然后从车上接下一名穿着羽绒服的小女孩,又伸出手去扶着车上的一位女士走到地面上。
戴着礼帽的车夫将车上的行礼逐一放到地上,收了佣金,一扬鞭,蹄声悠扬地消失在古老的建筑后面。从车子消失的方向跑过来两名学生装的男生,用有些别扭的中文询问男士是否是李教授?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两人拿上三人的行礼,将他们送到了圆顶建筑的二楼,将一间房门的钥匙交到了李教授的手上。
两名男生礼貌地辞别后,李教授将钥匙打进了锁孔。房门打开的一刹那,客厅的灯光也亮起来了,围成圆圈的沙发,崭新的家用电器,黑金色的书柜,还有绣着厚厚的地毯,铺着餐巾的大理石圆桌...所有的陈设都十考究,充满了浓郁的米兰风情,就像伦勃郎油画里的客厅沙龙一样,古典,怀旧,高雅,富丽堂皇,怎么说都不为过。
站在门口的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在那一瞬间被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要生活一年的居室。
两个大人是一对夫妻,男士叫李越谱,女士叫沈佛音。小女孩是他们的宝贝女儿李艳。
李越谱是国内一所知名大学的教授。那所大学与米兰大学签订了一份学术交流合约,约定各自选派高级教授到对方学校开展为期一年的教学活动。由于李越谱的研究方向是欧洲古代文物生产工艺流变史,又精通意大利文,学校便选定他作为第一任学术交流骨干远赴米兰。考虑到时间较长,女儿李艳还小,李越谱在征得校方的首肯后,便动员妻子沈佛音、女儿一齐到米兰。
米兰大学位于意大利西北部,是全意最大的综合性高等学府。而且,米兰历史悠久,建城市可追溯到600多年以前,还是国际时装设计中心。沈佛音对米兰也甚为向往,便辞掉工作,带上女儿,与李越谱一同来到这里。
李越谱和妻子打开行礼,将里面的衣物、日常用具放进衣柜、洗漱间,便牵着女儿的手走出居室,循着校园的路标,来到大学门外的马路上,招了一辆的士,来到米兰著名的Paper-moon餐厅。
服务生看他们是亚洲人,给他们推荐了一下菜单。
李越谱给给女儿点了一份面包粉烤牛肉片,给妻子点了一份米兰特色烩饭,给自己点了一份炸乳牛排。三人吃着可口的米兰美食,欣赏着窗外白雪覆盖、充满哥特风情的古典街景,听着深沉高雅的意大利歌剧,喝几口味醇汁甜的本地葡萄酒,一下就喜欢上了这座童话般的城市。
在随之而来的工作中,李越谱用出色的教学成绩赢得了米兰大学教育委员会的高度赞扬,也赢得了学生们的尊敬与爱戴。为了扩大交流成果,米兰校方在征得李越谱的同意后,向李越谱归属的中国大学申请让李越谱长期留教米兰。考虑到李越谱的研究课题在国内还是一项空白,需要李越谱长期在欧洲实地开展调研工作,中国校方很快便同意了米兰大学教委会的申请。李越谱一家人因此长留米兰,一待就是十五年,直到李艳在这里读完大学。
这一年,李艳0岁。
这一年,一切照常运转,可沈佛音的心里却总感到有一股潜在的危险埋伏在自己身边。这种感觉来自家门口的邮筒。以前,邮筒的钥匙都由沈佛音掌管,拿报纸、取信件、收快递,全由她一手操办,丈夫李越谱从来不过问。可是,从上月开始,李越谱就把钥匙要过去了,并且严肃地警告他不要靠近邮箱,也不要阅读邮箱里的任何信件。
夫妻之间本来是应该没有秘密的。沈佛音跟丈夫开玩笑,你做间谍当特工啊,神秘兮兮的。
李越谱笑笑,没有回答她。过了几天,他感觉沈佛音对这件事充满好奇心,试图越过那条红线,便又趁女儿不在的时候,阴沉着脸告诉沈佛音,不能靠近邮筒,更不能阅读里面的信件。
沈佛音确曾想过去看看那个邮筒里到底装着什么古怪的东西,听李越谱这么一强调,有点儿被吓倒了,问李越谱出了什么事儿?
李越谱紧张地向门口和窗户上看了看,说,有人盯上了他,他不想让沈佛音出事,要她照顾好女儿。那感觉好像他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似的。
沈佛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李越谱压低啜音说:"你别问了。如果我告诉你了,那人不仅会杀了我,还会杀了你。"
沈佛音不解地说,你说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在恐吓你吗?我们可以报警。
李越谱连忙将手按在沈佛音的嘴上,又看看门窗那边,声若蚊蝇地说:"天啊,你小点声。我们不能报警!"
"为什么不能报警?"沈佛音不得不小点儿声说话。
"警察都怕他。"李越谱说,"那人简直就是一个恶魔,杀起人来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一丝人性。他不让我告诉任何人。"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儿?"沈佛音了解自己的丈夫,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儿,否则他不会这么慌张,"你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长舌妇。兴许,我还能帮助你。"
李越谱嗫嚅了一下嘴唇,又将双唇闭上,脑子里飞快地转动了好几圈,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将头伸出去左右查看了一遍。时值傍晚,乌云压在整座城市上空,刚刚洒过水的街道阴冷潮湿,鹅黄色的有轨电车鸣着铃丁丁当当地驶过,寥落的路人竖着高主贩衣领,步履勿勿。
李越谱缩回头,将门关紧,又将厚厚的窗帘拉上。室内立时暗下来,平添了几分诡异。
李越谱将沈佛音拉到自己身边,并膝坐在沙发上,急促而小声地说出了事件的真相。
原来李越谱这些年除了研究欧洲古代文物生产工艺外,一直留心从中国流入欧洲的古代文物。由于他是中国文物界的知名学者,米兰有一家拍卖公司——一家经营近两百年的世界级拍卖公司经常请他从拍品的生产年代、工艺特征、选料上辨识拍品的真假。他发现这其中有很多拍品竟然都标明出自圆明园,而不是标明出让者的姓名。——按照行业里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拍品都要标明上一位持有者的姓名,联系方式,出让价格,以方便竞拍者随时查阅拍品的真伪,维护拍卖市场的诚信与公平。既然这些东西没有标明出让人,就表明它们是拍卖公司自己持有的,更为要命的是这表明这些东西是拍卖公司直接从圆明园里掠夺而来的。
李越谱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资料,发现它成立于186年,一直经营不善,直到1860年才开始蜚声艺术品市场,从1860年到如今,它总是有来自圆明园的艺术品投放到拍卖市场,这些来自圆明园的艺术品全都作为拍卖行的自有拍品高价转让给受让方。由于是自有拍品,这家拍卖公司在拍卖时能够完全操控竞拍价格,所以能一直保持领先同行的拍卖成功率,和高得令人咋舌的超级利润。
由于李越谱任教的米兰大学是国立大学,具有很强的权威性,如果得到他的推荐,在拍品上挂上他的名字,拍品的标价就可以翻三到五倍。为此,这家拍卖公司索性聘任他为首席拍品论证专家,并请他到藏品基地逐一辨识即将投拍的艺术品,并在藏品签上写上他的评语,署上姓名,承诺每拍出一件,就给他5%的分成。
5%的分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完全可以用亿来计算,对每个人都充满**,同样也让李越谱感到兴奋。但是,他更感关心的是那些东西是不是都来自中国。
当李越谱进入这家拍卖行的藏品基地大门的那一刹那,他完全被惊呆了,那简直就是一座再造的地下城,里面有被无数个被木板分割成的方格子,每个方格子中都堆满了来自中国的文物,瓷器,银器,青铜器,金器,玉器,字画,大理石雕...一眼望不到边,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怎么会有这么多中国艺术品?他惊愕地询问拍卖行的随行人员。
随行人员说,我们这家拍卖行是一家家族公司,在178年前就成立了,法人是一对家境贫苦的兄弟,由于没有家底子,没有自有拍品,公司经营一直不温不火,后来兄弟两人听说可以从中国得到很多便宜的文物,便组织了一支0人的采购队伍,于1860年乘海轮去到中国北京,正赶上英法军队焚毁圆明园。于是,两人率领这支队伍在混乱中多次进入圆明园搜罗文物,然后直接运送到天津上海轮运回意大利。
也许是因为李越谱带米兰口音的意大利语说得很地道,那位随行人员没有注意到他是一位中国人,竟然跟他饶有兴致地聊起这个拍卖家族的发家史,还将"抢劫"偷换概念说成"搜罗"。
李越谱一边听那位意大利人夸夸其谈,一边浑身颤栗,热血上涌。
就像每个有良知的中国人一样,他对来自祖国的东西充满特殊的感情。当看到一个异国他乡的地下城里竟然窝藏着如此多的华夏瑰宝时,他感到万般震惊,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而后心里涌起一股透骨虐心的耻辱感,还有一股对强盗行径的无比愤怒。
他利用夜间的时间,给所有文物列了个清单。——他在地下城里工作时,身边始终跟着两名壮如公牛、腰别手枪的保安人员,不允许他在里面拍照,当然也更不能写笔记。只能是空手而入,空手而出。他是利用自己的记忆完成这个清单的。清单采用16开纸写成,厚达0公分,可以编成一本长达800页的大簿头。
为了完成拍卖行下达的任务,他在那座地下城里足足呆了两个月。他在保安的监视下,给所有的文物都写下了鉴宝签,署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想到老祖宗的东西经过自己的推荐后会再次被转让,不知道流落何方,他心里涌起强烈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终于催生他做出一件傻事。
事情发生在最后一天。当他写完最后一件藏品的鉴定签后,他发现有一位保安人员走出地下城上卫生间去了。于是,他向剩下的这名保安人员要了一杯咖啡。当保安转身走向门口的咖啡桶时。他将一幅尺余见方的古画塞进了自己的裤兜。古画上面有一位面目清秀的白衣女子,倚着一方石碑、远处是月牙般的湖泊。女子明眸皓齿,唇角轻启,似乎在笑,再仔细一看却又没笑,过一会再看她又像在哭,可等你定睛来瞧,她又像在笑,那种表情比蒙娜丽莎的微笑更让人捉摸不透,更诡异。尤其是那逶迤的湖岸,荒草倒伏,劲风刮树,再配上密布的阴云,让整个画面溢出一股阴风,好像来自地府。但是,在湖水中,却令人意外地游弋着十数只野鸟。而且,这种野鸟很独特,拉丁文名叫Baptornis,中文名叫潜水鸟,胸灰背黑,黄喙曲颈,能长时间钻进水里捕鱼,而且它们游水时通常都会聚在一起,可这十几只却零零落落地散放在湖面上,各不相干,教人十分费解。更让人费解的是这种鸟只有说拉丁文语系的地区有,而且只在白垩纪出现在地球上,早已绝迹。而这幅古画上的女子分明是亚洲人种,是一个中国人,这两者怎么会出现在同一幅画上呢?研究古代文物生产工艺的李越谱发现,那些湖面上的野鸟的画工技法与画中女子的不同,显然是后人添上去的。
这幅画保存在一幅绢帛上,形制完好,是殷商中晚期的作品,对研究殷商时期人们的生活、着装习惯、编织工艺、手工业水平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价值连城,为什么要画蛇添足地添上这些6500万年前就已经绝迹的动物呢?难道作画之人要通过它们告诉后人一个什么秘密吗?
李越谱数了数潜水鸟的数量,刚好十四只,想起中国古代星相天龙座也刚好是十四颗星,再在大脑中将相邻的两只潜水鸟连线,恰好组成一幅天龙腾空起的图案。他顺着天龙的走势,进一步发现天龙的头部,也就是连线顶端的方格里,隐隐的有萤光闪烁,用手指一摸,发现手指上粘了一层细细的银粉。他蓦然明白,作画的人是在利用天龙图告诉看画人这是个方位图,暗中指示天龙嘴里有个什么东西?
李越谱对这幅图百思不得其解,便决定将这幅图顺手牵羊带出去,加以研究。这种感觉就像一个喜欢读书的人到书店里偷书一样。而且,李越谱还理直气壮地认为,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中国人的,只不过别人也是用非法手段得到了它,他又用非法手段夺了回来。
李越谱没有将这幅诡异的古画带回家,而是放在了学校办公室的抽屉里。它太诡异了,他害怕它给家里带来不吉利。
这个女子是谁?
这幅画的背景在哪里?
只有找到这个女子的身世,才能找到这个女子站立的这个地方。李越谱将这幅画放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左焰手里,让他查一查这个女子的身份,用google地图找一找相似的地形,都没有满意的结果。李越谱还将自己的其他学生也招进自己办公室共同研究这幅古画的秘密,也没有找到丝毫线索。
到第三天深夜,他睡在床上,手机突然响起,一丝不祥的感觉掠过他的脑海。他从床头拿起手机,发现是拍卖行打来的。他忐忑不安地接通电话,是拍卖行的经理,说从监控录像里看见他往手里塞了一件东西,要他马上归还。
李越谱知道瞒不过去,便谎称自己是为了研究这幅古画才带在身边的,次日一早就归还给公司。
当天晚上,李越谱起身,将中国留学生左焰招进学校办公室,连夜分析古画里面隐藏的秘密,竟然发现天龙头部的银粉竟然是不是银粉,而是锡粉。古人喜欢用通假字,常以锡代玺字,而龙则代表皇帝,结合起来就帝玺两个字。在中国,公认的帝玺只有秦始皇的"传国玉玺",那上面由有李斯书写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其中的"天"字正好是与天龙星座的天相同。原来,作画人是告诉读画者那件失踪了的"千古奇宝"、文物之王藏在这样一个湖底。
但是,李越谱不甘心将古画归还给拍卖公司那帮强盗,便连夜赶制了一幅逼真的膺品,在第二天交给拍卖行,拍卖行也再未追究。
可是,近一个月,总有一个陌生人打电话给李越谱,让他交出真的古画,否则就让他意外死亡。但是,李越谱这件事情又不能报警,因为按照现在的法律,李越谱是偷窃了拍卖公司的财物,肯定要受到拘捕。可是,拍卖公司考虑到他可能向媒体公开他的地下城之秘,使他的生意受损,也不好向警方报警。所以,眼下这个陌生人很可能就是拍卖行请的黑帮。他知道,拍卖行是黑帮的常客。
意大利黑帮,历史悠久,臭名照著,好莱坞电影《教父》里的柯里安家族原形就来自意大利。他们经常让他们的猎物意外死亡,连警察都找不到任何证据,十分可怕。
但是,李越谱不想放弃这幅古画,虽然一幅古画并不算什么,但是隐藏在它背后的传国玉玺却是一件千古奇珍。谁都知道,它是由和氏璧雕琢成的,从秦始皇开始,历朝皇帝都将它当作正统皇权的象征,有"得玺得天下,失玺失天下"的说法,为了得到它,有的帝王甚至以举国之兵抢夺它。它的价值不仅仅是金钱数字的多少,而是更象征华夏民族的昌盛。
于是,已经被黑帮周密监视起来的李越谱,通过左焰之手,将古画寄回到国内一位老朋友那里保存。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他拿着另一幅膺品独自去见黑帮头目。
黑帮头目知道自己拿到的是膺品后,对李越谱进行了残酷的人身伤害,不仅用高尔夫球杆将他打得遍体鳞伤,还用剪像剪掉多余的树枝那样将他的大脚趾剪了下来。他们用书信跟他交流,逼他说出真画的下落,要他交待隐藏在古画中的秘密,并恐吓他不能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否则就将他全家从米兰彻底抹掉。
为了保护家人,李越谱不得不将古画的秘密告诉给了黑帮头目,也告知了真画的去向。
黑帮头目在知道李越谱再也不能提供更有价值的信息后,就将李越谱杀害了。杀害他的凶手就是那个谎称当时正在打猎的黑人青年亚里桑德罗。而那位给李越谱的妻子支付赔偿金又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神秘人就是黑帮的头目。李越谱死后,黑帮选派了精英人马拿着那幅已经标出天龙方位的膺品,到中国李越谱的老友那里寻找真画,同时根据李越谱标出的方位查找相同的地貌,找出千古奇珍传国玉玺。
为了抢在黑帮的前面,找到李越谱的老友,沈佛音便派左焰赶回国内,找到李越谱的老友,拿到那幅真画。但是,几乎同时,黑帮的杀手也找到了那里,与左焰撞在一起。左焰为躲避他们的追杀,不得不在沈佛音的安排下,带着李艳和自己的儿子逃到武陵山中的黄金镇隐居起来,一面在此经营古玩店,一面借机四处查找古画描述的天龙地貌。为了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同时,也是保护自己的妻儿,他不得不把每次出行撒谎说成是出差去省城淘古董。
但是,三年前出了一件意外,黑帮雇佣了内地两名警察做内应,找到了左焰在黄金镇的古玩店,并制造了一起车祸,将正在雪佛兰轿车中的左焰撞下了百米山崖。
他们虽然没有找到左焰身上的古画,却认为左焰已死,已经没有人跟他们抢夺传国玉玺。
李艳流着眼泪、颤栗着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沈佛音的话,惊恐地问:"左焰真的...?"她想问左焰真的死了吗,但是她害怕说出那个字。
沈佛音眉头紧蹙说,我跑到崖下没有找到他的尸体,由于那一带经常有野兽出没,遂怀疑他被野兽拖走了。考虑到女儿的心理承受能力,沈佛音没有用"他被野兽啃光了"这句话,而是换成了"他被野兽拖走了。"
李艳在心里拼命祈祷他还活着,但脑海里却止不住地冒出爱人的身体被野兽撕咬得血淋淋的画面。
"左焰不会死的?"李艳嘴里憋出这么一句话,仿佛是在给自己打气。
望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样子,沈佛音感到心里在滴血。出于当母亲的本能,她想让女儿彻底与左焰断掉联系,结束危机重重的日子。她不会告诉李艳真相:左焰被甩出车窗,侥幸逃得一命,却因为头部撞在山崖上,造成深度失忆。她重复着让李艳感到绝望的话:"孩子,忘了左焰吧,他已经是过去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不能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而且,燕燕现在也还小..."
李艳对母亲的话充耳不闻,泣不成声。
过了一会儿,李艳又问母亲,"父亲去见黑帮时,为什么不拉住他?"她既为父亲献身国宝的勇气陡生敬佩,也为父亲的行为感到不可理解。
沈佛音嗫嚅了一下竖着几条皱纹的嘴角,痛苦万分地说:"他怕我们受到牵连,是偷偷去的,根本就没告诉我。"
李艳的眼泪叭嗒叭嗒坠落在怀中的幼儿脸蛋上。她连忙用手擦掉儿子脸上的泪水,又用手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沈佛音掏出手绢,为女儿擦眼泪,"当时我极力反对你和左焰的婚姻,也是出于这个苦衷。孩子啊,你要理解妈妈啊。当妈妈的也不容易啊。"
李艳接过母亲手里的手绢,懂事地点了点头,哽咽着说:"嗯,妈,我知道。可是——我相信——左焰不会死的。"
沈佛音仿佛是为了宽慰女儿,说:"其实,左焰这个孩子还真是不错。我们回国后,为了完成你父亲的遗志,他到你父亲的那位老朋友家里取回了那幅古画,马不停蹄地寻找与古画上的地貌相同的地方。可是,势力遍布世界各地的黑帮组织也已经将黑手伸入中国大陆,哪里有那么容易呢。"
李艳毫不放弃地问:"妈妈,你知道,他现在还活着,是吗?"
"他的电话都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所以..."沈佛音忧心忡忡地看着极度悲伤的女儿,不想再打击她,"除非有奇迹出现。"
言及此处,沈佛音感觉自己的话已经说干了。
李艳复问,那家拍卖公司叫什么名字?
沈佛音说,孩子啊,这个我不知道,知道也不能说。
李艳又问,意大利黑帮的头目是谁?
沈佛音说,孩子,我不知道,所以我不能告诉你。而且,我还要提醒你,为了你和小燕燕的安全,你也不能去问别人。
李艳又问,父亲国内的那位朋友是谁?
沈佛音抿着双唇,狠着心肠一言不发,却也努力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很放松,以保持一种温和的气氛。她想让女儿失控的情绪跟着平静下来,以免出现什么岔子。自从丈夫意外离去后,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打击。这才是她跟女儿连续说了这么多事情的最终目的。
...
李艳还问了不少问题,但她明白不能让女儿知道得太多,因而对她的问题不是左推右挡,加以劝解,就是顾左右而言它。
当天晚上,李艳回到学校的教师宿舍,给孩子洗了,放到床上睡下,拿着蒲扇为他扇风,驱蚊,一边打开电脑,登陆QQ给左焰留言。这些年,她一直保持这个习惯,甚至说是依赖这个习惯。虽然那个熟悉的号码一直是黑的,从来没有点亮过,但她却固执地相信左焰一定可以看到。
过了几分钟,电脑屏幕上蹦出一个小窗口,是QQ新闻,头条写着一行醒目的大字:警方悬赏十万通缉DZA10航班凶犯。自从马航MH70空难之后,这一段时间的空难报导特别吸引人。李艳点击该行标题,进入新闻主页。随着画面的展开,一幅照片跳入她的眼帘。那是一幅半身照,背景模糊,只能粗略地看出是在一个十字路口,因为地面上交叉着斑马线,显然这是一幅交通视频录像的截图,但照片上的人像还算清楚。
这是个男人,胡子拉茬,神情憔悴。
但是,她认识他。
这个人?天啊——她的瞳孔瞬间放大了好几倍。她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喊出声来。
这个人,她太熟悉了。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无时无刻不想亲近他。她曾经以为已与他天人永隔,再也没有机会亲近他。可是,现在他却近在眼前。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不像往日那么刮得干干净净,长满了硬胡茬;他的眼睛红红的,布着血丝,有些浮肿,不像往日那么神采奕奕,隐隐透出迷茫、疑虑、甚至惊惧;他的颧骨也变高了,下巴也变尖了,肩膀上的锁骨十分明显;他穿着一件深蓝色体恤衫,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憔悴无比,显然是吃了不少苦头。
李艳怔怔地望着屏幕,心里揪得紧紧,痛不能已。
她颤抖的手指缓缓伸向屏幕上那张无比熟悉的脸。
当她的指尖触摸到温热的屏幕时,她仿佛摸到了他的体温,浑身一颤。
她心里倏地蹿出一丝希望——他还活着!她努力稳住心神,咬着嘴唇,用颤抖的手指缓缓滚动鼠标,好像那鼠标滚轴有千斤重似的。
...凶犯左焰...
...非法持枪...
...杀害意大利乘客...
...袭警...
...在逃...
天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黑帮追杀,警方通缉,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如何经受得住打击?
李艳感到一阵眩晕,好像掉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洞中,鼠标,键盘,桌面,墙壁,房顶...眼中的一切都在旋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