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很长时间,因涅迪尔方才吃力的支起上身,环视着周围的景致。
玉石雕砌的平台,触之温润清凉,白云朵朵,将其托举在云端之上。
此处空气稀薄,罡风呼啸,远处的天际,一道道极光喷射洒落,色泽瑰丽,美不胜收。
他推开眼前的云雾,平台之前,是一片浩瀚的云海,鳞次栉比的宫殿群,就矗立在云层之上。
一座座底部宽阔的宫殿,十字布局,正中升起穹窿顶,以纯白为主色调,望之大气磅礴,美轮美奂。
苍白之主站在平台一侧,出神的望向前方。高达十米的拱门外,是两列白石雕琢的石像,风格与手法,都与石头教皇十分相似。
"我在这里,就是一个看门的吗?"苍白之主笑了笑,他向因涅迪尔招招手,率先走出平台。
因涅迪尔抬头张望,见其在云端漫步,如履平地。他自己也站起身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以平复急促跳动的心脏。他太累了,浑身上下,都没有半分力气,但天国大门就在面前,只有数十步距离,他就算拼命,也要爬到门前,将"英灵军团"招致麾下。
西尔维斯隐于虚空之中,亦步亦趋的跟在因涅迪尔身后,待到对方推开大门,他就会趁机潜入"光明天国",前往"苍穹神殿"。
因涅迪尔数着自己的步伐,五十六步之后,他终于站在了天国的大门前。高达十米的拱门,通体由真银铸造而成,其上错金镂刻的图案,以长剑和白棘花为主题。
"布亚达的真银王座,与天国大门相比,简直不值一哂。"在旁边观摩雕像技法的苍白之主,回身走来,笑着说道。
"老师,我直接推开就可以了吗?"到了这个时候,因涅迪尔突然有些紧张,他伸出手,想碰却又不敢碰,一副心思忐忑的模样。
"我和你一起。"苍白之主温和的笑了起来,他与因涅迪尔肩并肩站在门前,握住年青人的双手,缓缓推向真银拱门。
第一感觉是冷冽,就像是触碰到了一块寒冰,因涅迪尔低呼一声,耳畔传来苍白之主的提醒,"神力。"
他赶忙调动体内的神力,将之凝聚到手掌上。察觉到了这股同源之力,真银拱门反馈回一股暖洋洋的热量,与此同时,原本纹丝不动,如同被冰封冻结的天国大门,逐渐开始融化,随着因涅迪尔的推动,一丝缝隙出现,圣光流泻出来,为拱门镶嵌了一道明亮的银边。
"这就是...天国的曙光啊,孩子。"苍白之主轻声说道,他与因涅迪尔一同用力,真银拱门轰然大开,天国曙光普照大地。
在十米高的拱门之下,因涅迪尔就像一个幼小的孩童。他呆呆的注视着前方,什么都看不清,但却能想象到,那该是一幕何等壮丽的景象。
苍白之主低下头,以免被澎湃的圣力灼伤,一抹清风,自他身旁绕过,掠入天国之内。苍白之主微微一笑,这是西尔维斯释放的信号,表明他已经顺利潜入"光明天国"。
是时候,采摘胜利的果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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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到布亚达,北至塞维拉,东到阿伊贡斯山脉,西到托尔姆联邦,这一大片范围内,落雪逐渐稀疏,乌云开始散去,人们抬头仰望,发现了云端之上的"光明天国"。
当真银拱门被推开,光明普照人间,已经是过午时分,但人们却感受到了一种黎明的味道。
欢呼雀跃者有之,跪地祈祷者有之,面目阴沉者亦有之,并非所有人都希望,光明教廷能从绝境中破局而出。
但事实如此,谁又能改变呢?
云端之上的因涅迪尔,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不过那些敌人乐意与否,光明教廷确实拿到了,通往胜利之门的钥匙。
在强光的照射之下,因涅迪尔的眼眶中盈满了泪水。他随手揉搓几下,再次抬头望去,眼前是一道笔直的大道,通向远处的广场与宫殿。
空中传来一阵扑翼声,苍白之主稍微退后半步,让因涅迪尔一人站在门前。
片刻之后,一群洁白的飞马,展开双翼,俯冲落地。马背上的骑士,皆白袍银甲,腰佩十字长剑,手持镀银刺枪。他们身材高大,眸中燃烧着圣白的火焰,就与那些飞马的鬃毛一样。
"吾乃'英灵军团';大统领,西普锐斯,是何人推开天国大门?"为首的大骑士抬起面甲,那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浓眉虎目,雄健如山。
"我是光明教廷大主教,因涅迪尔,"因涅迪尔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北蛮南下,生灵涂炭,我们需要'英灵军团';的帮助。"
"你可有神主谕令?"西普锐斯高踞马上,沉声喝问,凛然生威。
"一千年来,'英灵军团';可曾接到过神主的谕令?"对于这个问题,苍白之主曾经教过他该如何回答。
西普锐斯默然摇头,两千年来,'英灵军团';一直在"光明天国"待命,可光明神主,再无只言片语传来。而恪于禁令,他们又不得前往神国上层打探。
"作为神主在人间界的行走,教廷大主教有权指挥'英灵军团';,"因涅迪尔义正辞严的说道,"所以我命令你们,降临世间,拯救神之子民于水火之中。"
"大主教无权指挥我们,"西普锐斯注视着他,半晌之后,方才言道,"只有白塔的掌控者,才能执掌'英灵军团';。"
这些天国的英灵战士,本就是光明神主制造出来,他们在某些方面与人类相似,但更多的地方,却又像是不知变通的机械,只知道对与错,是与否,正义与邪恶。
分辨一个人是不是教廷大主教,这种主观的事情,他们是做不来的。所以光明神主采用了折衷之策,教廷大主教,皆是圣白之塔的掌控者,只需检测对方体内有无白塔的"掌控印记",即可确定其身份。
但很奇怪,西普锐斯并未从这个年青人体内,感应到"白塔印记"的存在。
"可我就是白塔掌控者。"因涅迪尔愣了愣,如此说道。
难道是我搞错了?西普锐斯很纳闷,他重新探查了一番,但却徒劳无功,对方体内确实流淌着纯粹的神力,但并没有白塔的"掌控印记"。
"'英灵军团';,降临世间吧。"正在此时,栩栩如生的石像走上前来,缓声下令道。
西普锐斯释放出一丝圣力,稍一感应,立即单手叩胸,在马背上施礼道,"大人,如您所愿,但'英灵军团';,至多在人间界停留三天时间..."
"无妨,我为你们准备了足够的宿体,就在'天国阶梯';之下。"苍白之主淡然答道。
"宿体必须身心纯洁,才能承托我们的神魂。"西普锐斯谨慎的提醒道,他担心这么长时间之后,世俗教会已经忘却了"英灵附体"仪式的要求。
"他们非常纯洁,"苍白之主的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现在,你们就出发。"
"是。"西普锐斯躬身领命,他单手握拳,用力一挥。肃立待命的英灵骑士们,策马升空,随后,掠过苍白之主与因涅迪尔的头顶,呼啦啦向天国之外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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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涅迪尔有些惊愕。
他疑惑的挠了挠头,第一反应居然是转向苍白之主,求助道,"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你觉得呢?"苍白之主畅快的笑了起来,玩味的反问道。
"他们为何,会听从您的命令?"因涅迪尔犹自苦思不解,"明明我才是教廷大主教,白塔的掌控者。"
"原因很简单,"苍白之主的语气,真像一位循循善诱的老师,"不如,你猜猜看?"
"莫非...是因为这具石头教皇的躯体?"因涅迪尔压根没想到,苍白之主会欺骗他,他还在傻乎乎的思考,是不是哪方面出了差错。
"你随我来,我告诉你答案。"苍白之主向外走了几步,转身招呼道。
因涅迪尔呆呆的走了过去,那是真银拱门之外,一朵色泽发暗的云团,随着他走近,云雾散开,露出一块灰白色的石板。
"这是..."因涅迪尔皱眉问道。在圣光的掩映下,这块驳杂不纯的石板,显得格格不入。
"焚心石,"苍白之主架住他的臂膀,将他置于石板之上,柔声答道,"这是'天国阶梯';的第一百层,也是进入天国的最后一步...你应该知道,在进入'光明天国';之前,被接引至此的灵魂,会接受光明圣火的洗礼。"
"圣火焚尽他们的世俗之念,纯洁的灵魂迈上光辉大道,长剑与飞马,是光明神主的赠礼,英勇的骑士,在光明天国中永生..."因涅迪尔喃喃念诵道,这首广为流传的歌谣,讲述了"英灵军团"的由来。
"在此之后,他们就会站在这块'焚心石';上,"苍白之主捏住他的肩膀,力气是那么大,因涅迪尔根本挣脱不开,只能任由他说下去,"心念纯洁者可以踏过这道石阶,进入天国,心念不纯者则会一脚踏空,跌落云端。"
"你做什么?"因涅迪尔终于察觉到不对了,他奋力扭头,望着苍白之主那张淡漠的脸,有种极端陌生的感觉。
"你认为自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吗?"苍白之主故意装作好奇的样子,"如果我松开手,你会不会从这九重天上,摔落下去呢?"
"我,我..."因涅迪尔嗫喏几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怀疑了,你怀疑自己的信仰了,"苍白之主哈哈大笑道,"孩子,你一点也不像,你所宣称的那样坚定嘛...权力与虚荣,早已腐蚀了你的内心,为了自己的权位,你可以牺牲十万百万的民众,神主不是教导我们,要对他们一视同仁吗?"
"可,可这,都是你教导我的啊..."因涅迪尔声音颤抖,不知道是惧怕他松手,还是被刺痛了内心。
"可他与你不一样啊。"一个苍老的嗓音传来,从"天国阶梯"上,走来一位高瘦的老者,他的面容隐藏在兜帽之下,仅仅有两团幽幽的鬼火闪烁。
邪神"丧钟",拎着他的提灯,走到这真银拱门之前,沙哑的笑道,"蠢货,你是光明教廷的大主教,他却是来自冥狱的邪神,又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因涅迪尔的眼睛陡然瞪大,嘴巴无意识的张开,似乎身体与灵魂,都被这一句话瞬间击溃。
"你别剥夺我的乐趣。"苍白之主横了老者一眼,不满的说道。不过他脸上享受的表情,还是难以掩饰。因涅迪尔身上,生出一道道蛇虫般的凸起,苍白之主双手用力,将他体内所有的力量,都压榨抽出。
"在'养念';一道上,你已经炉火纯青,我和他们都远远不如。"邪神"丧钟"瞧了一会,由衷的赞叹道。每位邪神,都有自己独特的法门,比如"丧钟",擅长抽取大范围内的死魂之力与绝望情绪,阴影则喜欢附体人类,在宿主走向极恶的过程中汲取力量。
而苍白之主,更精通"养念"之道。他的职司为"虚伪"与"欺骗",能够轻松的在凡人心中,埋下一颗恶念的种子,然后,他就在旁灌溉栽培,让种子发芽成长,最终开出绚烂的恶念之花。
"唔,这次还可以。"如同饮下了一杯清醇的美酒,苍白之主面露陶醉之色。寄种者的力量越强,权位越高,他能获得补益就越多。而因涅迪尔,既是传奇强者,又是教廷大主教,力量与权位都堪称巅峰,除了纳奇尼王之外,世间怕是无人能够相媲美。
在长久的失神之后,因涅迪尔缓缓睁开双眼,他扭头凝视着苍白之主,目光复杂至极。其中有被欺骗的愤怒,有悲伤与沮丧,更有刻骨的仇恨,以及难以言喻的迷惘。
"你...骗了我?"费尽全身力气,他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那头白金般灿然的长发,在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