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兰肯城内这座舒缓的小山,曾经是牧羊人流连的草场。但是自从歌蒂雅大教堂建成之后,它却逐渐在万千信徒心中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甚至因此博得了"圣丘"之名。
因涅迪尔随手理顺长袍上的褶皱,快步拾阶而上。十数名神情恭谨的神官分为两列,远远的缀在其身后。
去年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结束之后,年青大主教的地位反而愈加稳固。在他的英明领导之下,如此四面楚歌的形势,最终都化险为夷。人们似乎终于开始相信,因涅迪尔并非是什么篡权者,而是真正的神选者。
在有意无意的推动下,一些或真或假的传说,在最底层的民众中口口相传。然而,因涅迪尔或许能够催化这些流言的传播,却无法掌控其接下来的走向。与他的功绩同样传遍教会世界的,还有另外两名参与者无法掩盖的光彩。
危急关头,一曲圣歌拯救全城的圣女歌蒂雅,以及那位替天行罚,蒙受"神赐恩宠"的幸运儿。
哼,也不过是狗屎运罢了。
思及阿莱格里,因涅迪尔低哼一声,暗自不屑道。那厮生性软弱,胸无大志,阴错阳差之下居然启动了神主留下的仪式,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回想起神力灌注之后,阿莱格里漫步云端,巡视全城的光辉形象,他心中居然泛起了一丝隐然的嫉妒。
如果...处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自己,该有多好...
如果那样的话,以自己对于神术的深刻理解,加上神主之力的加持,他将变得出奇的强大,强大到足够,将内心中宏伟的天国搬到现实中来...甚至,就连歌蒂雅,也不会...
一幅曼妙的画卷,似乎正在其眼前缓缓展开,诱人的场景,如走马灯般纷至沓来。
嗯?
然而就在此时,因涅迪尔心中却悚然一惊,下意识的摇头,强行压下了心中纷扬的思绪。
自己,刚才这是在想什么?
迅速检视了一遍身体的状况,因涅迪尔不由暗暗自责。近日来,他的心情愈发浮躁,就像有魔鬼在耳边低声撩拨,难不成自己耗力过甚,甚至影响到心境的修行了么。
他的步伐逐渐放缓,内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夕阳的余晖缕缕抛洒,调出一抹浓重的色彩,为其镶上了一道金红的纹饰。
与此同时,在其身后不远处,巍峨的白塔顶端,苍白之主低沉的叹了口气。
看来,他还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他这位"学生"的天赋,实在算得上惊采绝艳,否则也不会在如此年纪,就成功登上了大主教的尊位。想要通过心理的暗示,掌控其行为的动向,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道浅淡如琴弦般的波动,从远方收回,缩入石像的体内。这一次尝试,再次宣告失败,因涅迪尔心灵的坚韧程度,着实有些出乎其意料。
而他,并不愿意如阴影之主那般,以完全附体的方式控制这些卑微的蝼蚁。
不过,既然那种子已经播洒下去,不论发芽成长出来的,是嫉妒抑或情孽,都足以将其推入自己的怀抱。
苍白之主的嘴角,噙着一丝莫名的冷笑,能量的洪流纵横来去,圣白之塔如焕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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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入山峦的那一刻,一团团明亮的灯光同时亮起。
歌蒂雅大教堂内外,陈设着无数神术阵驱动的灯盏。因涅迪尔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纯白色的光晕流转,标志着日升日落的轮回又划过了一圈。晚膳的钟声随之当当响起,不过偏殿内的争论声依旧未曾止歇。
"我等侍奉神主,就要遵循神之法度..."低沉方正的声音远远传来,因涅迪尔眼前,顿时描绘出身披麻布斗篷的苦修士形象。
这些固执的家伙,与歌蒂雅同属教廷内部的中立阵营,关系一向融洽。这次,他们也只是要求依律行事,并未刻意刁难这位犯下大错的少女。
歌蒂雅大教堂是光明神主的圣殿,是圣洁不容丝毫亵渎之地。歌蒂雅圣女作为圣殿的看守者,必须保持身心的绝对纯洁。一旦被选定之后,圣女就终生不得迈出大教堂一步。若是其踏入凡俗,身体污浊,则视为渎神之举。在古代典籍的记载中,甚至有将违规圣女施以火刑,加以净化的先例。
"...可是圣女阁下身不由己,乃是被贼人要挟,又岂能一概而论?"这个熟悉的声音,应该是托德主教。这些日子里,在自己的暗示下,他一直保持着反对的立场,也算是拖延了一些时间。
"正是因此,我们才没有多加苛责,"苦修士首领的声音再次响起,"仅仅是解除其圣女身份,终生不得再入大教堂而已。"
"那么,解除其身份后呢?"托德立即追问道。不论出于何种考虑,以其曾经圣女的身份,发回原籍,重新做一个普通人,都是一个不可能被容许的奢望。
"自然是赎罪,"另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过话来,沉声回答,"禁于修道院中,终生不得见人,日日祈祷以洗清罪孽。"
因涅迪尔伸手扶门,闻听此言不由暗自摇头。这个要求,自己不能接受。
吱呀——
他推门,迈步入内,平静的扫视着殿中诸人,淡然问道,"以圣女之尊,却被贼人从容掳走,是我这个大主教的过错...是不是,我也要接受惩罚呢?"
"为保卫圣城,大主教阁下拼尽全力,兰肯军民皆有目睹,并无责任。"稍微愣怔片刻,描金长袍的神官,以及麻衣的苦修士,同时躬身致敬。
"那么圣城被围之际,诸位又在何处?"因涅迪尔笑了笑,注视着那几名大腹便便的高阶神官,忽的开口道,"被敌人杀到歌蒂雅大教堂,你们有没有责任呢?"
因涅迪尔以雷霆手段,设计擒下老主教萨穆埃尔,登临尊位之际,教廷内部一片哗然。不过由于事发突然,加上他掌控了圣白之塔,在当时那种风云激荡的形势下,其他势力都暂时保持了沉默。
可是随后,不论是宗教审判所的集体叛变,还是远征安蓝铩羽而归,都让因涅迪尔的实力大有损伤。
而惨烈的兰肯攻防战,更是雪上加霜。到了战争的后期,连托德这种半瓶子醋都被赶上了城头,足以看出因涅迪尔窘迫的程度。
于是灾难消弭,春暖花开之际,那些心怀叵测的家伙,再也按捺不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