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
一身简单白袍的奥妮莎,缓步走到了书房门口。她注视着夜空中丝丝纷扬的雨滴,一时沉默无言。
她的脸色,要比身上的衣衫还要苍白。
安蓝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女大公肩上负担着的压力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沉重到,她甚至都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承受下去了。
公国内部,几大贵族门阀已经彻底联合了起来,毫不留情的抢夺着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在她的眼中,这些卑鄙的家伙,就像是一只又一只残忍的鬣狗,正不断蚕食着自己仅剩的尊严。
在他们面前,奥妮莎本来就没有什么优势,更何况,其中的几个贵族身后,还隐藏着非同一般的势力支持呢。
那是来自公国之外的势力,也是无可匹敌的庞然大物。
在奥妮莎的童年记忆之中,安蓝只是一个舒适而安闲的偏远小国。它坐落在铸铁山脉的南麓,分布在一道道风光优美的山梁与河谷之间,算是处于整个南方地区的边缘。在那个时候,它的地理位置既不重要,国力也算不上强盛,对于大陆局势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如果不是因为发达的农牧业和优美的田园风光,怕是很少会被其他地区的人们所提起。
可是现在呢?
大陆局势混乱,曾经的霸主跌下了神座,就连统治了整个南方的光明教廷,现在也已经四分五裂。
而与此同时,一道又一道觊觎的目光,也慢慢投注到了这里。
都是因为,"蹑光者之路"。
自从有了这条贯穿南北的通道,安蓝的地位陡然变得重要起来。它向南能够沟通神圣同盟诸国和托尔姆联邦,向北能够通达斯诺顿帝国,不论是在商业贸易上还是军事战略上,都具有了非同寻常的价值和意义。
所以,当安蓝逐渐乱起来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插手了。
从煽风点火到推波助澜,他们暗中扶植听命于自己的安蓝贵族,妄图以之作为代言人,以完全控制这个日显重要的国度。
可让奥妮莎没想到的是,其中竟然还包括,斯诺顿帝国。
曾经缔结的同盟条约,如今,却变成了一纸空文。
不过,慢慢的,这些她也能够理解了。斯诺顿帝国如果能够掌控安蓝,就相当于开辟了一个通往南方地区的跳板,以及前沿基地。一旦统一北方地区之后,斯诺顿帝国就能挥师南下,开启他们一统大陆的宏图霸业。
在这个伟大的目标之前,牺牲一个可有可无的盟友,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纳奇尼与自己之间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当时能够签署条约,在很大程度上还是看在阿莱格里的面子上。
想到这里,奥妮莎再度叹了一口气。
真是世态炎凉,人心易变啊。
根据刚刚获得的情报,阿莱格里在一天前已经回到了赫尔修斯河谷。如果放在往常,自己一定会非常激动,甚至立即前往河谷寻求帮助吧。
这也应该是自己现在,唯一能够找到的援兵了。
不,不能的,她微微摇头,自言自语,心中平静如水。
前一段时间,阿莱格里还不在佣兵团的时候,奥妮莎就曾经派出过信使,寻求他们的帮助。
可是信笺送达之后,佣兵团却依旧按兵不动,甚至到了今天,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从那个时候起,奥妮莎才恍然发现,双方之间的关系,早已经今非昔比了。
不过,他们的反应,自己依旧能够理解。
在这场与贵族集团间的角力之中,自己毫无疑问的处在了下风,而对方则占据着压倒性的优势。即使就连奥妮莎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她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特别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独木难支,手中权力被蚕食的只会越来越多,能够逆转的几率也会越变越低。
如果佣兵团全力介入乱局之中,也就相当于和整个贵族阵营为敌,必然会招致他们疯狂的报复。而以赫尔修斯河谷中现有的军事力量,根本不可能与安蓝十几万的军队所抗衡。等到了那个时候,阿莱格里刚刚扎下的这点根基,也就不可避免的会在战火中灰飞烟灭了。
这些顾虑,她明白,她一切都明白。
如果阿莱格里还在河谷之中,以他的性格还可能会有所犹豫。不过现在的佣兵团,并不仅仅是阿莱格里一个人的佣兵团,它还承载着许许多多人的希望和未来。所以,纵使安德烈不会从中作梗,迪奥斯等人也一定会做出按兵不动的决定。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曾经听到父王和自己的哥哥,讲述这些治国的道理。
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失道"的事情啊,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孤立无援呢?
她微微伸出手感受着,一丝丝雨滴争先恐后的跃动到掌心里,就像是温柔的手指在抚摸着自己。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都没有了吧?
她是安蓝公国尊贵的女大公,所到之处皆是民众敬仰的目光,周围不是忠心耿耿的属下,就是狡诈阴狠的政敌,又有谁敢于,或者愿意抚摸自己的手呢?
更何况,她所有的父母亲族都已经魂归天国,现在,就连聊得来的朋友都没有了啊。
她垂下头,收回雨水沾湿的右手,牢牢握住了自己的左手,慢慢体味着那种久违的感觉。
"殿下,"正在此时,一名披盔戴甲的高大骑士快步走了进来,微微躬身禀告道,"属下们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哦?"奥妮莎微微一愣,忙温颜抚慰道,"好,真是辛苦你了。"
"愿为殿下驱策。"骑士右手扣胸,再次施礼。
奥妮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环顾着这间熟悉的房间,书桌上白瓷的花瓶里,几枝略显枯萎的花叶错落挑起。
谁又知道,今夜过后,自己是否还能回到这间,留下了自己很多深刻回忆的书房呢?
她神情变幻片刻,终于还是转回身来,大踏步的向着门外走去,清声喝令。
"出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