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快,本谓马行疾速,指立刻的意思。
但在清末衙署胥吏中,则被引申为应役三吏之一。
所谓应役三吏,乃是皁隶、马快、步快。
三者在天子脚下,不多如牛毛的京官,即便是有些家财的官绅眼里,都只是世袭相承的贱役,然而在市井草民乃至江湖暗门中人的眼中,却已经称得上是手握重权的官爷了。
三者之间的界限不是十分分明,然皂隶多善看守及文书,步快则工于刑名及从商贩手中抽取水头,唯独这马快,因为是专司缉捕身怀绝技的江湖匪类的要职,兼追拿或押送背了人命案子的凶犯而显得最为危险。
所谓公门内有六扇,枷、尺、文、书、镣、链。
其中这个铁链和镣铐,本是公门刑拘所用,然而在马快缉捕案犯的过程中,往往便成为了他们最趁手的奇门兵器了。
当然,如果是艺高人胆大,那么便是赤手空拳也敢独上梁山。
起天津乃至整个河北的地界,若是问起六扇门里哪个才是敢赤手空拳缉拿案犯的真好汉,即便是市井民,也都会本能地挑起大拇哥,告诉你唯有闪电手张占魁张三爷。
起张占魁,便不得不再提一提李存义和李瑞东。
因为这三个人在北武林中,一向被人尊称为北方风尘三侠。
李存义是形意,李瑞东为太极,而张占魁既是李存义的师弟。随形意大师刘奇兰学习形意拳,又因为李存义和程廷华及形意八卦是一家的关系,拜入了董海川的门下,并由程廷华代师传艺。
若是只有如此,或许张占魁也就与河北形意其他几位师兄一般,一提起来便被归为形意门下,因为他的年纪虽然比李存义了十多岁,可因为天赋极高,早早便与李存义并称为形意门第六代双柱。
然而,他与同代那几位形意门的师兄不同的是。因为程廷华在董海川坟前代师收徒的佳话。被正式列入八卦门二代弟子的八大金刚,从此在北方风尘三侠中,便渐渐代表了八卦掌一脉的脸面。
无论是形意双柱,还是八卦金刚。按理。张占魁的功夫和辈分在北武林中。早已算得上是开宗立派的人物,为何还要做这个在官绅眼中的贱职三吏呢?
有人是因为他在八国联军打天津时,有感天津知县阮国祯的知遇之恩。这才拜入六扇门中,也有人是他在天津保卫战的时候,因为要防止城墙被炮击,不得不抱着火药从三丈五尺高的城楼上直接跳了下来,摔坏了腿脚震伤了内脏的缘故……
总之关于这一,江湖上一直是众纷纭,可实际上只有张占魁自己才知道,他之所以做了天津卫的马快,一来是要报答阮国祯当年的救命和知遇之恩,二来则是看中这个职业,可以毫无顾忌地与江湖暗门匪类生死搏杀。
是的,打从郭云深这个有名的武痴宗师,用了一招半步崩拳便打遍天下无敌手后,形意门便成了北方武林中最善实战的内家拳,而张占魁和李存义既然被人称为形意六代双柱,自然不会在实战搏击上落于后人。
更何况,张占魁虽然出身果贩,但自从学了形意和八卦两大内家拳后,便几乎成了一个不下于神枪李书文的典型武痴。
尤其在他融形意之劲、八卦之变及形意大杆子三位一体的实战技法,并开创出以凶悍发劲著称的“形意八卦”派系之后,他更是将实战搏击,视为提升自己武道修为的唯一途径。
所谓六扇门中好修行,尤其是张占魁这种早早便抱丹坐胯,将心灵修行放在了借公门正道大势,淬炼自身武道信念的大师。
六扇门虽然在江湖中人的心里名声不佳,然而因为可借朝廷之大势练神定心,其在拳术乃至气场上往往多了一股子霸气,甭管多厉害的案犯或悍匪,一旦与代表着官府的马快狭路相逢,大多都先不自觉地在气势上矮了三分。
这三分,看似不多,可若是到了张占魁这种层次,便相当于削去了上三花一般,所以自古一直都有法不入公门的法,盖因这公门刑名之道本就与鬼神仙灵有着截然不同的追求。
不过,凡事有一利便有一弊。
这六扇门对上江湖中人占有先机,但毕竟要受上官也就是朝廷的控制,哪怕做到了所谓一省乃至天下总捕,一旦脱了这身官皮,其通过官道竖立起的武道上信念自然便会受挫。
所以,即便是所要缉拿的目标,从江湖匪类忽然变成了难以下手的亲近之人时,这些借公门修行之人也往往不敢徇私,可张占魁却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便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占魁兄弟,如今南方乱党推举孙文为临时大总统,我等北洋上下将士决定通电全国反对共和,然形意神猴虽然潜伏无踪,可从前日那个光头莽汉的举止中,便足以证明他对大帅贼心不死……即便你与老哥我的情分,因为你与那杨猛的师侄情谊互相抵销,可这缉拿乱党逃犯之事,可还是兄弟你六扇门的分内之责啊!”
话的,是张占魁的同乡,也是如今的直隶总督冯国璋,之所以会对张占魁出这么一番话来,一来是因为两人这些年的关系本就甚密,二来是冯虽应他之请,担任了中华武士会的荣誉会长并亲笔题名,可任由谁都知道,张占魁为此欠了冯国璋一个天大的人情。
“大哥此言一出,岂不是要折杀占魁,我等武人虽不懂政治,可如今山河破碎有大帅鼎定天下也是有利于国民之幸事,所以,无论与公与私,占魁都要替大哥护得大帅安全,何况,杨猛虽是我的师侄,可他追求的武道信念本就与我这六扇门人背道而驰……”
到这里,张占魁眼中不觉闪过一丝黯然,“所以,大哥今日交代的这个差事,占魁应下了!”
“好!”
冯国璋脸上喜出望外,连忙从身旁的亲卫手上接过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轻轻地递到了张占魁的面前。
“占魁如此待我,我这做哥哥的自然也要懂得投桃报李,这里是两万两银票,你是自己留用还是给中华武士会花销,都由得你自己做主,但只有一样,大帅府内外的安危,哥哥以后可就全托付给你了……”
张占魁看着冯国璋一脸殷切的期望,不觉暗自叹了一口气,虽然心里知道这钱拿着烫手,可自己若是不拿的话,恐怕刚刚崛起的中华武士会,便会在袁世凯的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大哥交代的事情,占魁本不该拿,可大哥既然拿出如此厚意想必也有其他考量,如此,弟便觍颜收下,也好让大帅安心……”
张占魁在官府厮混多年,尽管为人直爽,可自然不至于不懂世故,否则也不会在当打之年便将其所创立的形意八卦派系,覆盖了整个华北甚至垄断天津卫武坛,被人称为“赛天霸”。
当然,这个名号虽然听起来有些刺耳,可与张占魁身处官府也有很大关系,很多时候,虽然他不愿约束那些走江湖混把式的人,可身为马快中的一哥,他却不得不为整个衙门的胥吏们的生计乃至天津卫的治安考虑。
“兄弟办事,哥哥自然放心,你这些年虽然门下弟子上千,可花销恐怕一直打于收入,我可是听你跟你师兄都因为仗义疏财,总给门下乃至江湖中拜访的人物不住予以援手,到现在弄得是身无薄财……”
“这……”
张占魁捻了捻手里的银票,忽地感觉格外的沉重,冯国璋此言虽然有些夸张,可他为了帮李存义和刘文华两位师兄安养晚年,确确实实是将剩下的家产都丢进了中华武士会里……
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开宗立派本就是最需要银钱之举,而像中华武士会如此规模巨大的组织,几乎便是烧钱的事情。
武道宗师也是人,哪怕功夫通了天,也仍要吃喝拉撒,甚至因为要注重补充气血修养身性,其花销往往比常人要高出许多,更不用那些天赋极佳的穷弟子,如果要手把手的培养成材,那学费都不够药水钱。
所谓穷文富武,真正像吧功夫练到家,没有个十年八年,很难出来真功夫。
所以,即便冯国璋手上的银票再烫手,无论是为了中华武士会还是自己,张占魁今天都不得不接下来这个钱。
这一,张占魁懂,冯国璋更明白,所以,当张占魁拍着胸脯许下承诺之后,他原本还有些孤悬在外的心顿时定了下来,“好兄弟,哥哥没看错你,来来来,我于你介绍几位大帅请来的高人,其中有一位,可是念叨你许久了!”
就在张占魁心中有些沉重,琢磨着回去之后如何对师哥李存义解释这笔钱的当口,冯国璋忽然对着他神秘一笑,随后不由分地将他拉入了内堂,等到张占魁进去看见四位白发银须的老道之后,顿时有些惊魂不定地惊呼了一声“您……您是?”
“你能懂得趋吉避害坚守本心,又不耻于接下冯国璋的银票,算是明白了修行之中钱可通神的道理,未来仍可借着六扇门的大势更进一步,否则,你我师徒两人,恐怕便难有今日这般相认的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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