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基兄,是我,楚藩!”
“还有我,杨宏胜!”
带着颤抖的声音,从旁边牢房的木栅中传来,到了刘复基的耳边之后,又变得有一些心,生怕因此挣裂他身上一道道的血痂……
“彭楚藩,杨宏胜?”
刘复基勉强睁开了被血渍模糊在一起的双眼,声音同样充满了颤抖和艰难,那声音穿过空气,染上血痕,可却没有半妥协和沮丧。
“起义消息已经送达,辎重队与工程营等各营代表安然无恙,复基兄你也要坚持住啊!!”
彭楚藩与趴在地上的杨宏胜双目含泪,看着被打得有些不成人形的刘复基,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在哽咽了半天之后,这才忽然想起将其他营队无碍的好消息告诉刘复基。
“那就好……我中华……革命大……业……定…成……可惜……我恐怕……是不成了……以后,便劳烦……诸位同志……”
木栅那端静了一刻,随后断断续续地传来了刘复基一向熟悉的语气与坚毅,让彭楚藩和杨宏胜的泪如泉涌,同时也让这两个铁铮铮的汉子,陷入了莫名的惊慌之中“大家好的,要一起冲锋,一起战斗,一起推翻清狗,你过不会丢下我们……”
刘复基抬了抬手,勉强地笑了笑,“我没有逃……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们胜利的那……一刻……”
彭楚藩与杨宏胜两人像筛子一样颤抖,双手则死死地扣进了粗如儿腿的原木上。眼泪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冲开了脸上的血迹,“革命一定成功!”
“可你们却都看不到了,这样真的值得么?”
“你是谁!”彭楚藩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牢门外忽然出现的身影,双目不觉变得赤红一片,仿佛要将话的那人生吃活剥一样,“狗,清廷的狗!”
那人看起来比较清瘦,身上穿着一套湖北新军的军服,脸上则蒙着一块黑布。让人无法看破他的面容。
“可笑!”那人一对弯弯的大眼睛微微眯起。却是毫不畏惧地走到了牢门前面,“你们所谓的朝廷,在我眼中不过是堆朽木,我只是替你们有些惋惜。大好年华便要因为这镜花水月之事逝去……”
“你是日本人!”泪眼模糊的杨宏胜。在微微一愣之后。便好似被闪电击中一般浑身颤抖起来,等到那人有些奇怪地蹲了下来时,他却已经拼命地朝着牢门的方向爬去。“你就是那个泄露消息的内奸!”
杨宏胜浑身伤痛,已到了无法站立的地步,可在心情激愤之下,竟然不顾身上的疼痛在满血水与泥土的地上动了起来,可偏偏蹲在牢门前的那人身体虽然看似瘦,可随意的一次出拳,便将杨宏胜从地上打翻了一个个……
“混蛋,我要杀了你!”杨宏胜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可却丝毫没有一丝畏惧,只是等到他看到伤势较轻的彭楚藩也被那人一拳打得吐了血,眼泪顿时不受控制地落在面前的泥土上,“狗日本,早晚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把你们打回老家去……”
“就凭你们这些东亚病夫么?”那人嘴中嗤笑,可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忌惮的光芒,看着两人再没有冲上来的念头,他这才转身走到了刘复基的牢门前面,“您是真正的勇士,值得我们尊重,只要您一头,我便可以将您送到日本租界里,并且为您提供全方位的保护……”
“呵呵……”刘复基动了一下指甲都被拔光了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随后极度蔑视地笑了起来,“在我们中国……的地界,还轮不到……你们……日本人话……”
看着那人目露凶光,刘复基撑着墙壁缓缓地站了起来,在那人有些吃惊的目光中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牢门前面,用那沙哑得几近于嘶吼的声音唱了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看着刘复基强忍着身上的伤痛,奏起了嘶哑的歌声,彭楚藩和杨宏胜两人顿时双目放光,强撑着站了起来,与一的应合着那歌声,等到三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总督署大牢中被囚禁乃至正被折磨的革命党们,不觉在忘我的情绪中高声合唱了起来……
我们要夺回劳动果实……
让思想冲破牢笼……
快把那炉火烧的通红……
“你们这是找死!”
蒙面人双瞳微微一缩,心中不觉一阵怒气上涌,只是就在他伸出双拳,准备狠狠地教训一下刘复基的时候,这才发觉这个丝毫不懂功夫的年轻人,身上竟然散发出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场……
“你……”
蒙面人双手微微颤抖,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敬畏与茫然,然而双手在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终究没能向刘复基打出……
他看得出来,刘复基此时已经几近昏迷,只是因为这大牢中此起彼伏的歌声,这才坚持着没有昏厥,然而就是这种极其低迷的状态之下,他的脸上竟然充满了一种难以理解的神圣光泽,在歌声中一将身上的伤痛乃至所有思绪都慢慢放飞……
“同志速起,还我河山”
刘复基摇晃着身体,在喃喃自语中出了最后的四个字,随后便一头栽倒在一片杂乱的稻草里面,在梦中的世界,他忘记了这个世界的伤痛与浮躁,好似亲身来到了战火纷飞的战壕里面,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及呐喊声中,向着武昌城头一次次的冲锋……
“复基兄……”
彭楚藩与杨宏胜此刻脸上也满是笑容,尽管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可他们仍本能的爬向了刘复基倒下的地方,将手臂努力地从木栅中的空隙伸了出去……
“疯子……你们都是疯子……”
蒙面人双手颤抖着捧着藏在黑布下面的脸庞,忽然从骨子发出一股寒气,而他原本坚定的信念,在这弥漫着血腥与罪恶的大牢中忽然变得动摇起来……
“师傅!妈妈!”
蒙面人泪眼模糊,好似折翼的鸟一样蹲在了墙角,尽管知道眼前熟悉而又模糊的身影只是自己的幻觉,可他却怎么都不愿就这么快的从幻境中醒来,“这些疯子,难道真得是帝国的敌人么?”
我该怎么办?
蒋翊武背着萎靡不堪的宫二姐,气喘吁吁地沿着黑暗的巷子向前一步步走去,在他的双眼中,如今也已微微泛起了泪光……
宫若梅身上的伤势本来便极为难缠,偏偏这一路上竟然又遇见了两次搜捕,虽然她撑着伤体带着蒋翊武杀出了一条薛璐,可在接连超负荷的爆发之后,她的身体终于到了极限……
蒋翊武领导着湖北新军中几千名革命党人,但却从没有经历过如此险恶的江湖厮杀与亡命天涯,虽然他的心智一向最为坚定不过,可在接连经历了这种让人无力翻盘的关口之后,他的心中忽然对背上的女子,生起了一丝的涟漪,“我一定要救回你!”
蒋翊武心里清楚,今晚等他救命的还有那几十名被抓捕的同志,可他更加清楚,如果不先救回身上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无论与公与私,恐怕他这一生都会陷入不安与自责之中,幸运的是,在又死命地跑过了两条街后,西门路终于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江上的月光却将两人的影子不住拉长,看起来便好似蒋翊武拼命的向前爬动,然而就在他又坚持着走出几十步,准备伸手去拍门时,忽然听见耳后传来一个声音,“别动,把手举起来!”
蒋翊武浑身一震,以为终于没能逃过清兵的追捕,眼眶微微泛红的同时,脑海中却已开始飞速地运转起来,“就算是死,也不能让宫二姐受到一伤害……”
按照两人现在的模样,想要同上次那般蒙混过去恐怕很难,但作为一名军人,蒋翊武却早被培训过如何应对这种场面,或许比起那出手如惊雷的宫二姐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可若是真的就想让他束手待毙,显然也是痴心妄想……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不知道我与你们瑞徵大人的关系么?”
熊翊武先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宫若梅放在了地上,随后一脸怒气地转身质问起来,等他看清身后那人一身新军军服的样子后,心里这才忽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不等他转换语气,将“我是文学社社长蒋翊武……”这句话完,便突然觉得脖颈后面挨了一掌,随后便好似一截木头一样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这真是弄巧成拙了……”
蒋翊武极力在脑海中那股眩晕的状态下挣扎,却终究没能逃过昏厥的命运,只是因为这一挣扎,总算在彻底昏迷过去之前,依稀地听到了一声笑骂……
“这疯子也不知是哪里来的,若不是怕伤到宫二姐,早就给他放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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