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或许是关东肥沃的黑土地养人,又或者是长白山的北风寒雪,本身便对武人本具有锤炼的效果,为了身体在冰天雪地中能保持热量,习惯了吃肥肉的杨猛,如今的身体已不再像豆芽菜,而是变得有些虎背熊腰了。
动一动拳脚,骨骼里便会隐隐发出咯咯的轻响,扭一扭身子,脊柱中就好似蝉鸣,虽然距离李存义的‘虎豹雷音’还差了很远,但却是将明劲的功夫,差不多都练上了身。
至于李存义临走时,能够下决心传下猴形的骨骼练法及打法上的关窍,其中还有尚云祥和郝恩光惦记傻二救师有功,以‘众人分散传艺,怕要经年才能相见’为借口,这才死命撺掇师傅留给他的念想。
不是敝帚自珍,这恰恰才是对入室弟子手把手的教法。
在武门中,不将上面的拳架打法练到火候,做师傅的,是绝对不会将下面的关窍全部通,怕的就是徒弟贪多图快,忽略了钻研和下苦功淬炼招法中的打法技巧,光想着下面的绝招关窍和所谓的发力技巧,结果反而成了样样通招招松,比武中丢脸是事,让不成名的人在场上打伤打死,那才是损坏门派声誉的大忌。
事实上,很多学武之人只学不练,或者根本没有下苦功的毅力,即便学拳十几年,也无法把功夫练上身。
有的人,起理论套路,门门可谓行家里手,可一伸手,就暴露出是花架子一套。
在很多拳法门当里,对于这种论起拳理口若悬河,打起拳来却绝杀不了生的弟子,一般都称之为虚面子,对其基本都是放任自流,或干脆留在外门做些接待宾客兼职招生的事务,忽悠一些眼高手低缺乏毅力的纨绔子弟,为学得所谓的杀招秘诀,痛快地掏钱孝敬师门。
“师傅是拿你当衣钵弟子看待的,拨你的细节关窍,虽然都让你硬背了下来,但如果不完全练通前面一招,绝对不要急着练下一手关窍,别看眼下只教了你猴形一路,练到骨子里,绝对够你受用终生……”
两世为人,杨猛深知在这乱世中再不勤奋,那就纯粹是找死了,所以在到了东北以后,索ìng静下心来玩命地练了两个月的五行拳和弹腿,直到将拳脚上的明劲打出了响鞭的味道,这才敢将心思重新放在猴形拳上。
前文过,先教杨猛猴形,是王五和李存义合计考量的,因为他年纪还体型偏瘦弱,这一路拳法最适合他这身量,配合练法上打熬筋骨的法门,最少也够他练上两年。
默默地念诵猴形的歌诀,杨猛闭眼回忆起前世里‘动物世界’中的画面。
这个时代的武人,可没有这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更无从知晓各种猴子不同的习ìng、动作乃至特。
这一练,便练起了兴致,这一兴起,索ìng抛开了猴形拳中的拳架与招式,专心地模仿起各种猴子、猩猩乃至猿的动作,感悟着它们在纵跳攀跑甚至争斗时的动作和jīng气神,时间一长,竟然入神般的连跳带唱起来,完全忽略了周围的动静。
“猿猴类人身轻灵,奔纵跳跃有jīng神,倒退就地能蹲坐,动身也如卷地风,叼手劈手手眼快,抱树上树是本能,轻身如飞摘果桃,扳枝坠枝任翻腾,起纵爬杆最拿手,探掌瞭望防敌人,猴子顾御左右,两爪来回能掏心,前打后踢摇身变,撒土扬灰石如针,抱球就是抱人头,能抓能挠挖眼睛,海底捞月手法狠,全身通灵若有神”。
“好一个傻二,好一个猴形拳把……”
“吱吱…嘎嘎………”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杨猛从练拳入神的状态中惊醒。
顾不上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杨猛浑身寒毛一炸,先是如猿猴一般的曲腿塌腰戒备,随即又手足并用地向雪地旁的老树跳窜而去,好歹这扎活马的功底愈发纯熟,手脚上的筋络也完全打开,常人无法合抱的粗干老树,竟让他三下五下便窜到了树。
或许是沉浸于猴形过于投入,杨猛仍保持着猴形摇头顾盼的神髓,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吱吱叫了几声,先不论他对猴形的打法火候怎样,单凭这幅癫狂狰狞的野猴嘴脸,猛地令来人感到有些惊诧不已,心里竟然莫名地有了一丝忌惮。
“想不到这穷山僻壤里的傻伙计,竟然是隐姓埋名的形意好手,看你如此一副疯猴的习ìng,平rì里的憨傻将老娘都蒙了,这么看来,你掐我宝贝参须的事儿,该不是老娘看花了眼冤枉你吧?”
看到晌午还一副泼辣刁蛮的婆娘,摇身一变江湖的**口吻,杨猛的脸sè不觉也微微一动,随后又苦笑地道:“今rì看王家嫂子的脸sè,就知道误会了,不平rì傻二对嫂子如何,单凭今rì嫂子送傻二这黄jīng,傻二便决然不敢做出克扣暗藏的伎俩!”
王家婆娘脸sè微微缓和,手上和脚尖的劲力却丝毫没有松懈,桃花般的眼眸一眯,忽地娇笑道:“这么,嫂子还要感谢兄弟了?”
脊椎背后的寒毛微微一立,杨猛的脸sè不觉沉了下来,看眼前这婆娘身形中立双腿微弓的模样,恐怕对太极拳的造诣极深,尽管脸上笑靥如花,可身体上的感应,证明对方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
“嫂子那六品棒槌年头颇多,只是参须上藏着一枚皇家贡品才有的朱砂‘御’字,若非我在老家听师傅讲过,恐怕也不知道这宝物的来路有些不妙。能够拿出这等宝物换取浮财,兄弟约莫着嫂子怕是手短需要周转,为了那黄jīng的情意,又怕方大掌柜不敢入手,这才手贱帮你掐了去,却不想倒惹来了嫂子的杀心!”
噗嗤一声笑过,王家婆娘的脸sè终于晴朗起来,娇嫩的双手顺势抬起捋了捋额边的青丝,这才缓缓地松垂至大腿旁边。
“本以为当家的做得干干净净,不曾想还是让兄弟看出了破绽,如此确是嫂子错怪了兄弟……”
杨猛心里微微一松,这才惊觉棉袄里后背上满是细蒙蒙的冷汗,想想还是没敢就这般跳下树来,只是把持着猴子蹬枝的关窍,踩着粗杆大枝,在半空中上下起伏摇荡:“既然嫂子明白了兄弟的好心,还望以后多多照顾傻二,眼见天sè要黑了,不如嫂子先回吧。”
“你个胆的熊样,事情既已经开,还怕你姐对你下毒手不成?今rì算是姐姐的错,看你背诵拳歌时喜不自胜,怕是修习猴形时rì不长,还没得了暗劲发力的关窍,虽已观摩到了猴形癫野飞扬的神韵,却没能摸到心意拳把所谓的盘路和锤劲,别的或许姐姐不中,可这手锤劲总算还能拿得出手,今rì干脆就当做赔罪,送你见识一番,观详后千万记得毁去,让你王哥那夯货知道了,恐怕又要无端生事……”
罢,这一脸娇嫩的婆娘转身走去,只是路过一棵树时随手便在树干上迅速的锤了一拳,看似无力白皙的手收回时,却留下一道沉闷的声响,即便又走出几步,那声音仍在雪地中久久不散……
“这难道就是师傅所的出手难忘,必有回响,功夫真有了,果然是举手投足都如高山……”
轻轻地从树上跳落,杨猛快速跑到那树旁,撇开粗如腿的树干仍在颤动不已,仔细观察那拳印的模样,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随手一击、快如闪电,落拳处皮毛看似损伤不大,劲力却如惊雷炸响,直接将暗劲在树皮内部炸裂……”
扒开如蛛网一般崩裂细碎的树皮,杨猛分明看到白净干枯的树干上,生生印着寸许左右的娇拳印,最可怕的是,在这严冬飞雪万木枯萎的季节,那拳印中心竟然渗出一丝丝的汁液。
顾不上心里的后怕与激动,杨猛兴奋地模仿起王家婆娘挥手的架子,轻轻的一拳试探着锤打在树干上,随后又纠正了下姿势,发出下一拳、两拳、三拳……
过了不知多久,杨猛从着魔一般的状态中,渐渐回过神来,看着血淋淋的拳头却微微摇了摇头:“果然是暗劲不成拳脚夹生,就算知道了这炮锤发力的关窍,也打不出透骨的崩劲和捶劲来……”
圆圆的月亮挂上天角,这可怜的树却被拦腰打塌了一半,瞅瞅再也看不到什么拳印和劲力炸裂的痕迹,杨猛这才放心的向林外药铺后院走去,只是这一路上脑海中萦绕的,却一直是那双细嫩白皙的手——宛如惊雷炸响的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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