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亮,田蒙一睁开眼,发觉他和姐姐还活着,侧殿里的火苗还在跳动,便一跃而起,开始忙乎起来。en8.
他在炭堆上添了木柴,把火拨旺,将破庙的门窗漏风处重新堵了一下,感觉房间里温和了许多。又用破瓦罐烧了半罐雪水放在田小玲身边,再将昨晚那个穿毛绒皮衣的小女孩送的漂亮点心锦盒藏到姐姐身后。
然后眼睛扑闪了几下,感觉还缺少点什么,便又跑到雪地里去,拣了一捆干柴抱回侧殿里。
刚做完这一切,就见姐姐已醒过来,便伺候她喝了几口水。
姐姐气色似乎好了一些,小酒窝露出甜甜的笑容,道:“蒙儿,姐感觉头轻了很多,总算熬过来了。昨晚想让你自个儿逃命去,其实姐心里真的舍不下你的。”
田蒙用力点了点头,嘴里啃着一个雪团,道:“姐,你饿了就拿身后盒子里的点心吃,自个儿照顾一下自己,蒙儿到外面看看能否找到人家,找些吃的。”
玲儿笑笑道:“蒙儿自顾去吧,姐能照顾自己的。可别跑远了,荒山野岭的,别迷路了。”
田蒙答应一声,将侧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便跑出大门去。
天空一片灰濛濛的,风雪并没有减弱,刺骨的寒风“呜呜”地叫得人心里阵阵发怵。
田蒙却管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想着的,是如何看好姐姐的病,想办法填饱两个人的肚子。
姐弟俩逃离家乡这么久,平日都是姐姐一个人前去要饭要水,晚上找地方过夜。现在姐姐病了,尽管他还太小,也不能不挑起两个人的生活重担。
他抬头看了一下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冷嗖嗖的寒风从衣领钻进他瘦弱的身躯,不禁打了个寒战。
他迅速将外衣从背后拉到头上,遮挡风雪,紧了紧身上那件翠花小袄,脑海中闪过那个身穿雪白毛绒衣衫的漂亮女孩,便毫不迟疑地沿着康叔马车行进的方向跑去。
田蒙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奔了几里地,忽地眼睛一亮,不觉叫出声来:
“这里真的有人家!”
只见前方有一条数十丈宽的大河,河岸两边方圆百十里的小平原上,分布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边的房子。
集镇没有城墙,有几条大道从镇里往外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这可是一座好大的集镇!整个镇子都被皑皑白雪覆盖着,银光闪亮。几条纵横交错的街道,将一片连着一片的房子分隔成一个个相似的片区。
此刻,许多屋顶上还冒着袅袅炊烟,可以看出镇上人们过着一种舒适而慵懒的生活。
田蒙一看到那些蓝色炊烟,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宁静村庄的景象,心里忽地升腾起一股莫名的温暖。en8.
眼前的这些炊烟,与自己家乡的炊烟竟何其相似!
他欢呼一声,不顾雪厚路滑,立即往镇上跑去。
奔到大河边上,见前面只有一条通往码头的路。要到对岸的集镇,似乎要坐渡船。河这边虽也有几个连成一片的村落,形成单独的一个集镇,但就房子的数量,似乎还没有对岸一半。
他正犹疑不决,见有两人往前面热闹的码头缓缓走去,便跟了上去。
但侧脸一看这两人,却暗暗吃了一惊。只见其中一位是披着黑色大衣的虬髯大汉,看上去威猛异常,似乎不是问路的对象。
另一位则是刀削脸的瘦身老者,扳着面孔,就象有人欠他银子似的,看来也不是容易勾通之辈。
只听大汉声音嗡嗡地道:“钟老,别看马家集这么个水陆交通要冲,历来商贾云集,繁荣热闹,但也龙蛇混杂,复杂得很哪!特别是最近半年多来,也不知哪里来得一些江湖人物,简直要将商酡河两岸搅得一蹋糊涂。你看现在,哪天不发生一两件稀奇古怪的事情?刚刚数日前,尚家那位美貌大小姐被奸杀在床,昨日就听闻,你们钟家为老祖宗置办九十大寿的夜明珠,竟也神不知鬼不觉丢失了。不知可有此事?”
刀削脸老者怪笑一声,连忙否认道:“我钟家在马家集叶茂根深,家主钟尚志钟大人乃武林名宿,名动一方,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吕老板,钟家之物并无遗失,外面传言断不可信。但马家集最近确乎有些不太平静,不知为何来了许多神秘人物,吕老板你身家丰厚得很,还是少管闲事,好自为之吧。”
虬髯大汉哈哈笑道:“我吕某虽在商言商,但也算半个江湖人物,对马家集近来发生之事,自然很感兴趣。再说,了解形势,与我商家而言,也是必须的,免得何时做了断头鬼还不自知。”
田蒙对这两人所言之事,并不太懂,也不感兴趣。他只听出此地叫马家集,前面这条河流叫做商酡河。
但听到“老祖宗九十大寿”这句话时,他却心中一动。
昨日在破庙之前,曾听那位叫翠儿的丫环说过这句话。难道那位漂亮小姑娘也在马家集不成?
但一想之下,就觉得这些与他没有什么关系,总不能再去找那位小姐帮忙。
乘着这两人说话的间隙,他立刻跑到前头,拱拱手问道:
“请问二位大人,此地是否有看病先生?”
那刀削脸老者乍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拦住去路,忽地目光一凝,阴沉地喝道:
“哪来臭要饭的,胆敢拦在老夫等面前。”
田蒙一怔,立即分辨道:“这位前辈,我只是问……”
“你问错人了,滚!”
老者极不耐烦,一脚踹了过来。田蒙不及躲避,顿时被踹倒在雪地上,滚了几滚,一颗心立刻往下沉去。
他看着老者两人竟自往码头走去,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悻悻走开。
他想都没想过要坐渡船过河,而是从码头另一条路进入这边的集镇,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眼睛骨碌碌地东张西望。
空气中不时飘来各种食物的香味,令他肚子打雷一般响起来。
他在一个包子铺前站了许久,眼见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包子被买光,又从店铺里面搬出来,不禁喃喃说道:
“还是走开吧!千万别看着吃的东西,闻也别闻,想也别想,肚子肯定就不饿了。可是姐姐一定饿了,你可别舍不得吃那盒点心啊!”
他立即离开包子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
走过几条街道,一对乌亮的眼睛忽地被前面店铺大门上方的匾额吸引住了,觉得匾额上的几个大字特别亲切,不禁念出声来:
“长春药铺!”
田蒙虽然没有上过学堂,但娘亲还是教会了他许多文字。
娘亲经常不无骄傲地说,她祖上乃是书香门弟,她也是一位千金小姐。尽管后来家道败落,嫁给了父亲,但毕竟是念过书的。
此刻他一看到药铺的名称,就象抓住了救命稻草,想都不想就奔进了药店的大门。
这间药店很大,柜台后面的药架摆满了半边屋子。大厅里聚集了很多看病买药的人,边上有三位看病开药方的先生。
田蒙看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见看病的人都在等待,大厅里已经没有座位,便蹲到地上等候。
很久了才轮到他。老先生看上去很和气慈祥。但此刻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让他伸手号脉。
田蒙并未伸出手,嗫嚅地道:“不,不是我,是我姐姐。”
老先生一捋下巴的白须,疑惑地道:“你姐姐,人呢?”
“姐姐,在破庙里,走不动的。”他向这位老先生不停地拱手作揖,央求道。“求求先生给姐姐看病,她快要死了,求求你。”
老先生似乎听懂了田蒙的话,想了想道:“小兄弟,你就是有足够的银子,这冰天雪地的,老夫也去不了什么破庙。你将她的症状说给老夫听听,我给她开个方子,你自己到柜台那边抓药吧。”
田蒙使劲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述说完毕田小玲的病症,老先生又问了一些细节,沉思片刻,便开了药方,让他到柜台那边交银子取药。
“交银子?”
“当然要交银子啊!”老先生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晃了晃头,便接着叫了下一位病人。
“嗯,我知道的,要银子。”
没多大功夫,田蒙垂头丧气地从长春药铺走了出来,暗暗咒骂那个掌柜的不是人。怎么求他都没用,给他当伙计抵药钱他不要。没银子不给药,将他嘲讽奚落了一顿,骂他“臭要饭的”,这些也就算了,居然还咒他姐姐病死了就象死一条野狗。
“臭要饭的!臭要饭的!”他怀里揣着那张药方,走到街上,将地上几个雪团踢得雪粉纷飞。
“臭要饭的?我和姐姐本来就是要饭的,这有什么好骂的?这些人真是奇怪死人!我里面穿着姑娘的漂亮小花袄,外面披着破衣衫,怪模怪样的,骂我小怪样还好些。”
他不禁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忽然两眼放出光彩。“对呀,我为啥不去要饭去?以前是姐姐要饭,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看去瘦骨伶仃、衣衫破烂,本来就显得可怜,现在为了要饭,便将小花袄尽量往破衣服里掖,不让漂亮的花色露出来,同时往脸上涂了一些泥巴,把自己装得更加可怜。
这招果然凑效,虽然免不了遭受冷眼,但肚子已经填饱,还乘余一两个冷饭团,总算可以解决他和姐姐今天的肚子问题了。
但是银子却半钱也没有要到。这得想个办法,不然还是无法买药医治姐姐的病。
“得找大户人家要去。”田蒙想了想,喃喃道。
大户人家门槛儿高,通常进不了门,但他能等,前门等、后门也等。碰到落轿的、下马上马的,都上前讨要。
如此一来,虽然少不了挨鞭子被脚踢,但总算有了些成绩。
他估摸着天色,准备再讨要一家,凑够两贴药的银子,就去药铺买药。但刚走到一户高宅大院的僻静后花园外,突然旁边窜出一大一小两个少年,将他转转围住。
田蒙顿时吃了一惊。咋一看这两个少年的装束,邋邋遢遢似乎也是臭要饭的,胆子便大了起来。但一看他们步步进逼,又不禁有些疑惑。
“你们,你们要干嘛?”
两个少年两手抱胸,将田蒙逼到花园高墙的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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