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山,群山横亘,诸峰跌宕,如剑似戟,直刺青天,起伏的山峦犬牙交错。如此险恶的地势,在播州却只是并不算如何险要的一处关隘。战鼓隆隆,号角呜呜,一场大战开始了。
想要以巧取胜在这种地方是不可能的,除非内有策应,里应外合,否则唯有凭真正的实力把这块硬骨头啃下来。而要练成一支铁军,这又是必须的过程。不经历浴血锤练,怎么可能成就一支钢铁意志的百战雄师。
叶小天也知担任先锋损失必重,但他更清楚,这是他崛起必须要走的一步,哪怕这一万八千人最后打成了一千八百人,这一千八百名幸存下来的老兵也会为他的军队树立自己的战术风格、战斗意志,成就他的军魂。
哪怕这剩余的一千八百人每人只练出十个兵,也能给他带出一支一万八千人的战无不胜的劲旅!可若不经历血战,他的军队将始终难成气候,如何与黔地诸侯争霸?要知道,安宋杨这三大天王此前还从未向他亮出过真正的獠牙。
“轰!轰!轰!”震耳欲聋的炮声在群山之间荡起阵阵回音。虎蹲炮发威了,虽然这虎蹲炮不足以轰开以山壁为墙的关隘,可它能对关隘上的守军形成大面积的杀伤,它可以轰烂关卡厚重的大门。
随着炮声,关城上响起凄厉的号角声,守军猫着腰儿在城头疾走,开始奔赴各自的战位,展开反击。
关上的守军兵力其实并不算特别多,因为再多的话也摆布不开。关城上尚且如此狭窄,关下可想而知,道路险狭难行,洞屋鹅车、战车、抛石机都无法全力展开,倒是云梯和飞抓更加便利,攻击自然不够犀利。
在前列队推进的士兵以庞大的铁叶橹盾护体,形成一面移动的高大盾墙,击打在上面的矢石利箭几乎无法伤害到盾后的士兵分毫,尾随其后的则是铺了湿牛皮的鹅车,顶着关城上倾泻的矢石檑木逐步逼近。
叶小天坐镇中军,观望战场,看似平静,手心却已沁出汗来,这样大规模的战斗,与他而言也是头一次,在他的心理上,同样要经历一次新兵般的洗礼。
田雌凤虽然野心勃勃,可这样的大战场面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第一次,如此一幕,令得她也是花容失色。可不知怎地,她的心中却有一种血脉卉张的感觉,情不自禁地会幻想,如果是她顶盔挂甲,指挥若定,又该是怎样一副场面。
她的血脉里,似乎天生就流动着不安份的血液,好战的很,也许她该投生为一个男人,这才更加符合她的性格。
火炮、弩箭、抛石机、鹅车、云梯轮番上阵,远程武器负责压制城头火力,攻城器械负责推进攻击,呐喊声此起彼伏,蚁附进攻的叶小天所部官兵不断有人受伤或死亡。
叶小天心如油煎,但他依旧咬牙坚忍着,慈不掌兵,这也是他磨励成一方大将所必须要经历的一个考验。如果此时放弃,那就前功尽弃,他与安宋比肩的计划也将彻底破灭。
“一将功成万骨枯啊……,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丁山关……”
叶小天喟然叹息,田雌凤讥诮地瞟了他一眼,道:“怎么,你怕了?”
叶小天扫了她一眼,道:“我是不忍,看到这么多人因为杨应龙的一己私欲而死去,我心中不忍,难道你毫无感觉?”
田雌凤向关前大战的惨烈战场上望去,目光寒冷如冰:“我为什么要觉得不忍?人,分三六九等,有些人是人上人,他的一个想法、一个念头,就能驱策成千上万的人,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而前赴后继。冲在前面的人抛弃了性命,驱策他们的人何尝不是搭上了自己的一切?既已有所决定,婆婆妈妈、犹犹豫豫的,又于事何益?”
叶小天苦笑:“我倒忘了,你就算没嫁杨应龙之前,也是白泥田氏家族里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小民的生死,你怎会放在心上。”
田雌凤讥诮地道:“我也忘了,你不过是个市井小民、天牢贱役出身。就算你如今贵为一方土司,骨子里也依旧是个升斗小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上人,也许你儿子可以,你是不用指望了。”
叶小天缓缓地道:“我倒宁愿……我儿子和我一样,能把那些升斗小民当人看,而不是你这种天生的人上人。”
同田雌凤说了一会儿话,叶小天的心情缓和了许多,他吁出一口气,道:“走吧,我们去帐中下一盘棋。”
田雌凤有些意外:“你不想亲自督战了?”
“没必要!丁山,我一定能拿下来!”
叶小天语气坚决地说了一句,举步走向大帐,田雌凤犹豫了一下,还是返身跟上了。
……
“炮呢?炮怎么停了?”
华云飞快步赶到八门虎蹲炮的安置处,大声询问。丁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道:“炮膛太热了,得凉一凉,不然只怕会炸膛!”
华云飞焦急地回头看了看,少了炮火的压制,城头守军又嚣张起来,滚木擂石不要钱地砸下来。华云飞道:“尽快降温,将士们需要炮火支援!”
丁跃拉了他一把,小声道:“云飞,这炮是刘总兵送给咱们的,送的!”
华云飞茫然道:“什么意思?”
丁跃道:“这些火炮固然威力巨大,却是有使用次数的,次数一多就不堪大用了。要么射程降低,要么落弹偏差加大,要么就会炸膛。咱们军中还没有火炮呢,得省着点儿用啊!这才是第一仗……”
华云飞这才明白过来,大声道:“用不着,在咱们大人眼中,人比炮值钱!”
“可是……”
华云飞道:“用不着可是,照办就好。这炮……”
华云飞看了虎蹲炮一眼,道:“只要人在,一切都在!来日想要炮,咱们大人会掏钱置办,要多少有多少,快些发炮!”
丁跃还不知道叶小天在大万山中有两座金矿一座银矿,听他偌大的口气,不免有些咋舌。不过华云飞轻易不对他说重话,这时语气坚决,丁跃倒不敢等闲视之了。
丁跃叫炮兵用了损伤大炮寿命的降温办法,片刻之后,大炮轰鸣声再起,弹药可着劲儿地向关上倾泻,城头硝烟顿起,守军抱头鼠窜,四下寻找掩体躲避,城下大军士气大振,再度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冲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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