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塞尔是马夫,孤身一人,年纪已近六十,这在族里算得上年老长者,是一个很聪明的老人。++ 在族中,像他这年纪的人,若他这般聪明的,早是族里的智者。其实,族里的智者在他年轻时就很看好他,希望他成为继承者,担当起长生天的使者。就因为他年轻时好勇斗狠,不愿成为族里供养的使者,而被豪帅挑选为勇士,历次大战,他都勇猛向前,他四十岁那年跟随豪帅去大明边境打草谷,被伤了腿。瘸腿之后,豪帅仁慈,用他为马夫,负责百匹战马饲养。
离塞尔依然老习惯在深夜起来,想着去给战马铡一些野草。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人老了也习惯了,睡不着觉。起来后,冬天的寒气让他不禁跺了跺腿。刚伸手准备掀开门帘,突然想起马匹已被征走,他不禁自嘲的摇了摇头。转身准备上榻再睡一觉,哪怕躲在皮褥子里暖和暖和也好。
刚爬上榻,还没掀开皮褥子,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疾奔而来。
莫非豪帅大人回来了?离塞尔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么快。前几天听说进入了大同地界,太师大人雄心壮志,正在率领草原上的雄鹰们向大明深处进发啊。这是何处来的人马?
因为是在草原腹地,又加上本族是科尔沁部落,离塞尔非常惊异。谁的军队敢来打科尔沁别部的主意?他嘀咕着下榻,穿上皮靴走到过去。一掀门帘,踏出蓬帐。
一出帐篷,月光下的离塞尔还来不及游目四顾。便见栅栏外两三百步远一支骑兵正疾奔而来,弯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离塞尔一哆嗦,忙拖着瘸腿转身扑进帐篷,向角落的木盾和弯刀扑去。
从没有人敢打科尔沁部落的主意,所以从来没有外放探马。就算是这战时,留守的百人队,也没有设夜岗。
蓬的一声巨响。离塞尔一下瘫在地上。完了!完了!栅栏被撞开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提盾持刀从帐篷后破帐而出,躲在暗影里。在嘈杂的马蹄声中,用弯刀狠狠的一下下的敲击着木盾。
有人惊呼,有人呐喊,有人哭叫。突地牛羊圈方向牛角号声响起。
离塞尔听见牛角号声。忙向牛角号声处,一瘸一瘸的跑去。这是族里遇到危难集结的号声,只要能握刀的就应该为族而战,响应集结号声。离塞尔刚刚瘸着腿拐出帐篷群,就发现牛羊圈方向发生一面倒的屠杀。护卫部落的百人队都没上马,正在被那支骑兵驰马追杀。
是卫拉特部!离塞尔咬着嘴唇,一转身逃回帐篷群,向自己的帐篷奔去。卫拉特部是阿剌知院的部落。阿剌知院素来惧怕太师,怎的敢如此行事?阿剌知院这是在背后捅太师的刀子!这消息一定要送出去!
离塞尔回到帐篷。扔下弯刀木盾,将榻上的皮褥子卷起,系在身上。转身出帐,在混乱中,同一些族人一起逃出栅栏,辨别一下方向,向科尔沁主部而去。
陈柏伸手示意旁边兵卒放下弓箭,说道:“赵将军说了,此次与上次一样,只烧粮草,夺取牛羊马匹,不杀人!要杀也只杀反抗者,还不能杀死,让他们残了就行!”
“他们会暴露我们的行踪。”那兵士低声说道。
“暴露?”陈柏不禁笑了,拍拍自己身上穿的卫拉特服装,说道:“那你说说,他会认为我是卫拉特人还是大明人?”
那兵士没有应声,只是呵呵傻笑。
陈柏也笑了,嘿嘿,赵将军的命令真是令人叫绝!杀残而不杀死,娘的,拖死你呀的这些瓦刺狗当权者!要杀你们自己杀,让你们乱去!
“傻笑什么?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
陈柏忙回头,一带马,腰杆一直,在马背上抱拳说道:“将军,一切都办妥了!”
赵启轩提马缓步上前,与陈柏并排而立,望着远处十几堆冲天而起的马料,微微一笑,说道:“办完了就去给蒋青帮忙!”
陈柏忙拱手应道:“好咧!”
吩咐通信兵传信,随后打马而去。
赵启轩脸上挂着笑,扫视着科尔沁别部的驻地,见那些科尔沁族人躲在帐篷里不敢出来,更是心情畅快!总是你们瓦刺狗去我们大明边境打草谷,今天爷也来你们科尔沁打打草谷,嘿嘿,这感觉真不错!你们三万多人的口粮,老子能带走的就带走,不能带走的全部焚烧!你们去主部吧!上天有好生之德,愿你们的长生天能保佑你们走到你们的科尔沁主部……
顺天府北京城内城,慈宁宫宫门处,朱祁钰从步辇上走了下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服,微笑着走向大门。看着那些黑衣军逼视过来,将黑黝黝的枪口对着自己,他手里也紧捏了把汗,虽然黎先生一再说,只要身着王袍,不着帝袍,那些黑衣军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可任谁面对黑黝黝的火枪口,说不怕,那纯粹是白痴!
一身盔甲的田新立出现在宫门口,朱祁钰松了一口气。
“田将军,本王有要事面见太后。”朱祁钰见田新立毫无异色的对自己施礼,便开口道:“莫非赵将军要阻碍本王拜见太后?”
见田新立犹豫了一下,最后不得不伸手延请,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们留在外面!”身后传来田新立冷冰冰的话语,朱祁钰回过头去,见田新立拦下了护卫自己的几名高手,便说道:“你们在此等候本王,若本王半个时辰后还没有回来,你们就去协助黎先生吧。估计到那时,黎先生定会让着京城天翻地覆,让大明震惊的!”
见田新立诧异的望着自己,朱祁钰回头向宫里走去,心里的畅快,真是想仰天长啸!
在宫女的唱诺声中,朱祁钰进了慈宁宫正殿。说起这地方,在上半年太皇太后大行之时,自己也曾来过,那时的胆战心惊,唯恐皇兄鸩杀自己的心情,如今依然历历在目。不过今天,心情大畅不似当日。
“儿臣见过太后。”见太后脸色不佳的从屏风后走出来,身后跟着女官上官燕。朱祁钰忙弯腰躬身问安。
“哼!”一声闷哼传来,只见太后的紫色凤袍的在自己面前晃过,朱祁钰忙抬起头来。
太后在凤榻上坐下,南宫燕侍立一旁。
就是这个贱人,害得自己母亲在宫里不得安宁!装腔作势!朱祁钰紧盯着孙太后,慢慢的开口说道:“皇兄御驾亲征,京师无人坐镇,儿臣斗胆请太后下旨,由儿臣监国!”
见太后脸上遽然变色,浑身发抖,抖索着嘴唇,半天未能说出一句话,朱祁钰微笑道:“儿臣知道太后素来体恤皇兄,既然皇兄远在边疆,儿臣作为皇兄的弟弟,自当不能碌碌无为。为皇兄解决后顾之忧,让皇兄在前方立不世之功,儿臣愿在京师默默奉献绵薄之力!还请太后下旨,让儿臣得偿所愿!”
“你——”,孙太后怒极反笑,恨声道:“若哀家不让你得偿所愿又如何?”
朱祁钰微笑着拱手道:“当然也没什么,太后和皇后依然会稳居慈宁宫,只不过朝中文武百官定会奏请太后下旨!”
“哀家就不信满朝文武由得你胡来!”太后斥道。
“太后有所不知,如今边关来信,言道皇兄在大同逃出后,被也先大军围在土木堡。”朱祁钰知道前几天的传言可以愚民,要想让朝中文武百官相信,那是不可能的!索性按照黎先生所教的说:“皇兄虽有五十万大军,可这事太后知,儿臣也知,这五十万大军充其量也只有二十几万大军在宣府。这其中还有宣府罗亨信的三万,二十几万大军撒在宣府地界儿,这宣府有多大,相信太后也明白。恐怕皇兄带在身边的大军只有几万吧,用几万京军面对也先的十几万如狼似虎的瓦刺大军,恐怕皇兄此时……,唉!”
“满口胡言!”孙太后噌的一下站起,怒容满面的斥道:“你皇兄吉人天相!什么苦没吃过?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还怕区区的瓦刺狗?”话虽这样说,可她心里也是凄惨的认为自己的皇儿恐怕难逃此劫。
朱祁钰见太后色厉内荏的斥责自己,也不反驳,只是微笑着。
屏风后传来抽泣声,只见孙太后眉头微微一皱。
朱祁钰见此,便知皇后定是躲在屏风后。
“你不用满口胡言,哀家说什么也不会下旨!”太后恨恨的说道。
“倒时恐怕由不得太后了!”朱祁钰悠悠的说道:“这消息已放出,若是今天满朝文武在听到皇兄在土木堡被也先活捉的消息后,不知到时太后该如何自处?”
“你——”
“儿臣也不想出现这种局面,更不想朝中有忠臣溅血当庭。儿臣只想帮助皇兄监国而已。”
“只是监国?”
见太后语气有松动,朱祁钰面不改色,忙拱手道:“只是监国!儿臣不敢行那簪越之事!朝中忠臣无数,自不会让儿臣行那不臣之事!”
太后怒色稍降,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燕儿,取懿旨凤印和文房四宝侍候!”
“太后——”,南宫燕总觉不妥,迟疑的唤道。
太后摇了摇头,颓然的说道:“去吧!”
朱祁钰见南宫燕离开,心里顿时兴奋起来,脸上依然不动声色,保持着拱手的姿势,望着面前的地面……(未完待续。。)u